原州官道。
炎炎日蒸,暑气氤氲,转眼已是夏日,官道两旁素花疏发,浓翠灼灼。一人一马从官道疾驰而过,留下滚滚尘烟。
田贞正与账房点算银两,忽听前院人声鼎沸,心中似有灵犀一点,急步赶到前院。只见沈恬头戴斗笠,正站在院中,含笑望着她。
马菁梅看见田贞久别重逢的眼神,识趣地招呼众人做活。田贞上前拉住沈恬的手往内堂走去,两人见过老夫人后,回到了沈恬的宅子。
宅子清扫得干干净净,沈恬之前种的那株梨树上挂满绿色的小梨。两人坐在梨树下聊了很久,一别三个月,他们都有很多话要跟彼此说,一直聊到夜深烛灭。
第二日卯时刚过,田记车马行的辎车一辆接一辆驶出院子。田贞和沈恬从后门跃进车马行,车马行的院子里,脚夫和镖师正忙着启程押送。
沈恬一眼望见人群中的两个少年,也在忙着套驾辎车、查核镖货,正是卓方堑和卓芳芊二人。
田贞看了看沈恬,道:“这三个月,他们每天都跟菁梅学走镖和货贸,菁梅很喜欢他俩。”
“不如就带他俩去望酉坊的车马行。”
田贞笑道:“你还真把他们当作田记的镖人?他们可是问星楼的人。”
“如无意外,卓少还会在酉山待上好些日子,他们去望酉坊正合适。况且,问星楼的几个门客平日里大多无所事事,不如让他们在车马行学学营生。”
“也好,其他人确实走不开。自从江湖中传出「天下第一镖人」的名号,田记也沾带些好名声,买卖越来越多,东岳门已经派来三十一名弟子。我昨日刚算过,田记已经可以结清庚亡的钱。”
沈恬笑笑,只有和田贞在一起时,他才能真正开心地笑:“你也忙累了三个月,结清庚亡之后,随我去辰州走走吧。”
“辰州酉山、武人殿堂,我当然想去看看……”
“想去便去,原州的车马行有忠伯和马总镖头,老夫人也有于嫂和刀儿陪伴。望酉坊的车马行,你也应该去看看。”
田贞点点头,她也不想与沈恬刚刚重聚又要分开,更何况她也是镖人。走镖的人,四海为家,不能停下太久,人停下太久就会如种子不知不觉扎下根,时间久了就再难离开。
七日后,沈恬和田贞、卓方堑、卓芳芊四人离开了田记车马行,往酉山行去。
……
可意外还是来了!
说意外,也不意外,因为江湖中已经传了许久,今年是「潜龙在渊」的百年之期。
“潜龙百年,龙神临凡,有缘人承龙神之力,超凡入圣。”
没人知道「潜龙在渊」的传言是从何时开始,仿佛亘古以来便有。「潜龙在渊」的传言已成了武林箴言。
龙神潜临之时,乾坤挪移、天地重序,世间的罗盘都会失去方向,这是「潜龙在渊」之兆,也是「潜龙在渊」的证据。
沈恬和田贞四人出发后的第三天。子时刚过,张矩被「唧、唧、唧」的声响惊醒,声响不大,但他却听得很清晰。
张矩坐起身,循着声响翻找,竟是那卷浮光舆图的木简。张矩翻开木简,木简上的四个字红光微闪,缓急有别。
张矩这些日子参研木简多有心得,依照四字红光缓急,有的字急点、有的字缓摸,四字摸过之后,木简上舆图浮现,不过这次却不是辰州的舆图。
舆图山势起伏、江河蜿蜒,张矩辨看良久,猜测这是整个大唐的舆图,舆图西南群山之中的红点格外引人注目。
舆图过于粗略,无法推知准确方位。张矩依照山势河流推测,推测红点的方位大致是在辰州以南苗疆的雷公山。
雷公山有什么?红点又是何意?
