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得正好!”简宁抬眼瞧见二人进门,向他们招了招手,“厨下刚呈上来的芝麻元宵,趁热吃点。”
侍女无声地添上两副青瓷碗盏。冰裂纹碗中的元宵莹白如玉,桂花蜜的甜香裹着茶烟在厅内氤氲。伊拉勒毫不客气地落座,银白发丝扫过描金椅背,在晨光中划出几道细亮的弧线。
“孙师兄。”霍祺巫独臂轻拍身旁空位,深色长袍袖口暗绣的云纹微微发亮。
孙南宥环视厅内——靛蓝官袍的余国官员们看似闲谈,实则目光如钩;角落里立着的陌生修士们气息内敛,腰间却都悬着专克魔族的玄铁符。他拳头无意识地握紧,谨慎地坐在霍祺巫身侧。
茶过三巡,简宁突然与下首官员交换了个眼色。
“神女大人,孙师兄——结盟在即,”她放下茶盏,杯底与案几相触的轻响让整个厅堂骤然安静,“巳时三刻便要启程,还请两位做好准备。”
伊拉勒的银匙“当啷”砸在碗沿。
“巳时就要启程?!”芝麻馅缓缓渗出,在雪白的瓷面上晕开一片暗色。伊拉勒琥珀金的眸子微微睁大,“怎如此快?”
“来不及了——”简宁指尖轻抚过案几上那盏已经凉透的君山银针。茶水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倒映出她略显凝重的神色,“就在昨夜,位于盛国的彩云山被魔族袭击……”
孙南宥手中的青瓷盏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细纹。滚烫的茶汤漫过他的指节,却浑然不觉:“彩云山?那不是……”
“放心,”简宁脸色如常,面对此事竟表现得毫无波澜,仿佛事不关己,“她如今的修为已达仙门之首,区区几个魔物,还伤不了她分毫。”
“‘她’是谁?”
伊拉勒的弯刀突然在鞘中发出清越嗡鸣,她眯起琥珀金的眸子,好奇地歪着头。
厅内空气瞬间凝固——简宁执盏的手顿在半空,霍祺巫的银匙撞在碗沿发出脆响,孙南宥更是险些打翻茶盏。三道目光同时刺来,惊得伊拉勒往后一仰:“怎么了吗?”
简宁垂眸抿了口早已凉透的茶,霍祺巫突然对碗里的元宵产生了极大兴趣,银匙搅得芝麻馅溢出碗沿。
“那个……”孙南宥凑近伊拉勒耳畔,青玉禁步的流苏扫过她肩头,“‘她’是寒书谣,在厄无山时你们见过。”
“啊!”伊拉勒蓝宝石耳坠一晃,“我好像记得……”她突然噤声,因为简宁的茶盏重重磕在了案几上。
“那他们为什么……”伊拉勒压低声音,指尖悄悄指向神色各异的两人。
孙南宥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裂纹:“我也不清楚……”但是,他记得每回在简宁面前提起寒书谣时,简宁的脸色就会变得很难看,“或许,是关系不好吧。”
主座的简宁猛地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她对手下人命令道。
“这么快就要走?”孙南宥看向一旁的伊拉勒,发现对方碗里的元宵都还没吃完呢。
简宁抬眸看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必担心,孙师兄也要一同前往。”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孙南宥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跳动的,是融合了红莲之血的心脏。
作为烨灵门派曾经的弟子,他很清楚那几位仙师的实力。再者,他如今也没有能力像鹿括那样可以随时隐藏自己的魔族气息。更何况,如今他还带着沈煜,也不知他是否会选择跟随。
如若当真要出现在他们眼前,孙南宥根本没有把握能够逃脱。
他此刻思绪纷乱如麻,心中不禁生疑,简宁是否早已洞悉这个秘密。若是果真如此,孙南宥怕是要重新审视这位昔日老友了。
简宁的目光在孙南宥颈侧稍纵即逝的红痕上停留了一瞬,“简家只会将你们二位送至邻城长巡城的西南方向,再过一座山后,便会有其他人前来接应。”
即便明知此趟一去凶多吉少,但众目睽睽之下,孙南宥不得有所反抗。他低垂着脑袋,不发一言。
却未察觉,对面侍女簇拥的简宁,亦是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
厅内沉滞的气氛被一位靛蓝官袍的老者打破。似乎是在场余国为首的一位。他向前两步,双手交叠行了个标准的余国官礼,银白胡须随着低头的动作微微颤动:“神女大人,时辰已至,请移驾启程。”
另一边,简宁未等伊拉勒回应便扬声道:“备马!”
须臾。
孙南宥推开院门的瞬间,一片落叶擦着他的衣角飘落。沈煜正倚在廊下的红柱旁,长发未束,瞳孔在有他的一刹那亮了起来。孙南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你怎么出来了?!”
沈煜被他推搡着进门。见孙南宥推门时眉头紧锁,沈煜眉梢微挑:“怎么,简府的早饭不合胃口?”
孙南宥反手合上门扉,指尖在门闩上停留了片刻才转过身:“我们要去盘龙山。”他声音发涩,“立刻就要启程。”
“立刻?”沈煜眸中的血红色骤然加深。他忽然伸手抚平孙南宥紧蹙的眉头:“在担心我?”指尖顺着脸颊滑到下颚,“放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不是因为这个!”孙南宥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又像被烫到般松开。沈煜不知道,这副重塑的身躯里流淌着与他相同的红莲之血,更不知道那些仙师们手中的诛魔阵对现在的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泛白的指节:“那愁什么?总不能是舍不得与我分开……”
“队伍要伪装成商旅,”孙南宥深吸一口气,猛然打断他,“你怎么跟?”
