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怡园的门被叩响。
青禾提着灯笼去开门,看清来人时愣了愣,忙侧身行礼:“沈老爷。”
沈父一身风尘仆仆的墨色常服,鬓角沾着些风沙,见了青禾,目光先往院里探了探,沉声问:“怀夕呢?”
原本是住在山上的,只是事情多,还是在城里方便些,所以就暂时搬下来住。
“姑娘在屋里核账呢。”青禾刚要引路,就见许怀夕已掀帘而出,小腹微隆的她站在廊下,灯笼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伯父。”
沈父快步上前,视线在她小腹上停了一瞬,眉头微蹙又松开,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路上听说你受了不少累。”
“都是该做的。”许怀夕侧身让他进屋,“北疆的商队都安顿好了?”
“嗯,带了些御寒的皮毛和药材,已让管事送去赈灾点。”
沈父落座时,目光扫过桌上的账册,指尖点了点“粮草损耗”那页,“这数目有问题。”
许怀夕递过一杯热茶:“父亲也看出来了?我核对了三遍,总觉得有人在暗中克扣。”
沈父呷了口茶,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江南官员盘根错节,四皇子又在此地,怕是有人想借灾情做文章。”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沈云岫身边的护卫长风,他一身戎装带血,显然是策马疾驰而来:“许姑娘,沈老爷,程将军急报!”
许怀夕心头一紧,接过信笺展开,指尖微微发颤——北疆急报,阿那也部落联合其余三部突袭边关,程肃兵力不足,已退守雁门关,信末只有八个字:云岫速归,迟则危矣。
“云岫还在山里挖渠。”许怀夕攥紧信纸,“长风,备马,我去接他。”
“不可。”沈父按住她的手,“你怀着身孕,怎能奔波?我去寻他,你在此坐镇。”
他起身时,又补充道:“对了,宫里传来消息,皇长孙已无大碍,太子殿下奉旨往北疆监军,三皇子……奉旨来江南协助赈灾。”
许怀夕眸色一沉。三皇子朱珩素与太子交好,他来江南,是为了制衡四皇子,还是另有所图?
正思忖间,竹笼里的翠鸟突然扑腾起来,奶声奶气地叫:“杀气!好重的杀气!”
许怀夕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渐浓,远处驿馆的方向隐有灯火晃动,像蛰伏在暗处的兽眼。
她深吸一口气,对青禾道:“去把季老请来,另外,让人盯紧四皇子的动向。”
沈父已披好披风,临行前看了她一眼:“放心,云岫会没事的。”
院门关上的瞬间,许怀夕抚上小腹,那里的小生命轻轻动了一下,仿佛在给她力量。
她重新坐回桌前,摊开一张空白纸,提笔写下“北疆”“四皇子”“粮草”三个词,指尖在纸上敲了敲——
北疆战火重燃,太子亲征,三皇子南下,四皇子坐镇江南……这盘棋,远比她想的更复杂。
而此时的山里,沈云岫正指挥着百姓加固渠堤,手腕上的银链突然剧烈晃动,铜铃急促作响。
他抬头望向江南方向,眉头紧锁,不知为何,心口竟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怀夕……”他低声呢喃,转身对身边的副将道,“这里交给你,我要回去。”
夜色如墨,江南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却吹不散悄然聚拢的硝烟味。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江南夜色里,悄然酝酿。
沈云岫在渠边见到沈见徳时,正弯腰帮一位老汉扶正铁锹。
夕阳的金辉漫过他沾着泥点的袖口,勾勒出挺拔的侧影,听见脚步声回头的刹那,他握着铁锹的手猛地一顿。
眼前的中年男子鬓角染霜,眉眼间的轮廓竟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那影子总在暖阁的灯下翻账本,指尖划过算盘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偶尔抬头看他,眼神里有藏不住的严厉,却在他转身时,又会悄悄往他书案上放一块桂花糕。
“云岫。”沈见徳的声音带着北疆风沙的粗粝,却奇异地熨帖,“别来无恙。”
沈云岫对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不过还是知晓他是长辈。
沈见徳没错过他眼底的恍惚,却只当没看见,从怀中掏出程肃的亲笔信:“北疆战事吃紧,阿那也联合三部破了黑风口,程肃快撑不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云岫手腕上的银链,“怀夕那边有我,你且放心去。”
沈云岫展开信纸,墨迹淋漓的字迹里满是焦灼,可他的心思却一下子飞到了江南——怀夕此刻是不是正坐在廊下核账?青禾炖的燕窝她喝了吗?
