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一隅,墨君毅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看清乌孟尔身影的瞬间,便已凝固。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桀骜不驯的老友岩洪超,正借由这个年轻人的身体,向整个天庭发出挑战。
心中一声轻叹:
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
然而,叹息之后,是决然。
他不会再坐视悲剧重演。
他缓缓步出,身影在诸神中显得格外沉静。
面对天神,他躬身一揖,姿态无可挑剔,声音也平稳如水:
“天神胸怀寰宇,自然不会与一个晚辈的冲言语较真。”
话锋微转,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但孟尔之言,虽狂,却非全无道理。”
“冰神既不能出,我等身为神明,便该为凡间寻一条生路。”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神只的耳中: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
“我等在此议事片刻,凡间已是数月流逝,洪水滔天,生灵涂炭。”
最后一句,他放慢了语速。
字字千钧,带着一种悲悯的质问:
“天神慈悲,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那苍生万灵,在我等的无声旁观中,化为鱼鳖吗?”
一股无名之火在天神胸中翻腾,却只能被他强行压下,化作眼底深处的一缕寒冰。
他看着墨君毅,心中冷笑:
“好一个为苍生请命,好一个师徒情深。”
他针对岩洪超,囚禁凌博渊,为的,就是斩断墨君毅的臂膀,让他这棵参天大树,渐渐枯萎!
这九重天,怎能有三个太阳?
这万神殿,岂能有三个声音?
“天神”、“帝君”、“天帝”……
这些名号,听起来尊贵,听在他耳中,却是对他无上权威的公然挑衅!
凡人尚知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这煌煌天道,这群自作聪明的家伙,难道都不懂吗?
天神心中怒火翻涌,脸上却绽放出一抹,堪称完美的和煦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长辈的宽容,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他缓缓颔首,声音温和得仿佛春风拂面:
“帝君心系苍生,忧国忧民,本座深感欣慰。”
话锋一转,他将皮球稳稳地踢了回去:
“既然帝君有此远见,这拯救万民的重任,便有劳帝君了。”
“本座与诸神,静候佳音。”
说罢,他心中冷笑:
“墨君毅,本座倒要看看,你这满口仁义道德的帝君,如何从这无解的死局中,为苍生谋一条生路!”
“这烫手的山芋,我看你如何接,接不住,便是你帝君威望扫地之日!”
然而,墨君毅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丝毫的推诿,没有半分的不悦。
他只是从容地一揖到底,声音沉稳如山,清晰地回荡在神殿之上:
“遵命!”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天神看似平静的心湖,瞬间激起千层巨浪。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太不对了!”
“这等无解之局,他为何应得如此爽快?”
“莫非……他心中早已成竹在胸?”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窜上心头:
“若他真的成功了,那天下万民的感恩戴德,岂不都落在他墨君毅一人身上?”
“到那时,帝君的声望将如日中天,自己再想动他,岂不是难如登天?”
天神只觉得,自己刚才那记自以为高明的“将军”,此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墨君毅不卑不亢,再次拱手。
声音沉稳如钟,响彻大殿:
“天神明鉴,凡间患冰融水患,生灵倒悬。”
“我等不敢有片刻耽搁。”
“若无他事,臣等即刻动身!”
这哪里是请求,分明是通告!
他言辞恳切,姿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那“刻不容缓”四字,更是如重锤般敲在天神的心上,让他连拒绝的借口都找不到。
天神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罢了!他倒要看看,墨君毅究竟有什么通天彻地的能耐!
他脸上强撑着威严,微微颔首,声音却有些发干:
“准了。都退下吧。”
诸神如蒙大赦,纷纷行礼告退。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一袭墨蓝长袍、率先转身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从容、坚定,仿佛一道刺破天神殿沉郁死气的光,走向了真正属于他的战场。
而那高踞神座的天神,在这一刻,显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天神垂眸,目光落在宝座阴影下,那抹安静的倩影上。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昕瑶,墨君毅此举,是胸有成竹,还是虚张声势?”
'这般痛快,本座心中总觉不妥。”
蟾昕瑶闻言,如一只灵动的玉蟾,从阴影中轻盈走出。
她脸上那抹笑意,如同初春湖面漾开的一圈涟漪,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疏离。
殿内只剩下天神与蟾昕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寂静。
天神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落在蟾昕瑶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身上。
他当然能感觉到,那具温婉躯壳之下,正涌动着何等磅礴而精纯的神力。
那是乌昌盛的刚猛,与净敖言的诡谲,糅合而成的、一种全新的、只属于她一人的力量。
这力量,如同一头被完美驯服的洪荒巨兽,蛰伏于她纤细的指掌之间。
收敛了所有的锋芒与咆哮,只在偶尔的呼吸间,泄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威压。
天神心中了然,却并未点破。
他反而觉得,这份“藏”,比那份“露”,更让他满意。
这女子,其貌不扬。
但,不仅懂得如何夺取力量,更懂得如何驾驭力量。
她不像那些初获神力的狂徒,急于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强大。
而是像最耐心的猎手,将獠牙与利爪,完美地隐藏在柔软的皮毛之下,等待着最致命的一击。
这份谨小慎微,这份对权力的敬畏与克制。
让天神在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女子,生出了真正的、超越棋子的欣赏。
她不是一把剑,而是一个能执剑的人。
蟾昕瑶迎上天神的目光,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天神,您何必为他的胸有成竹而烦忧?”
“无论他有无办法,这九重天,终究是您的九重天。”
她顿了顿,伸出纤纤玉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在拨动无形的丝线:
“您只需降下一道旨意,昭告三界。”
“帝君墨君毅,奉天神之命,赈济凡间,诸神当鼎力相助,不得有误。”
“您看!……”
她笑意更深,眼中却无半分暖意。
“成了,是您慧眼识人,用人得当,是他墨君毅为您跑腿办事,功劳簿上,头一个名字,永远是您。”
“而万一……”
她话锋一转,指尖轻捻,仿佛捻灭了一粒尘埃。
“他办砸了,或束手无策,那便是他无能,是他对您天神的旨意阳奉阴违,视苍生为无物!”
“届时,您再以失职之罪处置他,谁敢为他鸣不平?”
“谁又敢说您一个’不’字?”
一番话,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墨君毅的生路死路,尽数收拢于天神一人之手。
天神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赞许与一丝冰冷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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