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空气静得仿佛能听见落叶声。
孙南宥说完最后一个字，喉咙干涩得发疼。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袖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此刻他终于将藏在心底的秘密全盘托出。
可他却不敢抬头，不敢去看沈煜的表情，仿佛只要不亲眼确认，就能延缓那一刻的审判。
“所以，你接近我……就只是为了你的任务？”沈煜声音发颤，语气中充斥着的情绪，是他自己也无法分辨的。
“对不起……”孙南宥声音哽咽，“我只是想回家。”
“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毫无预兆的，沈煜突然上前抓住他双肩，“是你闯入我的世界，改变了一切却还要让我遵循你们的规则！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否愿意？”
“真的很对不起……”孙南宥被他吓得浑身一抖，“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我的世界就只有你！”
沈煜朝他怒吼。
怒气在空气中炸开，余音震得孙南宥耳膜生疼。可更让他浑身僵硬的，是那句话里赤裸裸的、无法掩饰的痛楚。
“……沈煜，”孙南宥微微一愣，声音发抖，“你说……什么？”
那双抓住他肩膀的手骤然收紧，沈煜的指节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那双总是噙着讥讽笑意的眼睛此刻通红，像是燃着燎原的火，又像是浸在寒潭的冰。
“我说——”沈煜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我的世界，早就只剩下你了。”
“别离开我，好吗？”
孙南宥的呼吸停滞了。
他看见沈煜额心的魔纹在剧烈闪烁，看见他额角暴起的青筋，更看见他眼中那片支离破碎的、连愤怒都掩盖不住的绝望。
他知晓——
即便沈煜已然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知道自己是所谓的男主角，知道一切爱恨情仇都不过是既定剧情……可他依然放任自己沉沦。
孙南宥的眼泪终于砸下来。
一颗一颗，仿佛断线的珍珠。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就非要达成那个所谓的‘大结局’吗？”沈煜的语气仿佛是在质问，却不知是质问如今的天道，还是在质问自己……
“没有办法的，”孙南宥将眼泪擦干，深吸一口气，“如果我的任务失败了，不仅我会受到惩罚，你最终也会将我遗忘……我们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就算是为了我，沈煜，我求求你，一定要帮我。”
孙南宥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夜色吞没，眼泪擦干了又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他抓着沈煜的衣袖，指尖发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煜，”他重复着，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每一个字都割得生疼，“求求你……”
沈煜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孙南宥脸上，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理智。
——是帮他完成所谓的“任务”，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还是拒绝他，看着他被系统惩罚，甚至……彻底消失？
哪一种结局，都让沈煜无法接受。
“孙南宥……”沈煜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怎么可能眼睁睁放你走？”
孙南宥的呼吸一滞。
沈煜突然伸手，拇指狠狠擦过他的眼角，抹去那该死的眼泪，可新的泪水又立刻滚落下来，烫得他指尖发颤。
“你明知道我会答应。”沈煜冷笑，眼底却是一片支离破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拒绝不了你。”
孙南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沈煜猛地将他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他的声音压在孙南宥耳边，低沉、压抑，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好，我帮你。”
