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到这句话开始，孙南宥就明白了——寒书谣所知道的，一定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多。
她甚至亲自去证实了自己的“死亡”。
或许她一早就猜到了魔族圣双子的打算，清楚他们会做些什么，所以这才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入魔界。
【真是奇了怪了，原剧情中她也是这样的吗？不应该啊——】千叶心中的疑惑愈发深重，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让这位姑娘能够觉醒到这个程度。
如今刀剑在前，孙南宥没有选择，只得将自己“死后”的所有经过全盘托出。
寒书谣静静听完他讲述这一切，却始终没有开口。直到孙南宥把自己能说的和不能说的都说了，寒书谣也没有张口说过半个字。孙南宥不禁感到疑惑：“寒师姐……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哪知寒书谣只是径直越过他，“没有。”
孙南宥慌忙跟上她的步伐，“可是……你不是怀疑我吗？难道就只是听我说了这些就已经相信我了？”他不是怕寒书谣不信任自己，而是怕其中有诈。
或许是听得烦了，寒书谣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用一种非常无可奈何的眼神正盯着他，后者被看得心里发毛：“师……师姐？”
“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寒书谣的语气很平静，似乎觉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方才的做法也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站在魔族那边的，还是仙门这边的。”
她不太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于是话音刚落，寒书谣立马就将身子转回去，也不看孙南宥反应如何，一路只管朝着茅草屋的方向去。
孙南宥还正处于一脸懵的状态，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终于到了茅草屋门前，孙南宥又问：“寒师姐是如何确认我的身份的？”她又不像孟初与自己有过多年的相处，孟初可以仅凭一个眼神认出他来，可寒书谣呢？
在确认了孙南宥“已死”的情况下，寒书谣再次见到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将他救下的？
“师弟莫不是忘了，我可是拥有一对举世无双的琉璃眼？”寒书谣一面将房门打开，淡定自若地走进去坐下翻书，一面波澜不惊地回答孙南宥的话语，“再者，一个‘死人’突然出现在我的地盘，还与我的结界灵打了起来。我难道就不会想到要查查他的来历吗？”
“所以，我想问问，寒师姐你是怎么查的？又都查到了些什么？”孙南宥本想坐下说话，可寒书谣的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无奈之下，他只好半蹲着趴在桌上，只露出两只清澈得不能再清澈的眼睛正望着对方。
寒书谣顿了顿，眉头微蹙，似乎不太想解释，“你的伤口虽然在寻常人眼中，流出的是普通的血液。可是只要稍加一点灵力过滤，就可以看清它的本质——”
“如你所说，鹿括将你的灵魂抽离，并重新为你打造了一副新的身躯。以吸食人血的花草为躯干，再融入他们的血脉，如今的你，是可以被称之为魔族的。”
“可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害过人。”孙南宥想替自己辩解。
寒书谣却直接否认了他的说法，“并非只有害了人你才算作是真正的魔族，你如今身体里流淌着的血，就是魔族的红莲之血。这红莲之血应该还是鹿括分给你的吧。”
窗外竹林沙沙作响，孙南宥不禁攥紧了衣袖下的拳头，指尖微微发白。他低着头，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竹叶：“所以……师姐的意思，是认为只要是魔族，就一定该杀吗？”
寒书谣正提笔的手一顿。
她没有抬头，孙南宥的清澈瞳眸中映出她冷冽的侧颜：“师尊教导我，敌人应杀而非魔族该杀。”染墨的毛笔在白纸上飞快游走，“即便你如今尚未伤害一人——”
突然之间的抬眸，琉璃色瞳孔倒映出孙南宥骤然苍白的脸。
“我会盯着你的。”
最后五个字落下时，恰好一阵山风掠过。孙南宥额前的碎发被吹起。
敌人？那定义敌人的标准又是什么？
“倘若……我在刚才因受魔族控制而没能对师姐道出实情，那么，寒师姐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我吗？”孙南宥站起身在质问对方。
寒书谣只轻飘飘来一句：“为什么不呢？”
“可我……也是一个无辜的生命啊！更何况，我们曾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寒书谣也是毫不留情打断他：“那与我何干？”
“……”孙南宥忽然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宿主，您可千万别气馁，万一她只是嘴硬心软，也说不定呢？她可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啊！】千叶还在想办法劝说，可此时的孙南宥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了。
“既然寒师姐不信任我，为何又要将我从结界灵手上救下？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他向前一步追问。
“有人一直在找你。我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将你杀了，他们定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只不过，是不愿意沾染上这因果罢了，”寒书谣简明扼要解释说，接着，她便下了逐客令，“既然你已知道我对你的态度，那便请回吧。我这里不欢迎任何人。”
寒书谣的话音刚落，屋内忽起一阵清风。 那扇老旧的竹门“吱呀”一声自行开启，露出门外被残阳浸透的竹林。风卷着几片竹叶飘进屋内，恰好落在孙南宥脚边。
“寒师姐……”孙南宥满脸不可置信。
“请回吧。”
寒书谣背对着他，素白的衣袖垂落，神明般的不近人情，夕阳照得她的背影孤傲。
孙南宥还想说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摆正无风自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拉扯。他低头看去，只见地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几道发着微光的银线，正如同活物般缠绕上他的靴尖。
这是结界灵在无声地“送客”。
