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妙厨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一百三十六章 挖通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
  

那小吏忙道:“我不过帮着打杂跑腿,这些后头事情,哪里晓得。”

因怕再被追问,他放下花名册,匆匆走了。

剩得蔡秀一人,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先前参知政事李斋着人调阅韩砺水事文章,而按照上官所说的,文章之中多为危言耸听,言称六塔河必当坏事,祸国殃民。

当时他听过就罢,但眼下见得韩砺去了滑州,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难道六塔河当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患?

不应该啊!

蔡秀匆忙去找了那一位管勾的心腹,旁敲侧击地打听。

对方闻言,哈哈一笑,道:“多半是林颂林公事嫌他不讨喜,所以不让去吧!”

此人好心给蔡秀透了个底,道:“李参政调了那韩砺文章,听闻找了好几位官人做研判,里头就有林公事——林公事气得当场拿了笔逐条批驳,据说出来时候,还跟左右人大骂‘竖子安敢’。”

“你们这一队去了六塔河,多半都要在林公事手下干活,闹成这样,说不得一应姓韩的都要被带累,平日里少不得夹着尾巴做人,那韩砺但凡听到只言片语,不躲才怪。”

蔡秀早打听过,知道那林颂在都水监多年,乃是数得着的水事专才。

此人说完,复又把蔡秀夸了一番,才道:“这几日不少人来找公事,只要提起你的,无不称赞,都说你会办事!”

蔡秀笑了笑,谦虚道:“都是诸位官人抬举,过奖了,过奖了!”

但他神情间,却是颇为自得。

能得一人夸奖容易,能得许多人夸奖,就难了。

六塔河既然是热灶,自然会被许多人盯上。

挖渠对于有些人来说是苦差,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是肥差。

从材料采购,到征召民夫、调拨军士,等等等等,都有上下其手的空间在。

另还有些插不上手的,眼见此处好似容易得功,虽不舍得自己子侄去,却也愿意拿来做个人情。

于是自打蔡秀陆续拿到学生们的花名册,发现其中不少与奢遮权贵攀亲带故的,就没有得闲过。

他做了分组、安排,尽量保证每个需要特别关照的学生所在组里都有几个能帮着做事的,这样既不会影响进度,也不至于叫那些个官宦子弟怨声载道,或是背后告状。

好事自然不能白做。

少不得还要与诸人私下相交,一来问对方想要做些什么,虽未透露自己会为对方做什么,但人人都不是傻的,等到分组提前发出,哪里还不知道后头情况。

一时博得那个小圈子里夸赞声一片,人人都说这一位蔡才子懂得做事,知道进退。

眼下名声传回到都水监中,将来自然又是自己一块漂亮垫脚石。

明明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可蔡秀走出衙署的时候,脚步却是比往常都要沉重。

按理说,自己讨人喜欢,那韩砺被人嫌弃,完全就是美梦成真,应当高兴才是。

不知为什么,他分明心里也是志得意满的,但那“得”和“满”,却是不断在晃荡,一不小心,就要泼洒出来,弄得满地狼藉,难以收拾的感觉。

差事已经领了,人已经点了,自己也很快就要出发,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奇怪的别扭,就放弃如此大好机会。

况且朝廷拨了那许多银钱、人力修六塔河,朝中也好,都水监中也罢,虽有许多质疑言论,但更多老于水事的官员出来力挺,多少奢遮为自己门人子弟安插位置,这一切,难道还不能作为佐证?

想通了这一点,蔡秀的步伐已是重新变得轻快起来,嘴上也再度挂上了笑。

韩正言,冷板凳不好坐吧?

呵呵,你也有今天!

虽不能把人呼来喝去,但转念一想,来日自己六塔河归来,已经得功,对方还不知道在哪里弓腰挖土,倒也另有一番畅快!

蔡秀做了领头,又带着那许多有些背景一群人,自然不肯随随便便。

等到了出发那一日,他特地托请上官,请了同判都水监丞出来给一众学生训话。

都水监衙署不大,自然站不下这上百号人。

一时众人集聚于御街之侧,又有喧闹声,应和声,说话嘈杂声,引得左右百姓来看,待听说是都水监领着学生们前往六塔河开渠,更是议论纷纷。

蔡秀擅诗,使人备了笔墨,现场赋诗三首。

他那诗早早就开始准备,不知推敲钻研过多少遍,富丽堂皇得很,不独将今日场面描绘一番,还夸赞天子圣明、都水监上下得力,又有学生,尤其太学生多么切心国是,实乃国朝之幸。

有如此臣子,必定很快六塔河通,水患尽消。

不独如此,他在其中一首诗里还特将自己同韩砺名字嵌入其中,只说昔日同为太学四子,今日二人各奔东西,一向六塔,一向滑州,己为开渠治水,彼为修补堤坝,虽难易不同,繁简各异,但一样是为了水事,为了百姓,多么激荡人心。

