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再多也没用,眼下还是先走完建极立国这一步,一来对得起自己多年付出;二来给追随自己的部下一个交代;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目的,给天下树立一个人设,曹氏依旧强大,有能力随心所欲掌控一切。
现在铜雀台就成了重中之重,奇观完工之日就是曹操建极立国之时,同时奇观也是值得历史铭记的伟大工程,国家不惜动员所有民力集中力量办大事。曹氏作为万民公推的代表,奇观不单是曹操一家的事,更是天下翘首以盼的伟大见证。
铜雀台是三座高台的总称,由北向南一字排开分别取名金虎台,铜雀台和冰井台。建安十五年初夏工程已经初见模样,借助邺城坚固的墙基再垒高台,巍峨之上脚架林立木质宫殿正在紧张施工,估计完工高度接近十丈。
曹操不止一次亲临现场,庞大豪华的视察队伍代表国家重视质量的决心,随行官员们自发的冲到施工第一线,发言鼓动之余亲手和泥捣浆,参与添砖加瓦,都在身体力行带头表现。
表率的作用极为明显,所有参与建设的百姓充满激情,干劲百倍的在当权者面前表现。一句赞扬或是微微点头都是认可,给小民加餐便有了指望。凡事有好就有坏,官员们动过的地方全部需要返工,当然这些补救都在暗中进行。
每当工程完成某项进度,邺城都要举办声势浩大的庆祝活动,群众游行、大小酒宴、表彰大会,优秀工作者现身说法,现场分发麦饼等等各种活动层出不穷。小民能得到实惠,官员们也能获取额外的收入可谓上下同庆。
工程进度极为迅速,往往前一段酒宴还没结束,便迎来新的欢庆活动。不光官方举办酒宴重要官员也要宴请同僚,正当万民沉浸在喜悦中时,却发生了一件轰动邺城的大事:青州下一代的翘楚,华歆的接班人刘祯被判决死刑。
具体原因小民们不了解,传言是不顾尊卑犯下不敬之罪,小民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取乐,权贵们却如坐针毡。要说最上火的就是曹丕,刘祯不算曹丕的亲信但两人确是至交好友,而且刘祯遭难还是因为曹丕而起。
某天铜雀台一项进度完工,曹丕在家中宴请邺城学子名儒共同庆祝。好友聚会酒喝多些难免忘情,曹丕叫甄氏出来拜见各位名家大儒。曹丕的目的很单纯,显摆一下美丽的老婆,大家也好作诗称赞一二。
汉代没那么多穷讲究,类似的事很常见,喝酒作诗高兴之余见见女主人,客人顺便讲些吉利话赞扬主人夫妇。岔头就出现在这里,当时大家都匍匐见礼唯独刘祯直视甄氏,坦白说不能怨刘祯失礼,他和曹丕关系很近,过去也没少直视嫂夫人。
曹丕根本不介意,好朋友看一眼嫂子怎么了?也不能少块肉,更不会多块肉。甄氏也没当回事,过去刘祯经常来家做客,相互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没能及时见礼根本不算事,坏就坏在有人报告给了曹操。
发展到这里大家还没多想其他,料想曹操申饬几句也就罢了。好巧不巧赶上曹冲病死,曹操悲伤到不能自已,闷在家里好几天不见人。等到曹操精神好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判刘祯不敬处以死刑。
法律上确实有这么一说,过去没人认真执行因为没法执行,人与人交往不可能时刻小心,动不动就判刑以后还怎么交往?看得出曹操这是借题发挥,问题在于刘祯不单是青州士族,他还是河北士族的一员,没摸清曹操意图之前任何人都不敢贸然行动。
事情因曹丕而起,不出手营救说不过去,刘祯的靠山华歆也必须有所行动。这就涉及到怎么营救,联络华歆一起施救行不通,两个人同时出面不是联合也是联合。曹冲刚死,这个敏感时期大家很清楚结党营私是什么后果。
曹丕正无计可施,却被司马懿一句话点醒:主公性方直道,介然磊落,触情任忒,人鼠我虎,以义崔性,何惧交势?