孙南宥并不想轻易放弃，他看向寒书谣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想请问寒师姐，你隐退的理由，是因为于奕吗？”
寒书谣诧异地回头。
与此同时，缠绕在孙南宥脚上的银线也随之消失。孙南宥这才继续说：
“师姐可知，如今山下是何等光景？”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一年前，魔族突袭漓河沈氏的消息，想必寒师姐已经知晓；那师姐可还知，在遭受了魔族入侵的地方，那里的百姓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曾亲眼在余国的医棚里见过……被魔气腐蚀的人，五脏六腑都化成了血水——还有那些死了父母的孩童，今后将没有人再如亲生父母般悉心照料他们，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还不到三岁……”
寒书谣正在写字的笔一顿，蓦地在白纸上留下一团墨色痕迹，无论如何都擦拭不掉。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亲人、爱人、朋友，他们已经失去了曾经拥有的幸福的一切！”孙南宥突然情绪激动，紧紧抓住寒书谣的袖角， “然而那些仙门大家，却不始终舍得将自己府中那些数量多到已经泛滥的灵草灵药捐献出来，即便他们心里明明很清楚，这些东西对自己提升修为的作用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素白的衣袖从孙南宥指间滑走，寒书谣起身时带起一阵淡梅的药香。她径直走向窗边的书柜，从中取出一卷新纸。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孙南宥深吸一口气，迈步来到她身后，“寒师姐一身通天修为，你难道，就不想为这些苦命之人做些什么吗？”
“拯救世人，从来都不是我的责任，”寒书谣转过身，不看他一眼，“是世人，对我的期望太高了。”
她的字字句句都带着对这世间的冷漠。
“或许，你也已经猜到了——于奕的所作所为，我根本就没将其放在眼里，”她继续说，“那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
良久，屋外传来竹叶摩挲的沙沙声，恍惚间似有万千细语。孙南宥最后看了眼寒书谣的背影——那袭白衣在烛火中近乎透明，仿佛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
当他迈出门槛的刹那，身后的竹门无声闭合。没有撞击的声响，只有一声极轻的“嗒”，像是机关扣合，又像是谁轻轻叹了口气。
月光突然暗了下来。孙南宥回头，发现整座茅屋都笼罩在一层淡蓝色的光晕中，窗纸上映出寒书谣执刀而立的剪影。她抬手挽发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
下一刻，无数银线从茅屋四周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织成一张璀璨的星网，又转瞬隐没于无形。
新的结界已成。
夜色如墨，孙南宥独自穿行在彩云山下的密林中，千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絮絮叨叨，【宿主别灰心，距离大结局还有一段时间呢。再说了，刚才看她的反应，也并非真就如此冷漠无情。说不定人家在见识到世间疾苦后，就突然愿意出山了呢？】
话音未落，树梢突然惊起一群夜鸦。
“谁——”
孙南宥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数道黑影已从四面八方扑来。冰冷的锁链瞬间缠住他的手脚，这是带有封印灵力作用的捆仙索。被人扛起来塞进马车时，孙南宥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是遭人绑架了。
他拼命反抗，挣扎间闻到一股熟悉的沉香味——这是迷魂香。与他先前在破庙里闻到的那个根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味道。
【于奕这个卑鄙小……】
【宿主不必惊慌，】千叶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古怪的笑意，【是故人哦。】
孙南宥一怔。借着月光，他瞧见为首的黑衣人的眉眼。虽然蒙了面，可孙南宥还是觉得对方眼熟，却死活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那人身旁的年轻男子一个大跨步上了马车，就坐在孙南宥身边。
这人的身形也是越看越熟悉，甚至孙南宥都能想象到面巾之下，对方此刻的表情。
马车已经启动，孙南宥被捆住手脚不能动弹，因“绑匪”的疏忽他没坐稳，差点就要撞到头部，幸亏有身旁这位仁兄好心扶了他一把。
这下孙南宥便能更加确认。
“霍祺巫？”孙南宥试探问道。
“孙……你、你认出我了？”黑暗中，霍祺巫瞪大了双眼。
“嗯……”孙南宥一顿，都不好意思说是对方的演技太差，还是对方的伪装太假。这时，孙南宥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群人，那分明就是在黎安去简家时见过。
“你们怎么在这儿？”孙南宥相信这绝对不会是巧合，“还是应该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反正已被晓得了身份，霍祺巫索性直接将面巾解下，转过头来打算向孙南宥坦白：“是孟师姐，她在知晓你离开后，害怕你会遇见什么危险。就将你又‘活’了过来的事告诉了容寻仙师。但容寻仙师那时又在跟表妹的师尊在一起，而刚好，表妹和我同样也在场。”
“孟师姐询问过与你有过接触的人，她猜测你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至于是怎样猜到的，霍祺巫没说，孙南宥也心知肚明。他们都默契地不主动开口提及此事。
“原来是这样，”孙南宥明白了，“那么简宁呢？”方才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女人啊。
霍祺巫向他解释：“表妹她不在这里。”许是太久没有见面，霍祺巫竟有些难掩的激动，“自从做了家主以来，表妹每天就都变得很忙了。”
“至于她具体在做些什么，就连我也不清楚呢。”他随即摆了摆手，以表无奈。
“嗯……”孙南宥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霍祺巫看了孙南宥一眼，“如今边界的封印已解，魔族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在任何地方。”眼眸逐渐下垂，“孟师姐和表妹，她们都很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表妹才会安排我们来这里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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