“但我也有自己的条件——”他的手指插入孙南宥的发间，逼他抬头直视自己，“我希望，即便终有一日我将忘记你，你也一定不要放开我！永远……永远不要忘记我。”
蓦地，雷声轰鸣，仿佛连天道都在震怒。
许久，两人终于回过神。
这时候，孙南宥才猛然发觉一个问题：
“孟初不见了！”
他们回到客栈，却发现原本站在这里的孟初早已消失无踪。桌上的酒碗还在地上转着圈，仿佛她上一秒还在，下一秒却人间蒸发。
沈煜眼神骤然一冷，一把抓住孙南宥的手腕：“我知道了。傅倾和于奕——一定是他们搞的鬼！”
“跟我走！”
沈煜拉过孙南宥的手，两人朝着客栈大门疾冲而去。可就在他们即将踏出门槛的刹那——
“轰——！”
一道赤红火柱从天而降，如同天罚般砸在门前！热浪翻滚，火星四溅，木质门框瞬间化作焦炭。两人猛地后撤，却见那火焰竟如活物般扭曲蠕动，迅速沿着地面蔓延，转眼间便形成一道火墙，将整个客栈前庭围得水泄不通。
亲眼目睹孙南宥的衣袖被火星擦到，布料竟瞬间碳化，沈煜立即将他拉近，“没事吧？”
孙南宥摇摇头，“这不是普通的火，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我知道。”沈煜后背的魔纹在高温下剧烈闪烁，他一把将孙南宥拉到身后，掌心凝聚出一团黑红色烈火：“跟紧我！”
沈煜屏息凝视，渴求在这重重包围中能够找到突破口，然而就在这时，从火焰深处，传来微弱的呼吸声。这并不属于两人的，是有第三个人在暗处！
孙南宥猛地顿住脚步：“有人在那边！”
沈煜被他一句话也惊得转头。
可还未等他们辨别方向，四周的火焰突然暴涨，火舌如同无数条赤红毒蛇，从四面八方朝他们缠绕而来。最诡异的是，这些火焰仿佛有意识一般，只追着他们二人燃烧，连近在咫尺的木柱都毫发无伤！
沈煜一剑斩断扑来的“火蛇”，可断裂的火焰立刻重组。接着他不再犹豫，突然咬破自己指尖，在空中画出一道血符：“清心破障，开！”
符咒炸开的瞬间，火焰短暂地停滞了一息。两人抓住机会冲向侧窗，沈煜一脚踹碎窗棂，抱着孙南宥翻滚而出。
他们刚落地，身后的客栈便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回头望去，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只有眼前莫名多出一道黑影，最终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
火光映照下，那道身影轮廓逐渐清晰——高马尾的少年，手里还提着剑。仿佛是来自江湖的某个不知名的少年侠客。
只一眼，孙南宥即刻就认出了他。
于奕自烈焰深处缓步而来，衣袂翻飞，赤红的火舌在他脚边游走，却不敢近身，仿佛畏惧着什么。夜风掀起他的发丝，露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眉目清朗，眼尾一点小痣在火光映照下如一滴凝固的血。
“……于奕？”
孙南宥的嘴唇微微发颤。
来人踩过尚在燃烧的门槛，靴底碾碎一块焦木。火光照得他那满是补丁的衣裳，也显得焕然一新。
于奕在距他们三步之遥处站定，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好久不见啊，孙师兄。”
带笑的嗓音让沈煜猛地绷紧脊背：“于奕，你想干什么？”
于奕随手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每前进一步，沈煜就拦着孙南宥后退一步，“沈公子就这么怕在下？在下又不会吃了你们。在下不过是因为旧友重逢，想好好叙叙旧罢了。”
说罢，于奕歪头，一缕额发垂下来，在火光中泛着温暖的棕色，这模样，仿佛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像是已经精神失常。
“孙师兄……你说是吧？”他的声音依旧清润如当年，可语调里却掺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像是毒蛇吐信时带出的嘶嘶尾音。
承影剑瞬间出鞘，横在孙南宥身前，剑锋直指于奕咽喉，“我警告你，别动他。”
于奕却不躲，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剑锋，贴着缓慢向上移，“你还是这么急躁，”须臾，他叹息着松开手，“就和从前一样……”
“等等，”孙南宥急声喊道，“孟初姐她们在哪儿？”
“……哈？”
于奕缓缓转过头，嘴角还残留着未散的笑意，眼底却骤然结冰。那张原本清俊的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眼尾那点小痣仿佛沁出了血。
“孟初？”他轻声重复，忽然仰天大笑，笑声癫狂得近乎刺耳。笑声戛然而止的瞬间，于奕的表情彻底扭曲。
