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朱武关出兵救姜远,预计时间是十日左右,郎显却足足提前了五日,这里边也是有门道的。
两日前,朱武关紧闭的城门前,突然来了两个衣衫不整,自称是盐业总司的人在关下叫门。
郎显让手下将人带回关内一问,听闻丰邑侯姜远被困泷河县,且被衙役抓了恐有性命之危,顿时大吃一惊。
郎显与姜远不过一面之缘而已,谈不上什么交情。
他之所以这么紧张,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在数月之前,回京述职的徐幕突然押着一大批火枪回朱武关。
郎显与一众将士刚一上手火枪,便知这东西威力非凡,远非普通弓箭可比,欢喜得不得了。
徐幕言:“此物乃丰邑侯所制,士卒只需操练一两日便可熟练,你可知其中的蕴含之威?”
郎显从军二十余载,又岂会不知。
军中的弓箭手,除了要有天赋还要经过大量的练习,才能做到开满弓精准杀敌。
弓箭说起来简单,但在需要精准的同时,还需要极大的臂力。
一个强壮的弓箭手,连开40弓便是极限,实际上开20弓后,因手臂酸麻体力不支等原因,就已没什么准头了。
而这火枪,理论上来说,只要手指头还能动一动,能抠动扳机,就能杀敌。
一大蓬铁砂飞出去,不比单一的箭矢杀伤面积更大么,而且人人都能使,即便是孩童都行。
这才是火枪真正的威力之所在。
单凭制出火枪火药这一点,姜远对大周而言就极其重要,天子定然不愿他出事。
原因之二,郎显虽长年驻守朱武关,朝中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他与姜远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姜远的生平他却是知道一些的。
先不论姜远与赵祈佑、太上皇私下里是什么关系。
只说朝廷现在实行的策略,有大部分都是姜远谏议的,赵祈佑与鸿帝都皆采纳推行了。
可见姜远气候已成,虽只是一个表面上的闲散侯爷,实则已是大周年轻官员的领军人物。
将来必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时郎显听得姜远在泷河县被人抓了,当即飞鸽传书燕安报与赵祈佑,随后当即点了兵将出关往泷河县杀来。
郎显这人并不刻板,他在没有调兵虎符的情况下就敢出兵,是极为灵活的。
丰邑侯姜远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不管他在泷河县遇险是真是假,都值得郎显赌上一赌。
若在泷河县救了姜远,这是大功,没得说。
若是赌错了,姜远也会记他的人情,甚至上官云冲与姜守业,都会帮他辩解求情。
这完全是押哪都会有好处的事情,又何需顾虑。
这就像商贾干买卖,稳赚不赔的事儿不是天天有,机会就这么一次。
郎显带兵直奔淮州,却在入淮州境内时,被一伙乡军给拦了,说什么府尹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淮州府。
朱武关三千兵马,被郎显在没有虎符调令之下带出了两千,事情已搞成这样,他哪肯这般调头回去。
就似逛青楼时,钱付了裤子脱了,你告诉人家不准进房门?
同时郎显心下更疑,乡军不是一个府尹能私下调动的,淮州府尹江竹松敢这么干,就只能说明淮州府出了大事。
郎显也不废话,直接让手下将士冲击关卡,敢有挡者皆杀,这才有了朱武关骑兵在官道上追杀乡军一事。
直到郎显进了淮州府一路行来,见得满目苍痍,流民四起,已是隐约猜测出江竹松为何要封锁府境了。
此时郎显又遇上廖发才,听得他那么一说,才彻底清楚,姜远乃是巡灾而来的钦差。
江竹松等人为了隐瞒受灾之事,竟朝钦差下手了。
郎显原本还在担心擅杀乡军,会惹来麻烦,现在却是心中大喜。
淮州府尹谋害钦差,这是要造反呐!
郎显这时候出兵淮州,就不是只救丰邑侯这么简单了,这是平叛!
泼天的功劳在眼前晃悠,郎显更显急切,必要赶在姜远被谋害前将他救出来,此次平叛才完美。
且说泷河县城池内,姜远被江竹松与唐明志、乡军校尉朱连卿等人堵在了北城墙下,双方相互用言语已拉扯了许久。
天渐渐黑了,江竹松与唐明志的那张脸却比黑夜还黑。
他们本以为抓住了姜远便可万事无忧,却不料还跑了个江湖毛贼。
此时杀不杀姜远又成了两难之境。
若杀,那个江湖客万一真去京城了呢?
