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夏,虎牢关的硝烟尚未散尽,秦王李世民的旌旗已插在汜水之畔。窦建德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消息像惊雷般滚过中州大地,洛阳城头的郑王王世充凭栏北望时,指节捏得发白——他最倚仗的外援没了,如今只剩一座孤城和四面楚歌的困局。
李世民在虎牢关犒赏三军三日,便亲率玄甲军主力掉头南向。黑甲铁骑踏过黄河渡口时,尘土蔽日,甲叶相撞的铿锵声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大军行至洛阳城北邙山扎营,营寨连绵四十里,旌旗从邙山一直铺到洛水北岸,远远望去,仿佛一条吞噬天地的黑龙。
“传我将令!”李世民在中军大帐里展开洛阳地形图,案上烛火映着他年轻却沉稳的面庞,“李世积率左军屯金墉城,绝其西援;程知节领右军据成皋,断其粮道;尉迟恭率玄甲军环洛水列阵,严防城中突围。余下诸将,各按方位扎营,深沟高垒,飞鸟难进!”
军令一下,唐军如撒网般展开。不到五日,洛阳城便被铁桶似的围了起来。洛水之上,唐军战船日夜巡逻,船头的明光铠士兵映着水光,连鱼虾都不敢靠近;城北邙山的营寨外,鹿角、拒马、壕沟层层叠叠,游骑往来如梭,连一只信鸽都飞不进城里。
王世充在城头看得心头滴血。他派去豫州各郡的守军,不过是些临时征召的乡勇,哪禁得住唐军虎狼之师?不过半月,郑州、许州、亳州相继陷落的消息接踵而至——唐将罗士信攻郑州时,只一箭射穿城门上的铜环,守将就吓得开城投降;李世积兵至许州,当地父老竟牵羊担酒出城相迎,说“苦郑久矣”。
“废物!都是废物!”王世充将奏报狠狠摔在地上,殿中宦官吓得跪倒一片。他原以为凭着河南诸郡还能与唐军周旋,却不想那些城池像熟透的果子,被唐军轻轻一碰就掉了。如今中州大地,除了洛阳城,竟再无一处属于“大郑”的土地。
洛阳城里的日子越来越难捱。粮仓见底的消息瞒不住,士兵们开始煮树皮充饥,连王世充的禁军都瘦得颧骨高耸。有老兵半夜摸到城头,望着城外唐军大营里飘出的肉香,喉头直动,甲胄下的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陛下,再不想办法,城就守不住了!”御史大夫郑颋拖着病体进殿,花白的胡子上沾着尘土,“唐军围而不攻,是想耗死我们啊!”
王世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朕旨意,明日亲率大军出战,与李世民决一死战!”
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却别无选择。城中粮草只够支撑十日,再不出战,不等唐军攻城,自己人就得先反了。当晚,洛阳城四门悄悄打开,王世充点起城中仅存的三万精兵,趁着月色渡过洛水,在南岸的平川上列阵。这三万兵马里,有跟随他多年的江淮旧部,也有临时凑数的市民,人人脸上带着决绝——退无可退,唯有死战。
次日清晨,李世民正在营中看兵书,探马来报:“王世充亲率大军出洛阳南门,在洛水南岸列阵!”
“来得正好。”李世民放下书卷,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早料到王世充会狗急跳墙,已令尉迟恭、秦叔宝在洛水北岸严阵以待。
洛水南岸的平川上,郑军阵形严整。王世充身披金盔金甲,立马阵前,身后“郑”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扬鞭指向北岸:“儿郎们!今日要么踏过洛水,要么战死沙场!后退者,斩!”
北岸唐军阵中,李世民一身亮银甲,立马于玄甲军之前。他看了眼对岸的郑军,对左右道:“王世充已是强弩之末,阵型虽整,却无杀气。传令:擂鼓!”
“咚——咚——咚——”
唐军战鼓如雷,震得洛水都似在摇晃。尉迟恭一马当先,玄甲军如黑色潮水般涌过洛水浮桥,马蹄踏在水面上,溅起丈高的水花。郑军前排的弓箭手急忙放箭,却被唐军的盾牌阵挡得密不透风。
“杀!”尉迟恭的铁鞭舞得如车轮一般,迎面冲来的郑军偏将连人带马被打得粉碎。玄甲军紧随其后,枪阵如林,瞬间撕开郑军的前阵。
王世充看得目眦欲裂,亲自提刀冲阵:“给朕顶住!”他的江淮旧部确实悍勇,凭着一股血气与唐军厮杀,洛水岸边顿时成了修罗场——断枪、残甲、尸身堆满了河滩,鲜血染红了半条洛水,连天上的飞鸟都吓得绕着圈子飞。
就在这时,唐军阵后突然响起号角。秦叔宝率右翼骑兵从侧后方杀出,如一把弯刀切进郑军阵中。郑军本就腹中空空,厮杀了一个时辰已力气不支,被这么一冲,顿时阵脚大乱。
“败了!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郑军像退潮般往后溃逃。王世充挥刀砍倒几个逃兵,却止不住兵败如山倒的颓势。他回头望去,北岸的唐军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南岸的郑军尸横遍野,连自己的亲卫都开始往后缩。
“陛下,快撤吧!”亲将死死拉住他的马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世充望着近在咫尺的洛阳城门,又看了看漫山遍野追杀过来的唐军,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他被亲将护着,拼了命才冲回城中,身后的溃兵挤在城门下,被唐军的追兵砍得哭爹喊娘。
夕阳西下时,洛水岸边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唐军打扫战场,光缴获的甲胄就堆成了小山,郑军的尸体被扔进洛水,顺流而下,竟堵塞了半条河道。
李世民立马洛水南岸,望着紧闭的洛阳城门。城头上,王世充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他知道,这场仗已经赢了大半,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传令各营,加强戒备。”李世民调转马头,玄甲军紧随其后,“洛阳城,跑不了了。”
晚风拂过洛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洛阳城头的角楼里,王世充独自一人坐着,面前摆着一壶冷酒。城外唐军的营火连成一片星海,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他想起当年在江都拥兵自重的风光,想起废杨侗自立为帝时的意气,再看看如今的困局,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将冷酒一饮而尽。
夜色渐深,洛阳城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在唐军的围困中沉沉喘息。而城外的唐营里,篝火旁的士兵们正在擦拭刀枪,他们知道,攻破这座坚城的日子,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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