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望着眼前这幅景象,心头猛地一紧,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油然而生,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晕染开来,挥之不去。
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寒毛直竖,仿佛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盯视着。
三州之地,本该是朗朗书声,如今却寂静得如同坟墓。
塾中童子念到“人”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小小的身子抽搐着倒在地上,触目惊心。
农夫拿着税单,读到一半,喉咙像是被利刃割断,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更有老妪捧着补好的遗书,颤抖着嘴唇,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恐惧,像瘟疫般蔓延开来。
百姓们惶恐不安,纷纷传言:“文火夺了我们的声音!”续言坊里,那些好不容易补好的残纸,如今却无人敢读,墨芽蜷缩着,如同死去的蚕蛹,了无生气。
沈砚之亲赴火饥碑前,只见火光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他知道,“字”还在,但“声”已断。
他没有去查疫病,而是下令在京南设“回音廊”。
凡失声者,皆可来此对着石壁诵读,声音会被录入“传音玉”,官府会代为广播三日。
他亲笔题写榜文:“声可哑,意不能封;火不择音,只畏沉默。”那字迹苍劲有力,如同他的决心,不容置疑。
谢昭容取来一粒井底的泥土,用“正典墨”浸染。
墨汁触及泥土,青烟袅袅升起,泥土中显现出“忘言散”的残粒,甚至还有“噤喉蛊”的卵壳。
这种蛊毒,是用旧派“静心经”的灰烬炼制而成,专门用来侵蚀人的言意。
她顺着“回音露”溯源,竟然浮现出一位盲医夜间的呓语:“他们逼我配药,说‘百姓太吵’……可我听见,最吵的是他们心里的怕。”谢昭容冷笑一声,下令特使用“传音玉”反录百日来的“失声录”,合成“无声图”。
图中,三百处失声之地竟然连成一只巨大的耳朵,正被一柄“割舌刀”贯穿!
陈九夜巡“回音廊”,看到一个聋童日复一日地对着石壁张口,虽然发不出声音,但从他的唇形可以看出,他反复念叨着:“我想上学。”陈九割破手掌,鲜血滴入地下,引出“心纸残脉”。
焦黑的纸片漂浮起来,拼凑成一句残缺的话:“他们割了声音,可梦还在喊。”他恍然大悟:林清梧曾经说过,“声是字的呼吸,沉默是死”。
他立刻下令:“所有‘守灯童’,夜巡时必须携带铜铃和竹哨,见到有人想读书却无法发声,就代替他们发出声音——一人哑,百人代;百人哑,万人传。”当夜,百名守灯童手持铜铃走街串巷,铃声如同潮水,从城南涌向城北,响彻夜空。
“回音廊”设立的第九日,数百人带着“传音玉”前来。
沈砚之当众展示“无声图”,突然,一位盲医踉跄着走出来,捧着一壶未投下的“忘言散”,老泪纵横:“我……我把药倒进了他们的酒坛!”全场顿时沸腾起来,欢呼声震耳欲聋。
沈砚之取出一枚“传音玉”,投入火饥碑的火堆中。
火光猛地暴涨,竟然映照出百处街巷齐声诵读“人”字的景象,声浪如雷,震落了屋瓦。
他朗声说道:“你们说声哑了?可它自己喊出来了——从今起,谁封百姓口,便是封天下的耳!”就在这时,数百家私塾同时开启,童声如同洪流,冲破了漫漫长夜。
沈砚之望着这震撼人心的景象,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角落,沉声道:“谁在那里?!”
当夜,谢昭容将“无声图”的残影投入火中,幽蓝的火焰舔舐着纸张,灰烬中浮现出歪歪扭扭的字迹:“姐,我们说话了。”这几个字仿佛带着温度,烙印在她心头。
她下意识地将林清梧最后一片手稿贴在心口,一阵奇异的震动从纸上传来,像是心跳,又像是无数声波在共振,让她莫名心安。
与此同时,陈九立于焚章台,看着风中飘零的心纸碎片。
突然,一片残页如同受到召唤般,贴上了一枚守灯童遗落的铜铃,字迹逐渐显现:“九哥,我听见了。”陈九闭上眼睛,仿佛听见了地下传来极轻的回响,像是百人开口,千人同诵,万民齐声,汇成一股雄浑的声浪,冲击着他的耳膜。
远处,文华殿内,沈砚之正展望着补全的“人”字,纸背的血痕仿佛活了过来,蜿蜒曲折,最终连成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你发出的第一个音,就是文道的心跳。”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殿门,一字一顿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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