若不杀,姜远回京之后,不是照样弄死淮州府所有官员么?这事根本无法善了。
火把上燃着的火焰,在夜风的吹动下摇摆不定,就似江竹松此时的心情。
“大人,此时已无退路!事情再坏又还能坏到哪去!”
唐明志咬了咬牙,阴声说道。
垂眉低目的江竹松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阴狠的光看向姜远:“你想好怎么死了么?”
姜远暗道不妙,自己预估错误,江竹松这是要动手了,根本不去管廖发才抓没抓住了。
姜远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江竹松,你若是放了本侯,淮州水灾之事查下来,你最多被贬官。
但你若是谋害本侯,你的九族都要被杀尽,你可要想好了。”
江竹松面容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本官比你懂大周律!放了你?放了你,我们还有活路么?
只有你死了,我们才能活,你让本官如何选?”
姜远脸色一变:“你们就真不怕我的护卫去了京城?”
江竹松阴恻恻的说道:“整个淮州府都在本官的封锁之内,他出得去再说吧!
不杀你,我们要死,但杀了你,我们或还可活!
再者,就算我们最后都要死,有你陪着也不差。”
姜远叹了口气,挺直了腰杆,肩头抖了抖:
“你们即然决定好了,本侯栽你们手上也无话可说,我没啥要求,只求死得体面一点。”
江竹松嘿嘿笑了一声:“好说,你应该听说过‘贴加冠’这个刑罚,绝对让你体面的去投胎。”
姜远面色不改,笑道:“自是听说过的,这倒是体面的死法,有心了。”
所谓的‘贴加冠’,就是用纸在水桶里打湿了后,贴在人犯的脸上,一层层的加上去,直至将人犯闷死。
相比于在菜市口斩首,这的确是比较体面的死法了。
“带回衙门!”
江竹松厉喝一声,孔副班头与两个衙役上前便按住姜远的胳膊。
“放开!本侯自己会走!”
姜远一摆身体,喝斥道。
江竹松冷笑道:“本官知你是马上出身,身上有战功,你还是老实被押着的好…”
江竹松话音刚落,姜远突然发力,肩头在孔副班头的下巴上用力一顶。
孔副班头只觉口中下牙齿与上牙齿,猛烈的撞在一起,整个脑袋都冒出了金星,惨嚎一声往后退去。
姜远的动作极为敏捷,顶退孔副班头之时,双手猛的一挣,挣开抓着自己双手的两个衙役,探出手来便抽了孔副班头腰间的长刀。
“啊…”
电光石火之间,边上的衙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姜远捅了个对穿。
谁也没料到看起来虚弱不堪的姜远,竟然出手如此之快,如此之果断。
江竹松与唐明志大惊,幸好他们与姜远始终保持了距离,否则刚才死的说不定就是他们。
“快!杀了他!”
江竹松见得姜远死到临头还这般狠厉,越发觉得此人不能留。
乡军校尉朱连卿与一众乡军、衙差已反应过来,拔了刀朝姜远斩去。
姜远背靠着城墙,手中抓着那个被自己捅死的衙役当盾牌,手中的长刀狂舞起来。
奈何乡军与衙役众多,姜远哪挡得过来,眼见就要死于乱刀之下。
“乱臣贼子,敢伤丰邑侯!死!”
一声暴喝从一间屋子的房顶上传来,一个人影飞扑而下,手中长剑如流星刺破夜空。
只一呼之声,冲杀在最前面的几个衙差皆被刺穿了咽喉。
变故来得如此之快,江竹松与唐明志骇然变色,这突然杀出来的人出手竟这般凌厉。
“上!都给我上!这应该就是那个江湖毛贼!”
躲在最后方的田昌连来人的面容都未看清,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这突然杀出来的人,定然是那天晚上背着姜远跳墙的人。
一众衙役与乡军将江竹松与唐明志护住,连连往后退去。
而乡军校尉朱连卿更是识货,连忙退入乡军阵营中。
此人一出手便连杀三人,不是一流高手做不到这一步,朱连卿自问若是单打独斗,在此人手下绝对活不过三招。
“都给我上!结阵杀了他们!”
