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暖意融融,炭盆里噼啪轻响,驱散了窗外的寒意。陈登端坐在案前,执笔蘸墨,在一卷长长的卷轴上细细写着新春宴饮的礼单。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十分专注。
王镜斜倚在一旁的软垫上,手里端着一碟蜜饯杏脯。她拈起一颗,递到陈登唇边,笑吟吟道:“元龙,尝尝这个,甜得很。”
陈登头也不抬,很自然地张口接了,一边咀嚼一边继续运笔,含糊道:“嗯……甜。”
王镜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忍不住凑近些,手肘支在案上,捧着脸瞧他:“我们元龙当了皇后,真是越来越贤惠了,这等琐事都亲力亲为。”
陈登笔下不停,嘴角却微微翘起:“自然呀。陛下既委我中宫之责,这些事岂能假手他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几分故作矜持的调侃,“我如今可是连宫外都不常去了,鱼也不钓了,专心打理内务。”
王镜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促狭地笑道:“哦?当真如此勤勉?我怎么觉得,是因为如今天寒地冻,河面都结了厚冰,压根没法下竿的缘故呢?”
陈登笔尖一顿,一滴墨险些晕染开来。他抬起头,瞪了王镜一眼,只见对方笑得像只偷腥得逞的猫儿。他一时语塞,竟是找不到话反驳,毕竟事实如此。他索性放下笔,从那碟子里精准地捏起一颗最大的、裹着厚厚糖霜的杏脯,趁王镜还在笑,眼疾手快地塞进了她嘴里。
“唔!”王镜被堵了个正着,甜腻的滋味瞬间在口中化开。
陈登这才满意地重新拿起笔,端详了一下礼单,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耳根处微微泛起的红晕泄露了他的窘迫。
他轻咳一声,努力维持着皇后的端庄仪态,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咳,陛下看看,这份节礼单子可还妥当?”过了几日,时值深冬,岁末天寒。
此时尚无成型的腊八节俗然佛门弟子皆于此日纪念释迦牟尼成道。陈登既奉佛法,便早早命宫人于翊京城南开阔处架起十数口大锅,熬煮香粥,欲广施百姓,以积善缘。
清晨,城南施粥处已是人声鼎沸。雪粒稀疏飘落,却压不住腾腾热气与米粥甜香。
陈登未着皇后冠服,只一身素净的棉袍,外罩石青色斗篷,正立于一口大锅旁,亲自执勺为排队的老人舀粥。神情专注,白汽氤氲了他清秀的眉目。
“老人家,小心烫。”他将一碗浓稠的粥递出,又嘱咐一句。
那老妪连声道谢,双手捧过,只觉碗壁的温热似乎能一直暖到心里去。
陈登忙了一会儿,额角渗出细汗,他便略直起身,抬手用袖口拭了拭,又低头继续。
忽然,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挤到前面,仰着脸眼巴巴望着锅里。陈登看见,便弯下腰,温和问道:“也想吃一碗?”
那孩子用力点头。陈登便另取了一只大碗,仔细盛满,又特意多舀了两颗红枣、莲子放进去,才递给他:“小心些,拿稳了。”
孩童捧着碗,欢天喜地地跑了。
雪粒又飘了起来,落在他的发梢肩头,侍从想为他撑伞,却被他摆手拦住:“大家都在雪中等着,我躲什么。”
说话间,他手中的动作未停,看着百姓们捧着热粥小口啜饮,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自己眼底也漾起温和的笑意。
佛法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慈悲善行,能积福德,感召善果。
陈登只觉此刻的忙碌,比在椒房殿中抄写经卷更贴近佛法的真义。
佛陀成道,是为指引众生脱离苦难,而他虽无佛陀的大智慧,却能以一碗热粥、一句温言,为这寒冬中的人带来片刻暖意。
这便是他理解的修行,不在庙堂之高的清修,而在人间烟火的慈悲里。
……
岁末的荀府比平日更显忙碌,仆从捧着各色物品穿梭于廊下,虽然府中日常事务早已交由侄子荀攸打理,但逢年节这类大事,名义上的家主荀彧仍会亲自过问,确保一切合乎礼数,不出半分差错。
书房里,荀彧正对照着礼单,仔细清点即将送入宫中的节礼。锦盒内,新收的歙砚质坚理润,一旁配套的松烟墨是特意订制,隐隐有暗香。另有上好的龟兹葡萄酒、并州产的银毫茶……每一样都经过他亲手挑选。
荀攸站在一旁,看着荀彧将两份几乎同样厚度的礼单并排放置。一份落款是荀攸,另一份则是荀彧敬献。
两份礼物的种类形式略有差异,但明眼人一估量,便知价值相仿,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尊重,又不至惹人非议。
“叔父费心了。”
荀彧声音平和,带着几分郑重:“你在朝为官,一言一行皆与荀氏门风相连,节礼之事,虽微末,亦不可不谨。”
荀攸闻言,稍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道:“叔父训诫的是。只是……侄儿有一事不明。叔父如今既为陛下宫中之人,按常理,私谊更深,所备之礼,难道不应更厚重些,以显亲近?”
