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孙南宥脑海中炸响时，孙南宥本人正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山影出神。
【宿主！宿主！】
这声音吵得孙南宥头疼，【怎么了？】
【宿主！刚才千叶得知了……】话在这一刻止住，几乎是在一瞬间，千叶就已经做好了要隐瞒的决定，他话锋一转，【刚才……平面系统检测到女主角孟初气息接近，宿主，是女主角来了吗？】
孙南宥揉了揉太阳穴，只感到莫名其妙，【女主角来没来你自己出来看一眼不就得了。】
【诶？宿主听上去心情不是很好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脑海中持续不断的声音让孙南宥更加难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晕车了吧。说来也奇怪，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这样啊——】千叶对此并没有太在意，【宿主，现在女主角和男主角都在场，为了能够宿主您能够早日回到现实世界与家人重逢，还请您一定要尽快促成男女主的感情线呐！】
千叶话音刚落，孙南宥的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衣襟内，沈煜化作的小蛇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波动，冰凉的鳞片轻轻蹭过他的心口，带着安抚的意味。
——可千叶不知道的是。
他不知道沈煜猩红色的眼眸在情动时会泛起怎样的暗芒，不知道他黑发铺满床榻时如暗夜荆棘，更不知道那双向来执剑的手是如何温柔地抚过自己战栗的背脊......
“阿宥？”
孟初的声音将他猛地拉回现实。抬眼便对上对方关切的眸子，赶路这时她难得不用再穿门派的素袍，一袭淡蓝襦裙衬得眉目如画。
“可是在担心师门问罪？”她递来一盏安神茶，袖间寒梅冷香幽幽，“放心好了，就算真发生什么，我也会……”却趁着孙南宥伸手接茶时，孟初一把扯过他衣襟！
话音戛然而止。
青瓷茶盏“啪”地砸在车板上，碎成数片。孟初的瞳孔剧烈收缩——孙南宥散开的衣襟处，一条玄色小蛇正探出头来，猩红竖瞳与她四目相对。
她早发现不对了！
“孟初姐别喊！”孙南宥几乎是扑过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慌乱地拢住衣领，“他不是来作乱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马车外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格外清晰。
孟初的指尖凝出一缕冰霜，点在沈煜七寸之处。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余国上下几千条人命可都是因为他……”
“孟初姐！”孙南宥急得眼眶发红，“当年你们在魔渊分别……”突然哽住，千叶的警告又在脑海响起。他狠狠咬了下舌尖，话锋陡转，“我是说……沈煜其实根本就没有叛变，那些事都是被魔族圣双子逼迫的……”
孙南宥说着，悄悄捏了捏小蛇的蛇尾。
谎话越编越离谱，可孟初的眼神却渐渐软化。她看着小蛇乖顺地盘回孙南宥腕间，突然叹了口气：“行了，别说这么多了，这件事，我会假装没看到……”
在孙南宥亮起来的目光中，她又竖起三根手指，眼神带刀地瞪了一眼沈煜：“但我会时刻盯着他——若敢伤你分毫……”静心道的冰魄剑气在车厢内一闪而逝。
“放心好了，孟初姐，他不会的。”孙南宥连忙将小蛇护在怀里，沈煜也透过缝隙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正注视着孟初。
“……”这让孟初更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一甩青丝不去看那一人一蛇。
车帘忽被风吹起，残阳照见孙南宥苍白的笑脸。他抚摸着腕间小蛇，在心里对千叶道：【我会让他们相爱的】。
衣襟深处，沈煜的毒牙无声刺入他心口肌肤，像是一个鲜血淋漓的吻。
另一辆马车内，伊拉勒第一百零八次叹气的声音终于让鹿括额角青筋暴起。他指节敲击窗棂的节奏越来越快，骨戒上的暗纹随着动作忽明忽暗。
“你到底……”鹿括突然转头，棕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泛着妖异的光，“在烦什么？”
伊拉勒的银白色发丝无精打采地垂着，连蓝宝石耳坠都黯淡了几分。她抱着膝盖，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车板：“说了你也不懂……你们中原人……”
“哦？”鹿括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骨戒上古怪的图腾，“神女大人怎确定我就一定是中原人？”
伊拉勒闻言猛地抬头，琥珀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鹿括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别过脸去，却见少女突然凑近——近到他能闻到她发间雪松的气息。
“之前还真没注意……”伊拉勒的指尖虚点在他眉骨，鹿括内心猛地一颤，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大胆，“你的眼窝比中原人深。”
又滑向鼻梁，“山根这里有道很淡的疤，怎么看也不像是纯种的中原人……”她突然瞪大眼睛，“等等，我说错话了！应该是'纯正的中原人'才对！”
鹿括蓦地笑了，继而他佯装着垂下眼帘，瞳孔里闪过一丝玩味。他刻意让肩膀垮下来，声音里掺进几分沙哑：“其实……你猜的不错，我的确不是纯正的中原人，而是胡人与中原人的混血儿。”
