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外空间的数据库总站内，数据流如星河般奔涌。
一个散发着无限金光的身影悬浮在虚空中央，指尖划过无数闪烁的光屏，每一块屏幕上都显示着这个名叫“霍祺巫”的男人的数据片段——千叶试图利用世界之内的所有视角来窥探他的生活。
“权限通过！”
冰冷的平面系统的提示音突然炸响。千叶猛然回头，只见蓝瞳金发的白霖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圣母般慈爱的面容此刻布满寒霜。他纯白的长袍无风自动，袖口延伸出的数据链如毒蛇般缠绕住千叶正在调阅的界面。
“哪个不要命的，竟敢擅自将权限借给监察名单上的令使？”白霖来势汹汹，却在站立到千叶面前时忽然一声冷笑，他的嗓音莫名带着一种失真感，“前辈，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
话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千叶的金瞳忽地闪烁了一下，他不去看白霖，手上继续调出新的数据：“你们都不肯借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冷淡的声线里藏着锋锐，“我只能去找曾经的导师。”
“哈？”白霖的右眼皮一跳，千叶的话简直要让他气炸了！“结局还没有到来！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你在怕什么，前辈？！”
“你根本不会懂我，”千叶不耐烦地甩开对方的手，“倘若在你所管辖的世界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可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你也会坐以待毙吗？”
“你在说什么？”听到这番话的白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谁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霍祺巫！”千叶指着平面系统上的名字，朝白霖大喊。
看着平面系统上千叶找出来的这个名叫“霍祺巫”的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种种证据，白霖的蓝瞳骤然收缩。他松开手，神圣的光环突然扭曲成荆棘冠冕：“……我早提醒过他的……”
“提醒谁？”
白霖抬眸瞥了千叶一眼，往右又落在那些平面系统所展现出来的数据上，“你的宿主，”他的声音里难得出现如此凝重，“你们的世界，或许存在其他‘外来者’。”
“……”千叶终于转过身。他的面色如常，却渐渐浮现出与孙南宥当时如出一辙的神情：“既然你认为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指尖轻点几下，他将霍祺巫的五官容貌放大摆放在白霖注视下，“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来的？”
千叶环臂俯视着眼前这个故友之友，天道之子的光辉仍旧闪烁——即便在众人眼中已然陨落，但黄金依旧是黄金。
白霖的表情瞬间凝固，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那张神圣的面孔突然露出的恶魔般的狡笑，竟与千叶记忆中的孑铄如出一辙：“……那千叶前辈以为……我又是如何来到这里、如何站到前辈跟前的？”
“权限错误！”
“错误……”
平面系统突然发出刺目红光，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整个数据库总站响起。来不及细想白霖话里的意思，赶在数据库管理员到来之前，千叶快速打开传送门抓紧离开了“案发现场”。
白霖仿佛早知会如此，但他并没有着急要逃跑。数据库总站突然发出警报，这件事必然会惊动天道，总得需要有个人顶罪。而他作为新晋令使，对于令使权限的了解尚且还少，恰好就可以因为“失误”而导致“出错”。
入门的那一刻，千叶望着白霖瞳孔地震。透过眼前的白霖，恍惚间，他又看到了另一位，一位白发蓝瞳、身系蓝羽的少年。
……
茶寮的竹帘被晨风掀起，两个身着烨灵门派道服的身影踏着满地碎光走进来时，孙南宥正捏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松。连同衣下藏着的沈煜，也在嗅察到来者气息时身子都绷直了。
“简家主、还有霍师弟，”孟初微微点头。那道熟悉的、宛如月影清风般的声音在孙南宥耳畔响起，“奉师尊之命，特来相助。”
在与孟初的视线有短暂交错过后，那道带着些许责备的目光，让孙南宥随即便低下头去。他早知会有这一天的。不过还好，孟初的出现尚在他预料之中。
可当他看清孟初身旁之人的模样，心口又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那人一袭素白无情道袍，却生生穿出几分艳色。银线绣的寒梅纹从腰际蔓延至颈侧，衬着一段雪色肌肤。最惊人的是那张脸——眉间一点朱砂艳如血，眼尾用金粉勾出妖异纹路，薄唇竟也点着胭脂。这哪像断情绝欲的无情道弟子，分明是魔界派来的妖孽。
“这位是？”简宁自然也是看出了此人的不一般，大大的杏眼落在他身上不停打量。
孟初便向他们介绍：“这位是无情道的傅倾傅师兄。”只不过，孟初在说起他的名字时，没给什么好脸色罢了。
孙南宥突然想起来了。这人是“他”的亲舅舅呢。
“简师妹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分明曾在师门相见过，这么快便把我忘了呢。”
男子的声音更令人心惊。分明是清冷的语调，却因刻意压低的尾音而显出几分缠绵。
“还是说，简师妹就只认得我无情道的大师姐？”
遭了……