翻译过简单一句话:曹丕是性情中人做事全凭情义二字,不用估计其他该出手就出手!这种人是挺傻,和残酷的现实格格不入,作为政权继承人应该尽力避免这种人设。
然而请不要忽略一点,曹操杀伐一生看过太多骨肉相残,身居高位不得已冷酷无情,其实他心灵深处是一片情感荒漠。其二、曹冲死后曹丕继位的可能性最大,谁继位都要面对如何处理兄弟关系,所以说你越是表现的有情有义越召老人家喜欢。
说冲动就必须冲动,戏要做足一点余地都不能留。曹丕第一个出言劝谏刘祯不该死,话说的没有道理全是感情,把刘祯比做伯仁,我曹丕一定要营救,谁杀死刘祯谁就是王敦,同时害我曹丕变成王导。
曹丕傻乎乎的带头华歆等人也敢往上冲,这就不能说是结党,结党肯定要商量,商量就不能让曹丕慌到这个程度。因为伯仁这个比喻很不恰当,对于文化人曹丕来讲有失水准,哪怕用宰予见死不救的典故也比拿伯仁的故事合适。
曹操看出来儿子心乱,为了救朋友到了慌不择言的地步,曹丕在情义面前不管不顾,对待朋友尚且如此,对待亲兄弟还能差吗?阴谋家遇到真性情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圈套设计的再完美也是空费力。
也不能说曹操白忙活,摞成小山一样的劝谏书里没有荀彧一党。自此曹操摸清楚两条:曹丕是个好兄长,好儿子,他的势力没有想象中大,起码和士族没形成牢固的联盟;第二,颍川人的时代可以结束了,扫清这最后的虚伪保皇派将孤立无援。
颍川集团指的是以荀氏为首,唐氏、钟氏为辅的颍川郡大士族。平定河北之后荀家慢慢开始做冷板凳,旬衍的都督河北事早就被拿下;荀攸遥领汝南太守行丞相中军师,看着好像身处权利中心,实际上仅仅参与刑法制定没有实际权利。
尚书令荀彧的权利极为有限,认命个不紧要的官职,陪着皇帝说说话,也就在公卿圈子里受到认可,出了许昌城没人在意尚书台的政令,钟繇被一撸到底更是剪除掉荀氏的羽翼。
目前让他们退出历史舞台并不难,起用钟繇以白身入丞相幕府担任一个虚职,开会时座次得排在同级别的末尾,这足以让天下人清楚颍川集团从此落幕。
让曹操犹豫不决的只有两个人,动颍川必动唐氏,放过去动就动了,给个显赫的官位唐家也能认可。刘琰横空称王让事情起了变化,她成了唐氏兄妹背后的大靠山,间接的也变成颍川人的后台。
想到此处曹操就恨得牙痒痒,我说怎么刘琰称王的决议能够顺利通过,原来颍川人在这里等着老夫。为了最后一搏不惜和保皇派掺合到一起,着实可恼!
另外一个人就是荀彧,贸然动颍川集团不怕别的,就怕荀彧学当初桓典选择自杀。曹操不愿意看到荀彧有闪失,思来想去决定从使者人选上做文章,借此给荀彧足够的暗示:别想太多咱只是动颍川集团,歌照唱舞照跳,你永远是万岁亭侯大汉孤忠。
许昌与多年前没有任何变化,皇宫还是那样老破小,繁华街道还是那几条,观道阁依旧宾朋满座,尚书台却没了往日热闹。空落落的大堂内荀彧一个人坐在首位,钟繇的丞相府军师认命书甩在一边,只是拿着刘祯事件的处置行文兀自摇头。
曹操的使者司马郎一脸困惑:“减死输作也算好事,令君何故摇头?”
荀彧微微闭眼,长长叹息一声道:“苦役劳身损神,公干贞骨凌霜,只怕自此消沉再难有所作为。”
这说的不是刘祯,而是颍川人的未来。司马郎暗道一句现在知道害怕,配合保皇派作妖的时候想什么去了?知道不是你荀彧的本意,怪就怪时事变化剧烈,你们颍川人又太着急,留下小辫子现在说什么都晚啦。
想到此处司马郎语气不屑:“兽穷则啮,鸟穷则啄,困兽尚且如此况人乎?令君当谨防小人从中谋乱。”
荀彧没有回答,摊开纸笔开始写奏章,写了好久才放下笔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司马郎。司马郎只道是有什么吩咐,刚直起身子又看到荀彧拿出一块绢布开始写诰书。
荀彧边写边随口说道:“这么着急吗?不怕形势有变措手不及?”
司马郎略欠身回答道:“其实不必我说您都清楚,并北战事久拖不决,在下认为梁王殿下有意如此;另外夏侯秒才出击陇西,马超孤军难抗年底当覆灭。”
荀彧握笔的手明显一顿,再讲话声音微微发颤:“设想过种种可能,当真没料到她看的如此清楚,事已至此就一句话,你我同气连枝就不能有缓吗?”
司马朗先是嗯了声,旋即轻轻摇头:“令君如冰之清,如玉之洁,和而不渎,唏嘘沾璎,阁下应考虑的不是他人,该是自身百年身后事。”
”伯达此言有理。“说完荀彧将方才写好的奏章递给司马郎:“待过后誊抄一份,请足下转呈曹丞相。”
司马朗边看奏章边点头:“原来令君早意如此,倒是在下多言。也罢,此奏言辞犀利多有无礼,还请令君重新斟酌莫要丞相为难。”
荀彧轻蔑的神色不经意间流露而出:“一字不改。”
“在下以为还是该润色一二,没有必要替他人出气。”司马郎双手递还奏章,不经意间看到诰身内容,见到魏讽两个字心下一动,怎么会是他?
“好像不必润色。”荀彧重新审视一遍,高悬毛笔始终没有动作。
司马朗正在思索魏讽扮演什么角色,听到荀彧讲话下意识嗯了一声。
荀彧甩笔起身:“就依伯达,一字不改。”
“荀文若你!”司马郎怒气冲冲站起身。
荀彧小计谋得逞得意大笑,一辈子活在套子里装假扮忠,第一次随性而为很愉快。开心过后无力感席卷而至,荀彧仰头长叹:“伯达速回,余还要进宫面圣。”
“恕在下难以理解。”司马郎说完便起身告辞。
没出门口就听荀彧高声大叫:“厚享其食而不顾患难,视君子何如耶?”
喊声很大而且来回重复,引得门外官吏纷纷侧目,看到有人快速记录司马郎肺差点气炸,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甩动袍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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