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公主府里倒是一派平静。
院子里的石榴树刚冒出新叶,嫩生生的绿,墙角的月季开得正艳,红的粉的,招得蜜蜂嗡嗡转。
小武端着个漆木托盘,小碎步往前挪。
托盘上面放着两碟菜,还有两碗白米饭,热气腾腾的,飘着香味。
到底只是个小丫头而已,力气不足,得用胳膊夹着托盘才稳当一些,额头上都冒了点细汗,生怕菜洒出来。
到了陈硕真的书房门口,小武用胳膊肘把门顶开,‘吱呀’一声,然后赶紧把托盘放在桌上。
“呼……”
这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她抬头一看,陈硕真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支毛笔,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纸上画了好多线条,有的连着重圈的卢氏,有的连着死士,还有的连着家眷。
字写得龙飞凤舞,小武得凑近了才能看清。
“师父,你怎么也跟柳叔叔学上了?”
小武笑嘻嘻地凑过去,伸手摸了摸宣纸的边角。
“柳叔叔思路不清的时候,就喜欢找张纸写写画画,没想到师父也这样。”
陈硕真皱着眉头,手里的笔没停,随口道:“去一边玩儿去,别打扰为师。”
小武古灵精怪惯了,向来不怎么听到大人的话,反而被桌上的图勾起了好奇心。
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歪着脑袋瞅了半天,突然指着一条连到死士家眷的线条,眼睛一亮,道:“师父,你早就猜到卢氏会杀人灭口了吧?”
陈硕真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小武,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一直都知道,这丫头是个妖孽,甚至比王玄策还要妖孽的多,只是一直被隐藏的很好,即便如此,陈硕真也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能看懂自己的谋划!
陈硕真干脆把笔放下,把宣纸往小武面前推了推。
“那你说说,为师下一步要干什么?”
小武一手叉着小蛮腰,另一手指着纸上的死士家眷,小脸上满是认真。
“师父是想从那些死士的家眷身上下手!”
“周县令去卢氏清查田亩,根本就不是为了查田,是为了逼着卢氏把那些死士处理掉,对吧?”
陈硕真看着她这小大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
“你这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跟个小狐狸似的。”
她顿了顿,拿起笔,在家眷旁边又画了个圈。
“你说得没错,那些死士都是卢氏豢养的,早就把命卖给卢氏了。”
“就算周县令把他们抓了,严刑拷打,他们也不会开口,一旦开口,他们的家人就完了。”
“所以,要查卢氏的秘密,得从家眷身上找突破口。”
小武点点头,又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那些家眷跟死士不一样,卢氏顶多给他们点钱让他们闭嘴,可他们肯定知道点什么,而且他们没那么死心塌地。”
“至少,要比死士要对付多了!”
“那要是让你去办这事,你怎么做?” 陈硕真故意逗她。
小武眼睛转了转,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突然拍手道:“我知道了!找个人假扮成死士的家眷,去跟那些真家眷套话!”
“先跟她们一起哭鼻子,说自己男人也死在卢氏手里,要卢氏给说法,这样就能跟她们混熟了,然后慢慢把话套出来!”
陈硕真眼里的赞许更浓了,又拍了拍她的头顶:“再过两年,为师怕是都不是你的对手了,以后竹叶轩的掌舵人里,肯定有你一个。”
她站起身,把宣纸叠好,放进抽屉里。
“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放心大胆地干,不用有顾虑,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为师自然会出面。”
小武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
“真的?师父放心,我肯定办好!”
她早就闲得难受了,以前在长安,还能帮娘亲出出主意,来了晋阳,除了跟着陈硕真学东西,什么正事都没干过。
现在有活干了,她比谁都积极,转身就往外跑。
“师父,我去准备了!”
陈硕真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这丫头跟自己一样,雷厉风行,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
晋阳城东的角落里,有个偏僻的小院。
小院土墙都裂了缝,门口堆着点碎柴火,院门上的漆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木头茬子,风一吹,吱呀吱呀的响。
院子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正蹲在井边浆洗衣服。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细瘦的胳膊,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含辛茹苦的感觉。
她动作麻利,搓衣服的哗啦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楚。
旁边,一个梳着总角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个黄纸做的风车,在院子里跑。
风车的边角都磨破了,小丫头跑的时候,风车转得呼呼响,可她没跑几步就喘,小脸白得跟纸似的,扶着墙直喘气。
“慢点跑,别摔着!”