【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南宥突然感到衣襟内的小蛇剧烈扭动。沈煜的鳞片刮过心口，传来警示的刺痛。他不得不伸手按住胸口，却见那傅倾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金粉勾勒的眼尾微微上挑。
简宁自然也是毫不客气地回怼：“师兄这是哪里的话？自然是因为你们无情道的大师姐太过出类拔萃，倒显得其他弟子平庸了。要真说起来，我还真不记得师兄你曾与我见过。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呢。”
说完还不过瘾，简宁抬眼瞧着他一挑眉。
生怕简宁再口出什么狂言，霍祺巫一把将她拉至身后，“孟师姐、傅师兄，就只由你们两位来接替吗？没派别的人来了？”
孟初摇摇头，声音依旧清冷如霜，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众人的异样，“有我二人便足矣。”
接着她往茶桌的方向靠近，视线扫过努力隐藏自己的孙南宥，最终落在正兴致勃勃在看戏的伊拉勒身上，“这位……就是来自大野的天雪神女？”
伊拉勒也毫不客气地起身，“孟……初姑娘对吧？我们曾经见过的。”
孟初自然是记得，从容寻派下任务的那一刻起有关这位神女大人的记忆她就都想起来了。只是看着眼前这人的模样，相比起之前确实是变了不少。
“嗯，的确是见过的。”孟初不太愿意提到当时的事。
伊拉勒却毫不避讳地拉她坐下，“当时真是多亏了你们！若没有你们，我说不定早就被那群贼人折磨至死了……”
像伊拉勒这样自己揭自己短的孟初还没见识过，关键周围还有几个男人在，伊拉勒似乎完全不在意一般。
简宁看出了孟初的震惊与不自在，她笑着解围说：“在天雪的家乡一向讲话直来直去惯了。她们那儿可没有我们中原那么多规矩，孟师姐多与她聊聊就会发现，天雪这人的确是个率真的姑娘。”
“坐吧。”面对另一边时，简宁只冷冷对傅倾丢下这一句，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入座。还特地拉霍祺巫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
傅倾的朱砂痣在朝阳下红得刺目。他面上仍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广袖一拂便姿态优雅地落座，仿佛简宁的冷待不过是清风拂面。
可孙南宥分明看见，他垂在桌下的左手已攥得骨节发白，金铃铛在袖中发出细碎的震颤声。
“多谢简家主赐座。”
这声应答甜得像是淬了蜜，偏生尾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嘶哑。
傅倾执壶为自己斟茶时，那截雪白的腕子故意在众人眼前晃过，相楠特赐的银链折射出妖异的光。茶汤入盏的声响格外清晰，仿佛在寂静中撕开一道口子。
孟初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却又不好说什么。
一声轻铃声响，孙南宥的衣襟内，沈煜化形的小蛇突然暴起，尖牙刺破内衫的瞬间，他慌忙按住胸口。这个动作引得傅倾侧目，胭脂点就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孙师弟可是身体不适？”
桌下，傅倾的靴尖不动声色地碾过地面，坚硬的青砖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纹。他面上仍笑着，心里却已将简宁千刀万剐——等拿到红莲血，定要这傲慢的女人跪着舔他的靴尖。
“我没事……”孙南宥强撑着回答。
仿佛是洞悉了一切，简宁猛然拍案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们便不陪着几位在这儿闲聊了。既然交接任务已经完成，我们也该离开了。”
临出门前忽然一个转身，她说：“不来送送我们吗？”
城墙之外，简家的马车依旧混在商人的队伍里。
城墙之内，简宁突然拽住孙南宥的腕子，力道大得让青玉禁步都发出脆响。她往后瞟了一眼傅倾的方向，“千万小心傅倾。”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知道，寒书谣和于奕的事，八成就是他的手笔。”
孙南宥只是感到疑惑，他不明白简宁这是哪里来的想法。还未应答，霍祺巫的淡紫长袍就已映入眼帘，“表妹，孟师姐在叫你。”
待简宁的淡粉色裙裾渐行渐远，霍祺巫突然拉过孙南宥——这时候孙南宥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
果然，又是要说悄悄话。
孙南宥百般无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霍祺巫紧盯着他，“其实，我知道你的时候，比你想象中的要更早。”
“你想说什么？” 沈煜也在听，孙南宥不想透露太多。其实他也已经知道，霍祺巫是和他一样的存在。
“那个世界充满恶意，”他突然按住孙南宥心口，正好压住沈煜化形的小蛇：“至少还有人真心待你。”
远处传来孟初的呼唤。霍祺巫退后两步，最后那句说得极轻：“想与爱人长相厮守……我帮不了你——毕竟你掌握的‘规则’和‘信息’，比我要多得多。”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井水不犯河水……”
红阳如血，照得霍祺巫离去的背影像是被烧穿的纸人。但在此刻，孙南宥对这个背影是越看越觉得眼熟。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里见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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