“当年我那胡人爹强抢了中原的娘亲……”
他编得极为离谱——什么雪夜抢亲、母亲悬梁自尽、幼时沿街乞讨。说到动情处，还故意让身体抖动，制造出“悲痛到颤抖”的效果。
伊拉勒的琥珀金眸子渐渐蒙上水雾，同情心让素来坚强的她也为之动容。她突然一把抓住鹿括的手腕，蓝宝石耳坠随着动作激烈摇晃：“等回到大野，我定替你找到那个畜生！”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只炸毛的小狼崽，“我们北疆儿女最恨这种负心汉——”
鹿括差点没绷住笑出声。这傻丫头居然真信了？他勉强压下嘴角，却见伊拉勒突然解下腰间匕首。
镶满红蓝宝石的弯刀出鞘时，车厢内顿时流光溢彩。刀柄上刻着北境皇族的狼头徽记，刀刃寒光中隐约有血色纹路——这是饮过龙血的至宝。
“这个，你拿着。要是……我没能回去。”她郑重地将匕首拍在鹿括掌心，小指指尖不经意勾过他的手腕，“你就拿这个去见大野的新王。”
鹿括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刀柄上那颗最大的红宝石里，封着一滴独属于我的神女血。这个东西，我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替我保管。”
神女血？鹿括着实是没有想到，这傻子竟把如此重要的东西，随手送给一个“刚认识的中原混血”？
季漓化形的蛇突然在心脏处狠狠咬了他一口。鹿括回过神，正对上伊拉勒澄澈如湖水的眼睛。那一刻，他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
“你……”鹿括的指尖在匕首的宝石上停顿了一瞬，瞳孔微微收缩：“为何要说……回不来这种话？”
伊拉勒没有立即回答。她望向车窗外飞掠的枯树，琥珀金的眸子映着落日余晖，竟泛出几分血色。半晌，她轻轻笑了，那笑声像是一缕烟，转眼就散在风里：“从踏入中原边疆那日起，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鹿括的骨戒突然发烫——是季漓在警告他别多管闲事。可他却鬼使神差地追问：“胡人……也会内斗？”
“比你们中原更甚。”伊拉勒闻言觉得可笑，素手指尖轻抚过自己的蓝宝石耳坠，“他们唤我天雪神女，把我捧得比雪山还高……”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后来才明白，不过是王帐里那群老东西用来交易的筹码。”
“朋友，”她突然转头，银白短发扫过他的手腕，“你们中原人……是不是很瞧不起失贞的女子？”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猝不及防扎进鹿括心口。他魔族本性的第一反应是嘲讽，可当看清她眼底破碎的光，喉间却像堵了团荆棘。更可怕的是，他竟在盘算如何用魔族的幻术帮她报复那些人——这个念头让与他共感的季漓暴怒地撕咬他的血肉。
“后来我明白了。”伊拉勒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没有力量的人，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她解开袖口的银扣，露出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冻伤疤痕，“所以我去雪山找了老萨满，在极寒的山洞里闭关修炼……”
鹿括的瞳孔剧烈震颤。那些疤痕的排列方式他太熟悉了——是血祭阵的阵眼位置。这傻子竟用自残的方式强行觉醒灵力？
“这次结盟……”伊拉勒突然凑近，带着雪松气息的呼吸拂过他耳畔，“其实就是来送死的。”她的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他们要用我的命，把魔族引到中原仙人布好的诛魔阵里。”
鹿括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这样大的信息量竟让他有些难以消化，季漓化形的蛇在躯体内部疯狂冲撞，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抚上伊拉勒的后颈，魔气悄然渗入她的经脉。
若此刻杀了她，计划就会……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垂下眼眸，轻声询问。
“因为，你告诉了我你的秘密，那我也应该告诉你我的——失去至关重要之人，你一定很难受吧。”伊拉勒主动向他靠近，伸手轻抚他的脸。
“我……没事的……”鹿括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从来没有人会像这样安抚自己，顿时千年来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从刚拥有意识那一刻起，那时懵懂无知的他所遭受的一切！魔界贵族对自己的伤害以及“父亲”的漠然，无一不让他感受到伤痛。
可他作为一个泥造的娃娃，真的能够理解这些情感吗？
鹿括不禁怀疑自己。
伊拉勒突然歪头笑了笑，那笑容天真得让人心碎：“你还是第一个……听我说完这些话的人。”
暮色彻底笼罩马车时，鹿括发现自己的魔爪正轻轻梳理着她的银发。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脏，正如此刻这副躯体里的血亲骂他的那样——可悲又恶心。
直到有人的声音靠近，迫使他隐了身。
只听窗外的傅倾轻敲了敲，“神女大人，赶了一天路，也出来歇会儿吧。”
“知道了，我这就来。”伊拉勒应下一声，在离开之前，转头对鹿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藏好，我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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