妇人抬头喊了一声,声音温和,眼里带着点疼惜。
小丫头点点头,放慢了脚步,手里的风车也转得慢了。
这时,屋里走出个老婆子,头发梳得还算整齐,用根简单的木簪子别着,穿着件打补丁的夹袄,走路的时候腰弯得厉害,扶着门框才能站稳。
她看着院子里的娘俩,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春耕都快过去了,大牛去外地给主家当差,这都半年了还没回来,咱家的地都快荒了。”
家里没男丁就是这样,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就算有田也没人种。
妇人把洗好的衣服拧干,搭在院中的绳子上。
她回头看向老婆子,笑了笑道:“娘,您别担心,夫君前些日子托人寄了点钱回来,够咱们雇两个短工,把地里的活拾掇拾掇,总不能让地荒着。”
她顿了顿,继续道:“就是这钱花得不值,种出来粮食,七成得给主家上供,剩下的那点,还不够雇人的钱呢。”
“我想着,不如咱们偷偷种一小块地,够家里人吃就行,剩下的田交给邻居种,秋收的时候,咱们只取半成,这样也省心。”
老婆子又叹了口气,扶着门框慢慢走到台阶上坐下。
“你男人姓卢,外人都觉得卢氏是大世家,日子过得风光,可有谁知道,卢氏几千口人,就主家过得好,咱们这些旁支,日子还不如普通百姓。”
她唯一欣慰的,就是儿子大牛娶了个好媳妇。
勤快、孝顺,家里的事不用她操心,儿子不在家,全靠媳妇撑着。
“幸亏有你啊,不然我这老婆子早就撑不下去了。”
大牛媳妇笑了笑,没说话,继续晾衣服。
院墙上爬着点牵牛花,紫的白的,开得挺艳,可她没心思看,只盼着男人能早点回来,一家人团聚。
“娘,我前几天请隔壁的张先生念了夫君寄回来的信,他说很快就回晋阳了,您放心,等他回来,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老婆子一听这话,脸上露出点笑容,点了点头道:“好,好,等他回来就好…”
话还没说完,院门外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又尖又哑。
“大牛媳妇!开门啊!出大事了!”
大牛媳妇和老婆子心里都是‘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变了!
“快,快去开门!”
老婆子急得声音都颤了,挣扎着想起身,可腿软得站不起来。
妇人也慌了,赶紧跑过去开门。
门一拉开,就见门口站着个陌生妇人。
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全是眼泪,眼睛红肿得跟核桃似的。
一看见大牛媳妇,就扑上来抓住她的胳膊,手冰凉还抖:“大牛媳妇!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牛媳妇被她抓得胳膊生疼,心里更慌了,声音发颤道:“你……你是谁?出什么大事了?”
“我是城西的,我男人跟你家大牛一起给主家当差!”
陌生妇人眼泪还在往下掉。
“我家里有亲戚在范阳郡公府当仆役,刚捎信来,说…说他们全都死了!”
“你快跟我去主家要说法!”
“什么?!”
大牛媳妇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天旋地转,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不……不可能!他前几天还寄信说要回来,怎么会……怎么会死?”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发现老婆子也坐在了地上,手拍着地面,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嘴里念叨着‘我的儿啊’,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旁边的小丫头也听见了,手里的风车‘啪’一声掉在地上,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跑过来抱住娘亲。
“娘!我要爹!爹是不是不回来了?”
大牛媳妇抱着女儿,哭得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陌生妇人见她这样,也跟着哭。
“大牛媳妇,咱们得去主家要说法!就算人死了,也得要个交代!”
大牛媳妇被她拉着,慢慢站起身,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婆婆,和哭个不停的女儿,咬了咬牙:“娘,您先看着孩子,别让她乱跑,我跟这位大姐去主家问问,说不定……说不定是假消息呢!”
老婆子点点头,眼泪还在流,却用袖子擦了擦,哑着嗓子说:“你……你去吧,路上小心点,要是……要是真的,你别太难过,还有孩子呢!!”
大牛媳妇没说话,只是咬着嘴唇,跟着陌生妇人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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