张矩收好木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不安。第二天一早,司户参军闻冶求见,二人刚进书房,闻冶便小声禀明了来意,三月前张矩托他私下查问沙柯的底细,他已大致查明,后因吐蕃细作案耽误了一些时日。
据闻冶查知,沙柯确实有个双生弟弟,名为沙摩,都是辰州的苗人。沙摩极崇拜汉时五溪蛮的精夫相单程,一心想追随先人,与汉人分庭而治、苗人治苗,暗中笼络巫傩教众十余人,欲袭杀辰州刺史和州府官僚,挑起汉苗之间的战事,后被沙柯发现,阻止了袭杀,沙摩也被逐出了巫傩教。
沙摩离开巫傩教之后,一路南下去往苗人羁縻之地,据说他是去寻苗人的五毒教,有人还曾在应州见过沙摩。
“五毒教?应州?”张矩沉吟道。雷公山过应州境,与昨夜木简浮光舆图的红点位置也大致相当,二者到底有无牵连?
“使君,下官查问时还听说一事,但不知真假。”
“但说无妨。”
“吴忌迁辰州刺史前,有人曾经无意间撞见他与沙摩来往,只是当时没人认得吴刺史。”
吴忌!沙摩若是与吴忌有牵连,也就证实了他与浮光舆图的红点有牵连。
辰时刚到,牛二来通报,武盟盟主孟星美已在内堂等候。孟星美昨日送来拜帖,今日辰时前来州府拜见。
张矩走进内堂,一见孟星美,果然是美若仙子、绝世出尘,心中不禁暗暗赞许。与孟星美一同前来的有三人,没想到卓不浪也在其中。
一番礼数之后,孟星美站到堂中,道:“张使君相助之恩,孟某没齿难忘,请受孟某一拜。”孟星美说罢,跪拜叩首。
“孟盟主快快请起。孟堂主不畏险阻,追查宗室亲王被害真相,朝廷应该感谢孟堂主的忠勇孝义。”张矩道。
“多谢使君。”孟星美起身入座后,道:“孟某才疏识浅,武盟又刚遭变故,自执掌武盟以来诚惶诚恐。我向武事堂提议,武盟两年内不再新邀帮会入盟,转而自省。盟中帮会凡查出吐蕃细作者,皆降入受邀帮会之列,待查核后重新入盟。”
“武卫和武役的身世也将全部查核,身世存疑者即刻离开武盟。今后武盟的武卫和武役只从武盟帮会中寻雇。”
张矩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孟星美接着道:“这些日子,蒙使君照拂,峨眉弟子苗若玫代州府传令酉山,武盟在使君号令之下拔除吐蕃细作。由此可见,武盟似船,须官家掌舵,方能乘风破浪、安然远航。”
孟星美说着,对身旁的孟叔邝使了个眼色,孟叔邝忙起身施礼。
“使君,这位是峨眉派弟子孟叔邝,今后将留守酉山。孟某举荐他代州府传令武盟,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孟盟主果然是革新武盟的天选之人。相信此举将对武盟大有裨益。”
“使君谬赞。”孟星美道。
“多谢张使君。”孟叔邝道。
同来的苗若玫起身施礼道:“民女之前承诺,张使君查明吴忌身份,民女自当告知身份来历。民女苗若玫,峨眉派弟子,之前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使君多多担待。”
“苗娘子客气,这些日子有劳苗娘子护张某周全,张某在此谢过。”
苗若玫坐下后,孟星美话头一转,道:“张使君今日可看过罗盘?”
张矩被问得有些不明所以,孟叔邝取出罗盘交给牛二,牛二呈到张矩案上。只见罗盘磁针正转三圈,再反转三圈,循环往复、一刻不停。
“这罗盘为何如此?”张矩奇道。
一直未开口的卓不浪缓缓道:“不是这个罗盘,只怕大唐所有的罗盘皆是如此。”
“所有罗盘?”张矩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今日子时之后,所有罗盘全都失去了方向。”卓不浪摩挲手杖的手忽然停住,“江湖传说,此乃「潜龙在渊」之征兆。所谓乾坤挪移、天地重序,潜龙百年之期将至!”
喜欢大唐千机志请大家收藏:(m.vipxiaoshuo.com)大唐千机志VIP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