朱连卿手中的长刀一指,喝令手下士卒结了攻杀阵形。
他觉得,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绝对难在上百兵卒的战阵下活命。
那突然杀出来的人却是一点不惧,挽了个剑花轻蔑的笑道:
“区区乡军,以为组个攻杀阵形就可拦我么?尔等强得过北突人么?”
江竹松与唐明志阴沉着脸,站在乡军阵形后面,此时有些懊恼。
先前与姜远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命人一齐而上,将他杀了不就完事了?
怎会搞成现在这般,让姜远的护卫赶了来,又多了一丁点变故。
不过江竹松与唐明志二人也松了口气,这突然杀出来的人,明显带着一股江湖气,应该就是姜远临时收的那个江湖毛贼。
姜远先前诓骗他们已派护卫进京去了,让他们好一阵担心。
如今正好,这护卫现身了,一块杀了便可得安心,没人会知道丰邑侯死在了这里。
不仅江竹松与唐明志是这么想的,乡军校尉朱连卿也是这么想的。
“不要留手!将他们砍成块!”
“那便来!”
那使剑的男子轻喝一声,手中的长剑在手中,如若惊龙一般若即若离,将自身与姜远笼罩住。
“啊…”
连二连三的响起惨嚎之声,虚虚实实的剑影划过,当即又有三四个乡军死于剑下。
“离…离手剑?”
乡军校尉见得这剑法,打了个寒颤,他却是识货的。
“哈哈哈…算你有点眼力…”
那使剑的男子长笑一声,斩杀了数人之后,再次将围攻的乡军逼退。
姜远靠着墙喘了口粗气,露齿一笑:“杜兄,你怎么来了?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这会使离手剑之人,正是鹤留湾昔日武功排行第一,如今却屈居至第三的高手,简称三流高手,杜青!
谁让杜青的武功既比不过自己的亲爹,也打不过自己的媳妇呢。
杜青回头露了个笑脸:“为兄紧赶慢赶,两日夜奔行六百里,马都跑死两匹,着实够呛,好在没来迟。
为兄先带你杀出去,咱们再说闲话。”
姜远看着上百的乡军,笑道:“人有点多,能行吗?”
“你还提得动刀么?”
“那是自然!”
“那就成!当年咱们在回南关大杀四方时,场面可比现在大多了!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再联手杀上一回!”
“好!”
姜远与杜青并排而立,一把长刀一把长剑,暴发出的气势竟让一众乡军有种错觉。
站在他们面前的不只是两个人,似面对着千军万马一般。
“怕什么!都给本官上!格杀两人,赏银千两!”唐明志见得乡军不敢上,高声喝道。
“杀!这赏银白得的,还等什么?”
朱连卿自己不上,却是指使手下的兵卒上,他识得杜青的剑法,自然知晓离手剑的厉害。
乡军再度组成战阵杀上前来。
杜青剑出如游龙,姜远刀如下山猛虎,两人相互补招,一时间竟反倒将乡军杀得节节败退。
毕竟这些乡军比不得边关悍卒,也没什么操练,若不是姜远腿脚不便,杀得还会更猛一些。
朱连卿见得二人如此勇猛,高声传令:“刀斧手退后!长矛手上前!”
姜远见得这情形,喘着粗气对杜青小声道:“杜兄,咱俩打不过长枪阵,跑吧!”
杜青应道:“为兄也有此意!”
“杀!”
杜青与姜远同时大喝一声,乡军的长矛兵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却不料两人喊的大声,喊完之后,杜青大手一夹姜远,一个旱地拔葱纵起丈许高。
脚尖踏在长枪兵捅过来的枪尖之上,借力上了屋顶,几个纵跃之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给我追!必要杀了他们!”
江竹松见得煮熟的鸭子飞了,气得差点吐出血来,喝令朱连卿追击。
就在此时,城池南城门之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战鼓之声。
一个乡军队正惊慌失措的奔来,叫道:“朱将军!江大人,不好了!朱武关守将郎显,带两千大军来攻,说是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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