“想见她们？”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从天而降！
“砰！砰！砰！”
沉重的落地声接连响起，尘土飞扬间，五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已然将两人团团围住。他们看似瘦弱佝偻，可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虬结，眼中精光暴射，周身涌动的灵力竟比一般的中阶修行者还强横数倍！
最前排的三人甚至结成了简易剑阵，竹棍上缠绕着锋锐剑气。三人话不多说，一道带毒的剑气即刻就朝沈煜击了过去！
“沈煜，小心！”孙南宥失声喊道。
沈煜单手拿剑挡下，后背魔纹瞬间爬满脖颈，承影剑也发出嗜血的嗡鸣：“看来今日……”他剑锋横扫，在地上划出一道燃着红焰的沟壑，“非要见血不可了。”
于奕哼笑一声，旋即拔剑，他身形如鬼魅般穿梭，手中剑影闪烁，带动着金色灵力。几乎同时，乞丐们齐齐暴起，竹棍竟在空中化作漫天剑雨！
“锵——！”
即便于奕行踪难测，沈煜依旧能凭借第一直觉挡下他这一剑。承影剑带着黑红色的烈火与于奕的剑招碰撞，火星四溅。
漫天剑雨落下，沈煜用力一推，再反身一踢，将于奕踢至不远处。双手结印动作不断变化，一道巨大的荧光红色阵法自地面升起，将迎面而来的剑雨统统吸收！
孙南宥自知弱小，双手紧紧握住仅剩的三张符纸，一边观察找寻着突破包围的机会，一边也在警惕着那些乞丐的偷袭。
阵法中心的沈煜再蓄力一推，那些乞丐便皆因这股强大的气流而纷纷倒地，紧接着，沈煜目光锁定于奕，血红色光芒顿时在他瞳孔处炸开！
说时迟那时快，当于奕再一眨眼时，沈煜的那双眼睛，就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几乎就在半尺之内！
突然，于奕一个闪身，避开沈煜的攻击，朝着孙南宥扑去。沈煜心中一惊，急忙追去。
金色光芒顿时将整把剑包裹，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量。风将孙南宥的长发吹起，那把剑就近在咫尺！仿佛下一刻它就能伤害自己。
孙南宥侧身一闪，同时手中出现一道符纸，朝着于奕投射过去。于奕没想到孙南宥还有这一手，被符纸击中，身形微微一滞。沈煜趁机赶到，又一剑刺向于奕。于奕这时已经挣脱开符纸的束缚，他迅速后退，避开这一击。
这时，一个乞丐瞅准时机，从背后偷袭。沈煜眼疾手快，扔出一枚暗器，打在那乞丐身上，乞丐吃痛，攻势一缓。
“别乱动！”沈煜扔给孙南宥一把灵力幻化的青铜剑，转身便再次陷入恶战。
火光在夜色中扭曲，热浪灼烧着每一寸空气。
承影剑的剑锋划破长空，血红色的剑气如狂龙般撕开夜幕，直逼于奕后心。于奕身形急转，却仍被剑气扫中肩头，鲜血飞溅的刹那，他眼中闪过一丝狰狞。
“该死！”
他猛然回身，五指成爪，金色灵力自指尖蔓延，直取孙南宥咽喉！孙南宥仓促抬剑格挡，却被震得连退数步，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
“孙南宥！”沈煜目眦欲裂，红气暴涨，身形如鬼魅般闪现至于奕身后，一剑斩下！
于奕不得不放弃追击，侧身闪避。可沈煜的剑势太快，剑锋擦着他的腰侧划过，带起一串血珠。于奕吃痛，踉跄着后退，却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他的后背猛地撞上了孙南宥的剑。
“噗嗤——”
剑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孙南宥瞪大眼睛，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他从未想过要杀于奕，这一剑本该是防御的姿态，却阴差阳错成了致命一击。
于奕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鲜血顺着锋刃滴落，染红了衣襟。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扯出一抹苦笑。
“……呵。”
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眼中的疯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恍惚。
沈煜的剑仍悬在半空，灵力未散，可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于奕，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夜风呜咽，火光渐熄。
于奕的身体缓缓倒下，鲜血在地面上蜿蜒成河。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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