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林琛手中的那柄薄刃,那幽冷的光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整个人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后背重重撞在药柜上,发出一声闷响,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都跟着一阵摇晃。
“你……你疯了!”
张伯的声音干涩发颤,他指着林琛,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林少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在殿下身上动刀?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行医一生,救人无数,他所遵循的,是温和调理,是固本培元,是君臣佐使,是药石之道。
而林琛现在提出来的,根本不是医术,是屠夫的手段!
“老朽……老朽绝不敢为!殿下千金之躯,万一有个闪失,别说你我,整个春风楼,裴将军府上,所有人都得陪葬!”
林琛没有理会他的激动,他只是将那柄小刀在指尖转了转,动作平稳,没有一丝颤动。
他前世握过更锋利的解剖刀,面对过更复杂的状况,此刻的冷静,源于一种绝对的理性。
“张伯,我们没有万一。”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救与不救的选择,而是怎么死,和怎么活的选择。”
“七天,冰蚕之吻的毒性就会彻底侵蚀脏腑,到那时,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只剩下一具温热的尸体。”
“这是必死的路。”
他往前走了一步,将那柄小刀平放在张伯面前的桌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而我们现在,有一条活路,虽然窄,虽然险,但它确实存在。”
林琛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在为自己的话语打着节拍。
“蛊虫是活物,它有本能。它怕火,怕死。当‘焚阳三叠’的药力让它无处可藏,当我的外力震动让它不得安宁,它会怎么办?”
“它会逃。”
林琛替张伯回答了这个问题。
“它会寻找一个出口。如果找不到出口,它唯一的选择就是钻进骨髓深处,或者,在死前释放所有毒性,与殿下同归于尽。”
“所以,我们不能让它没有选择。”
他的手指,从桌案上滑向那柄手术刀,轻轻点在刀尖上。
“我们必须给它开一扇门。一扇比钻进骨髓更轻松,比鱼死网破更有诱惑力的门。”
“这个口子,就在它的老巢上。当它发现,唯一的生路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它会怎么选?”
张伯呆呆地看着那柄刀,无法反驳。
从逻辑上,林琛的每一步推演都无懈可击,严丝合缝。
可这已经超出了他毕生所学的范畴,进入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充满了血腥和风险的领域。
“可是……可是力道……伤口……万一惊扰了它……”张伯喃喃自语,他还在试图从医理上寻找否决的可能。
“所以需要您。”
林琛打断了他。
“这扇门,只有您能开。您的手,比我稳。您对人体血脉的了解,无人能及。您知道下刀多深,才能只破开皮肉,而不伤及经络。您也知道,用什么手法,才能让它感觉不到威胁,只感觉到一条出路。”
林琛将那柄刀,又往张伯面前推了推。
“我负责用药力和外力,把它从藏身之处逼出来,赶到门口。而您,负责在最后关头,打开那扇门。”
“张伯,您是医者。医者,是救人,还是看着他死?”
他一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他看着床上那个呼吸微弱的孩子,又看看桌上那柄泛着寒光的刀,再看看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的年轻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挣扎,攫住了他。
他行医,求的是稳妥,是万无一失。
可现在,唯一的生机,却建立在九死一生的疯狂之上。
就在这时,床上昏睡的小男孩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小小的身体因为高热而抽搐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静,瞬间击溃了张伯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犹豫和恐惧已经被一种决绝所取代。
他伸出那双曾执了数十年脉枕和药杵的手,因为激动,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他缓缓地,却又无比郑重地,握住了那柄手术刀的刀柄。
入手冰凉。
“好……”
一个字,从张伯的牙缝里挤出来。
“林少卿,老朽……就陪你疯一次!”
“如果出了任何差错,老朽这条命,第一个给殿下陪葬!”
林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药房的门被急促地推开,青姨去而复返,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奔走的红晕和急切。
“林少卿!裴将军那边我已经派人去了!城里的几大药行,我也都派人递了话,只要有线索,不计代价!”
她的话音在看到张伯手中那柄刀时,戛然而止。
屋内的气氛,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这……这是……”
“青姨,”林琛开口,打破了这片凝滞,“去准备全城最好的烈酒,还有最干净的细麻布,越多越好。另外,准备几盆炭火,要烧得最旺的那种。”
“烈酒?麻布?炭火?”青姨不解。
“消毒。”林琛只吐出两个字。
他转向张伯:“张伯,浴桶和密室准备得如何?”
“已经安排下去了,就在后院最僻静的那间暖阁,绝对不会有人打扰。”张伯握着刀的手,已经不再颤抖。
青姨虽然听不懂“消毒”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这是救命的步骤。
她没有再多问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是春风楼负责外事的管事,他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
“楼……楼主!”
“裴将军的人来了!快马加鞭,直接冲到了楼下!”
“他……他们送来一个盒子!”
屋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裴将军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
“带进来!”青姨立刻下令。
片刻之后,两名身着玄甲的亲卫抬着一个沉重的铁箱,走进了药房。
那铁箱通体黝黑,上面还带着一股肃杀的军旅之气。
亲卫将铁箱放下,对着林琛和青姨抱拳行了一礼,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林琛走上前,伸手打开了铁箱的锁扣。
“咔哒”一声,箱盖弹开。
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屏住了。
箱子里面,铺着厚厚的黑丝绒,而在丝绒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那石头呈暗红色,表面并不光滑,甚至有些粗糙。
它没有发光,也没有散发热量,但只是看着它,就让人觉得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干燥了几分,连摇曳的烛火,都跳动得更加剧烈。
“离火石……”
张伯失声低语,他伸出手,却又不敢靠近。
这就是传说中,锻造神兵利器,蕴含着不息火气的至阳之物。
最难寻,最关键的一味药,到了。
林琛缓缓伸出手,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块离火石的瞬间,石头表面暗红色的纹路,忽然亮了一下。
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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