沈煜突然低笑一声。响指一打,右手食指指尖红光闪过,他的身形开始扭曲缩小,最终化作一条通体玄色的红眼小蛇。蛇尾缠上孙南宥手腕时,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像极了当年总爱盘在他怀间打盹的泷焰。
“沈煜,泷焰它……”
“孙公子!”院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催促,“车队已在西角门候着了!”
小蛇顺着袖口钻入内衫,鳞片擦过腰腹的触感让孙南宥耳根发烫。他最后看了眼生活数月的院落,寒风扫过廊下孤零零的灯盏,那点微光终究湮灭在晨雾中。
“走吧!”
随着简宁一声令下,沉重的府门缓缓闭合,将最后一丝熟悉的景致隔绝在外。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中,孙南宥回望渐行渐远的简府轮廓,殊不知前方正等待他的,是比诛魔阵更令人心神俱乱的劫数。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晃,车帘随着颠簸偶尔掀起一角,透进几缕刺目的阳光。孙南宥靠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青玉禁步,那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平息他内心的焦躁。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背后探来,轻轻搭在他的腰间。孙南宥浑身一僵,还未来得及反应,沈煜温热的呼吸已经贴上了他的耳畔:“在想什么?”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仿佛他们此行不过是场寻常的踏青。
“别闹……”孙南宥侧身想躲,却被沈煜顺势揽入怀中。玄色衣袖上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沈煜的指尖挑开他的衣带,冰凉的唇在他颈侧流连,引得他一阵战栗。
【宿主!】
一道半透明的虚影突然在车厢内闪现,千叶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声音都不禁拔高了几分:【他怎么还在这里?!】
孙南宥手忙脚乱地推开沈煜,衣襟散乱,脸颊绯红:【千叶,你听我解释……】
沈煜却又将他圈在怀中,丝毫不顾忌马车之外还有高阶修行者跟随。语气亲昵温柔:“阿宥,你在看什么?”
这一刻,孙南宥想原地去世的心都有了。他想向千叶解释却又不能让沈煜察觉,更何况,沈煜现在的动作是越发地大胆,即便他能解释,在这种情形下也根本解释不清!
千叶的虚影因愤怒而闪烁不定:【宿主!千叶就知道,你果然还是舍不得他!这和当初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够了,沈煜!”孙南宥打断他,却又在沈煜骤然收紧的手臂中软了语气,【千叶,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车外突然传来侍卫的询问:“孙公子,可需要添茶?”
三人同时僵住。沈煜冷哼一声,化作小蛇钻入孙南宥袖中,鳞片游走的触感让他险些惊叫出声。千叶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恶的男主角!等以后再跟你算账!】
孙南宥长舒一口气,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强作镇定地回应车外的侍卫:“不必了……”
【话说,千叶,你不是去调查了吗?现在出现是查到什么了?】
袖中的小蛇却不安分地缠上他的手腕,尖细的牙齿在脉搏处轻轻一咬,孙南宥无奈苦笑,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我就是来找宿主说这个的。那个霍祺巫绝对、肯定、一定有问题!】接着,千叶突然凑近孙南宥,压低声音道,【宿主,我已从前辈手里借到了权限,将原剧情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千叶敢向宿主保证,原剧情里绝对没有“霍祺巫”这个人!】
小蛇已经顺着他的身体蜿蜒而上,每爬过一处,孙南宥的肌肤便泛起一层细微的战栗。他强忍着异样,听千叶说完这句话。
【既然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来的?】面对千叶的猜测,孙南宥反问道。
【这……】千叶自然也是答不上来。毕竟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当初还未正式成为令使时听带领他的前辈讲述过往的经验,也没听说过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有没有一种可能——霍祺巫也是穿越者,并且我们穿越到了同一个世界。】孙南宥猜测说。
就在此刻,蛇鳞冰冷的小蛇悄无声息地爬到肩膀处,就在孙南宥思索霍祺巫身份时,小蛇突然在他肩头吐了吐信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沈煜,别闹。”孙南宥压低声音道。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每个世界的开启都源于一个宿主,同理每名令使也仅仅只服务于一位宿主。就算他真的是与宿主您一样的穿越者,那他的令使又会是谁?】千叶皱着眉头,眼里写满了担忧。
【或许……】突然,孙南宥想到了一件事,【千叶,你还记不记得,在我第一次遇见沈煜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突然提到那么久远的事,千叶一时还真没想起来,【发生了什……莫非,宿主觉得,这个霍祺巫的出现,也是创世者的手笔?】
【只是猜测,但这也不无可能。】孙南宥答道。
【是么……】孙南宥或许不知道这点,但千叶一定记得很清楚:某个人曾经对他说过,他的宿主如今所处的世界,是唯一的。创世者只是将这个世界创造,做成一本书,而后再将这本书丢弃,便不管不顾。
所以他敢肯定,这件事绝对与创世者无关。
也许,他还漏掉了什么,比如——剧情中无关紧要的部分。
想到这里,千叶立马就开始行动,虚影在空气中顿时消散。
孙南宥忙着去抓怀中作乱的小蛇,还没发现千叶的离去。车外突然传来简宁的声音:“孙师兄,前方快到长巡城,我们在此休整片刻。”
再一回头,千叶已然不见身影。
意识到千叶已经离开,孙南宥没有多想,连忙起身整理好衣衫。众人已在马车外等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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