“我知道了。”他将信纸折好塞进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链上的铜铃,那是他特意请苗疆的银匠打的,说是能护着怀夕平安。
转身吩咐副将时,他的声音稳得像山:“渠堤按图纸加固,明日卯时开工,若遇暴雨,立刻启用备用方案。”
可等交代完所有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江南方向偏了偏。
“去吧。”沈见徳看穿了他的心思,“快马加鞭,能赶回去见她一面。”
沈云岫没应声,却翻身上马的动作快得惊人。
黑马“踏雪”似懂主人心意,长嘶一声便箭一般窜出去,蹄子溅起的泥点落在身后的暮色里。
夜风掀起他的衣袍,带着山野的草木气往南飘。
他勒紧缰绳时,指节泛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怀夕会不会还在灯下等他?
她总说账册上的数字晃眼,等他回去了要念给她听;她昨天还托人捎信,说院里的栀子花开了,要等他回去才肯让青禾摘下做香囊。
“踏雪”仿佛也感知到主人的急切,四蹄翻飞,竟比来时快了三成。
赶到怡园外的巷口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沈云岫翻身下马,连缰绳都来不及系,就往院里跑。
廊下的竹椅空着,账册却还摊在桌上,砚台里的墨没干,旁边压着半块吃剩的桂花糕。
他的心猛地一松,刚要唤“怀夕”,就见里屋的门帘动了动,许怀夕扶着门框出来,鬓发微松,眼底带着惺忪的倦意,看见他时,先是一愣,随即眼眶就红了。
“你怎么回来了?”她快步上前,指尖刚触到他沾着风霜的脸颊,就被他一把攥住。
沈云岫的掌心滚烫,带着一路策马的灼气,他低头看她微隆的小腹,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想你了。”
三个字说得又轻又急,像是怕被风吹走。
他弯腰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浑身紧绷的筋骨才慢慢软下来。
怀夕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像哄孩子似的:“我好好的,季老说我脉象稳得很。”
他却不肯撒手,只是更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北疆战事凶险,我不知道……”
“不许说傻话。”许怀夕捂住他的嘴,抬头望进他眼里,“我等你回来,带着你爱吃的桂花糕,等你给孩子起名字。”
沈云岫吻了吻她的额头,又俯身,小心翼翼地吻在她的小腹上,那里的小生命像是知道父亲来了,轻轻踢了一下。
他喉头哽咽,将脸埋在她颈窝,蹭了蹭她的耳垂:“照顾好自己,别太累,账册让管事多分担些,青禾做的燕窝要趁热喝,还有要好好休息,按时用膳……”
絮絮叨叨的话没说完,就被许怀夕打断:“知道了,像个老妈子。”
她推了推他,“快走吧,程将军还在等你。”
沈云岫却不动,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晨光漫过窗棂,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终于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半生莲的纹样,边缘被摩挲得光滑:“这个是护身符。”
许怀夕接过木牌,指尖刚碰到,就听见他转身的声音。
她望着他快步出门的背影,看着他翻身上马,看着“踏雪”扬起前蹄,看着那抹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
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将木牌紧紧按在胸口,本来是不想哭的,但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他猛地一夹马腹,“踏雪”长嘶一声,朝着北疆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怀夕发顶的温度,像是能抵御前路所有的风霜。
此去北疆,山高水长,可只要想到江南有盏灯在等他,有个人在念他,纵是刀山火海,他也定要活着回来。
在沈云岫冲进院子时,竹笼里的小翠鸟正歪着脑袋啄栀子花。
它刚把花瓣啄得七零八落,忽觉一股熟悉的气息涌来,那气息带着雷公山的草木香,混着半分若有似无的仙泽,惊得它“啾”地一声蹦起来,翅膀扑棱着打翻了笼里的花瓣。
等看清沈云岫的脸,它更是像被施了定身咒,原本叽叽喳喳的嘴猛地闭紧,连羽毛都吓得贴在了身上。
尤其是沈云岫低头与许怀夕说话时,侧脸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轮廓,那双眼睛望着许怀夕的小腹时,满是化不开的温柔——这眼神,这眉眼,分明就是……
小翠鸟慌忙用没受伤的左翅捂住脸,连尾巴都紧张地夹了起来,缩在笼子角落一动不敢动,直到沈云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才偷偷挪开翅膀,大口喘着气。
半个月后,江南暑气渐盛。
许怀夕正坐在廊下核对着新到的药材清单,忽闻院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语,夹杂着熟悉的苗语,她握着笔的手一顿,抬头望去时,眼眶先热了。
青禾领着阿香和阿蛮走进来,阿香亮蓝色的苗裙衬得她愈发活泼,阿蛮背着大竹篓,黝黑的脸上笑出一口白牙:“许姐姐!我们来啦!”