荀彧的动作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给陛下的私礼,我自然另备下了。并非这些俗物。”
…
寒冬腊月,荀府深处却藏着一方温润春色。
为保持鲜花娇艳,荀彧特意辟出的暖房内热气氤氲,湿润的泥土气息混杂着各种奇异花香,扑面而来。
来自岭南、甚至更遥远南方的花木在此争奇斗艳,有些花瓣薄如蝉翼,有些色泽浓艳欲滴,皆是中原罕见之品。为了将这些娇客活着运抵京城,又在此地养活,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与心血。
荀彧褪去了平日端整的朝服与外袍,只着一身素色深衣,衣袖半挽,正手持长柄木勺,从一个青瓷水瓮中舀了清水,细致地为一丛形似鹤首、色泽深紫的异兰浇水。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眸光沉静地流淌过每一片花瓣叶脉,如同检视最为珍贵的文书。
暖房内温度适宜,竟不知从何处引来了一两只早早苏醒的彩蝶,翅翼翩跹,留恋不去,时而停驻于花蕊之上,时而又环绕着那俯身照料花木的玉人轻盈飞舞。
远处垂手侍立的家仆偶尔抬眼,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蝶舞纷绕间,那位平日高居庙堂、清贵不可方物的尚书令,此刻墨发微润,侧颜静好,竟与周遭的绝世芳华融为一图。
奇异的是,那万千秾丽色彩非但未能夺去他的风采,反成了绝妙的衬托,愈发显得人清雅如玉,姿容胜画。恍惚间,竟不知是花映人,还是人衬花,只怕高声说一句话,便会惊扰了这非似人间的静谧美景,令眼前如天上谪仙般的人物羽化而去。
荀彧并未察觉身后目光,他小心抚过一株即将盛放的淡绿色花朵的蓓蕾,眼底泛起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满足笑意。
他只愿宫宴那日,陛下见到这一室顷刻芳华时,能有一刻的展颜。
……
军营旁的跑马场上,张辽正对着他那匹通体雪白、四蹄乌黑的爱驹“墨雪”发愁。他想在宴上献个别出心裁的贺礼,寻常的马术表演陛下早已看惯,苦思冥想之下,竟生出个念头——训练墨雪学会“点头作揖”,给陛下拜年。
这念头一出,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但越想越觉得若能成,踌躇半晌,他决定先去请教一位以马术和武力闻名的故人。
吕布的营帐里,炭火烧得正旺。听完张辽有些不好意思的陈述,吕布刚灌下去的一口酒差点呛出来。
“什么?”他放下酒囊,上下打量着张辽,仿佛不认识这位同僚,“文远,你如今好歹也是威震一方的大将,不想着演练破阵杀敌的骑术,竟琢磨起让马作揖?你是要改行当街头耍把式的吗?”
张辽早料到会是这般反应,也不争辩,只拱了拱手:“是辽思虑不周,打扰了。”说罢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吕布带着几分无语的嘟囔:“我绝不会让赤兔干这个……”
张辽牵着墨雪,又寻到了老将黄忠的住处。黄忠听罢他的想法,抚着花白的长须,并未立刻嘲笑,而是沉思了片刻。
“让马匹如人般作揖,确乎难以办到,”黄忠缓缓道,见张辽神色一黯,又话锋一转,“然,若退而求其次,以特定指令,诱其做出低头、颔首,乃至微微抬起前蹄的姿态,远观之下,神似‘拜年’,并非全无可能。”
他详细说道:“可择一美味饵食,持于特定位置,辅以清晰口令。马匹为食低头,便似鞠躬;若时机力道把握得当,或可引其单蹄微抬,似作揖状。届时,你或牵马之人在旁,送上吉祥话,以烘托氛围,众人皆知是戏,意在趣致吉祥,必不会深究其是否真如人礼。”
张辽闻言,眼中顿时焕发出光彩:“老将军之言,如拨云见日!多谢指点!”