“你们怎么来了?”许怀夕刚起身,就被阿香按住,看着桌上堆起的艾草、菖蒲和酸果,心头暖得发颤。
阿香正说着苗寨的近况,竹笼里的小翠鸟突然探出头,盯着阿香身上的银饰好奇地歪脑袋,奶声奶气地开口了。
“哎?这银片子叮铃哐啷的,倒是比那天帝的玉磬好听些!”
这话一出,满院瞬间静了。
阿香举着酸果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阿蛮刚要放下的竹篓“哐当”砸在地上,瞪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笼子。
“你、你你……”阿蛮指着笼子,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完整的话,“鸟、鸟说话了?!”
阿香反应最快,猛地捂住嘴,眼里却闪着惊奇的光,用苗语跟阿蛮嘀咕:“难道是寨老说过的灵鸟?”
小翠鸟被她们看得不自在,扑棱了下没受伤的翅膀,不满地嘟囔:“看什么看?本座会说话很稀奇吗?当年在瑶池,连凤凰都得听本座讲笑话呢!”
“瑶池?凤凰?”许怀夕最先镇定下来,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哼,说了你们也不懂。”小翠鸟傲娇地扭过头,却偷偷用眼角瞟阿蛮,“不过你身上有雷公山的气息……你们认识白璃神君不?”
“白璃神君?”阿蛮这才缓过神,挠了挠头,“寨里石碑上刻着这个名字呢,说是救过好多人的神仙。”
小翠鸟顿时来了精神,扒着笼门喊:“那他的半生莲开了没?听说开了就能……”
“嘘!”阿香赶紧捂住鸟笼,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这话不能乱说!寨里规矩,不许提神君的旧事!”
小翠鸟被捂住笼子,不满地扑腾:“放开本座!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什么仙缘……”
看着乱成一团的几人,许怀夕忍不住笑了。
这灵鸟来得蹊跷,偏偏又知道白璃神君和半生莲,或许它真是解开沈云岫过往的关键。
她安抚地拍了拍阿香的手:“别怕,它看着倒不像恶意。”
又转向笼子,“你若乖乖的,我便让青禾给你摘最新鲜的栀子花。”
小翠鸟立刻不扑腾了,蔫蔫地蹲回角落:“这还差不多。”
阿蛮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笼子:“你真见过神君?他长什么样啊?”
小翠鸟斜睨他一眼,刚要开口,却见许怀夕指尖抚过沈云岫留下的木牌,眼神温柔。
它忽然闭了嘴,心里嘀咕:还能长什么样?不就跟那个刚走的凡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不过那白璃神君可是冷得很。
廊下的风带着栀子花香,阿香和阿蛮还在围着鸟笼好奇地问东问西。
青禾已经端来新摘的花瓣,小翠鸟立刻埋头啄起来,只是偶尔抬眼,看看许怀夕微隆的小腹,又看看北方的方向,嘴里小声嘟囔着没人听懂的话。
许怀夕望着这热闹的场景,原本因沈云岫离去而沉郁的心绪渐渐舒展。
有阿香阿蛮帮忙,还有这只会说话的灵鸟在,江南的日子,倒比想象中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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