自此,张辽一得空便泡在马场。他精心挑选了墨雪最爱的胡萝卜条,选定手势和口令,极富耐心地一遍遍引导。墨雪起初懵懂不解,时而烦躁地喷响鼻,时而用脑袋蹭张辽,不知主人为何变得如此古怪。张辽却不急不躁,轻声安抚,反复尝试。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日苦练后,这一日,张辽手持胡萝卜,发出清晰指令,只见墨雪迟疑片刻,竟真的缓缓低下头,接着,左侧前蹄微微抬起,在空中轻点一下,虽稍显笨拙,但那姿态,活脱脱就是一个马儿版的“拜年”!
“成了!墨雪,好孩子!”张辽大喜过望,一把抱住墨雪的脖子,用力揉了揉它的额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张辽看着爱驹,心中满是成就感和对宫宴的期待。他已能想象陛下见到此景时,那惊喜开怀的笑容了。
……
冬日午后,诸葛府的书房内,诸葛亮正伏在宽大的书案上,手中摆弄着竹篾、薄绢和一小截蜡块,神情专注得连兄长推门进来都未曾察觉。
诸葛瑾脱下朝服外袍,挂在一旁,看着弟弟那副沉浸的模样,不由含笑走近:“亮弟,又在琢磨什么新奇物事?”
诸葛亮闻声抬头,眼睛一亮,献宝似的将手中已具雏形的物件小心捧起:“兄长回来的正好。此物名为‘飞灯’,以热力催之,可凌云霄。我想做好了,新年宫宴时献给陛下。”
只见那灯以细竹扎成轻盈框架,四面糊以上好的素白薄绢,顶上密封,底下开口,中心处固定着一方小小的蜡块。
“哦?能飞?”诸葛瑾饶有兴致地捋须细看,他深知自家弟弟常有巧思,却仍觉此物听着有些不可思议。
“兄长且看。”诸葛亮说着,取来火折,小心地将那蜡块点燃。橘黄色的火苗起初安静地燃烧,渐渐地,那薄绢灯笼便开始微微鼓胀起来,内里充满了热息。
兄弟二人都屏息看着。过了片刻,那灯竟真的轻轻颤抖了几下,随即脱离诸葛亮的手掌,晃晃悠悠地、如同醉酒般向上飘起,一路攀升,直至轻轻抵住了书房的天花板,才悬停在那里。
飞灯安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两人的面容都映得温暖明亮。
诸葛瑾仰头望着那盏悬浮的明灯,眼中满是惊叹与赞赏,忍不住抚掌轻叹:“妙哉!竟真能御风而行,集巧思与祥瑞于一身……亮弟此物心思奇巧,光华内蕴,陛下见之,必会欣喜。”
诸葛亮脸上也露出清浅而明亮的笑意,他轻声道:“能博陛下一笑,便不负这番功夫了。”
他稍作停顿,语气转向了另一种深思熟虑的审慎:“……弟造此物时,偶有所感,觉其或另有用处,不止于观赏。”诸葛瑾闻言,神色也认真了几分:“哦?亮弟还有何见解?”“兄长试想,若两军对峙,或有一军陷入重围,音信断绝,求救无门。寻常烽烟易散,信鸽易失,若……若能将简短讯息系于此灯之下,于夜深人静之时,择高地将其释放。”
“此灯借热力升空,可高悬于夜空,光亮虽不甚强,但数量一多,在漆黑一片的旷野之上,足以成为数十里外皆可视见的显着标识。若我方援军或友军见到这特定方向升起的异样天灯,岂非便能知其被困,甚至可循光索迹,知其大概方位?这或许比人力突围送信,更为便捷,也更为安全。”
诸葛瑾再次抬头看向那看似小巧玲珑的灯盏,目光已截然不同。
“以此传讯……”诸葛瑾缓缓沉吟,越想越觉得此法虽奇,却并非异想天开,尤其在夜间或复杂地形,其效用或许远超想象,“亮弟,你此想……着实非凡。若真能应用于军旅,或可救万千将士于危难。”
诸葛亮见兄长理解了自己的想法,脸上并无太多得色,反而更加沉静:“此仅弟之粗浅构想,尚未经验证,其中关窍,诸如如何控制其飘飞方向、如何确保信号能被准确解读、如何在风雨天气中使用等等,皆需反复推敲试验。如今,暂且先将其作为一份新岁玩物,献与陛下吧。”
喜欢手握金手指,在三国当天命之女请大家收藏:(m.vipxiaoshuo.com)手握金手指,在三国当天命之女VIP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