这样的诗拿出来,就算质量平平,大家在外头时候,也会捧场,更何况还写得的确不错。

又因那蔡秀早使了银钱,又欠了人情,私下叫人帮忙,于是这诗写好之后,很快为人抄录,不但在太学、都水监内传阅,还有人拿出去在各处诗会、文会鉴赏,颇出了一番风头。

京中学子,少有不知道那蔡秀领了成百学生,前往六塔河效力,而原本分明是太学四子之首的韩砺,却只和十来人一道去了无人关注的滑州。

同样也是蔡秀使的人在私下传扬,于是那韩砺曾经写过许多文章反对挖凿六塔河,甚至引得都水监里头专于水事的官员们都开口驳斥的事,也慢慢在学生中传开。

蔡秀本意是想叫人拿来比对,同为四子,为什么二人在都水监中得到的待遇会相差这样远,那韩砺不过嘴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还常常为博噱头,大放厥词。

刚开始时候,得人引导,倒也朝着他期盼的方向发展,然而有时候,人言一旦传得广了,往往不能控制。

京中隔三差五都涨水,莫说朝中相公大臣们,便是路边的老叟小儿,一旦说起,谁会不骂几句,更何况嘴巴最闲的的学生——正是见到路边狗儿打架,都要上去跟着汪几声的时候。

朝廷开凿六塔河,当时也是吵成一片,并非没有反对者,学生们虽半懂不懂,自认懂了,此时也跟着吵起来。

有人还不知从哪里得了韩砺先前议论水事文章,另还有其余反对者文章,一起为了这六塔河该不该修吵得天昏地暗,索性把各自先生拖了下水,再吵一遍。

吵到后来,几乎已经没有人记得当时是为了什么吵架,更无人去管韩啊蔡啊的,只顾着自己到底能不能争赢。

***

被水阻在半路的一群去往滑州学生,自然还不知道京中次第发生了什么。

次日一早,众人按着时辰收拾好了,在祠堂聚集,里头早摆了大大蒸笼——笼中躺的全是馒头。

村子里肉不好找,鸡蛋却好买,宋妙就将鸡蛋用了个齐活。

那馒头有香菇胡萝卜鸡蛋馅的,韭菜鸡蛋馅的,猪油拌茱萸碎油菜心馅的,还有一个茱萸碎炒酸腌菜鸡蛋馅的。

馒头们该香的香,该甜的甜,该酸的酸,该辣的辣,个个皮薄馅大,白白胖胖。

里头最受欢迎的不是韭菜鸡蛋,而是香菇胡萝卜鸡蛋馅。

香菇是干香菇泡发,比起鲜货的菌菇味更厚更香,鸡蛋炒得非常蓬松,包得也蓬松,明明已经炒过再蒸,吃着居然还是嫩滑的,又有那胡萝卜因切得大小颗粒合适,以至于熟得刚刚好,咬下去既有一点甜甜的汁液,又不至于过软过硬。

宋妙还补下了一点虾皮,提那鲜味。

这一个馒头吃下去,虽然吃的全是食材本味,但因馅料调制的好,菌菇、鸡蛋、胡萝卜、虾皮之间互相沾染借味,使得菌菇更鲜、鸡蛋更香、胡萝卜更甜,又有那馒头皮被那蒸出来的汤汁精华浸了一点点,浸润的胡萝卜红部分特别香甜。

早饭宋妙给配的米茶。

拿大米炒制,不放油,炒成焦黄色,直接用水煮开,喝起来焦米香味很浓,微微甜,微微涩,但是并不苦口,很有风味。

吃完馒头,边上又有干荷叶包好的人头饼。

大大一张叠在竹篓里,又有单独荷叶包的菜装在带了热炭的食盒里,鸡蛋炒酸腌菜、茱萸碎炒胡萝卜丝、素炒香菇丝——是给众人中午拿来就饼的。

一行人睡得饱饱的、吃得饱饱的出发量测,又有韩砺逐一教,一个一个带着做,连躲懒都找不到理由。

忙到中午,找几块石头,拿油纸垫着坐下来吃饭。

饼冷了,竟是依旧柔软得很,吃起来还筋道,凉饼夹热菜,叫那饼也变得温了,菜也没那么热了,可以一大口一大口的吃,本就好吃,还饿了,更好吃了,滋味十足。

晚上回来,主食吃的是饭,但一坐下来,见得那端上来的一大盆香炸鱼块,众人顾不上吃饭,人人抢着先去拿鱼块吃。

鱼块裹了面糊去炸,刚出锅不久,外皮非常酥脆,薄薄一层,一咬就是“咔嚓”一声。

热油把鱼的油脂都逼了出来,被壳包在里头,还滚烫着,非常鲜香,尤其吃到肚腹肉的时候,最肥的肚子那一块地方时能咬出油汁来的,尤其好吃,还带一点糯口,鱼背则是很紧实、干香。

这鱼块完全炸透了,通身都是香的,咸鲜辣,很好的把那一股草鱼的泥味给去了个干净,不但是肉,就连骨头都可以嚼着吃——尤其是尾巴骨,又酥又香。

饭还没吃,一群人就干掉了一盆香炸鱼块。

一时吃饱,众人收拾东西,正要各自回屋,那卢文鸣却是忽然被人叫住。

他转头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孔复扬。

“正言想找你坐一坐。”

其余学生都走了,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明明坐的位置跟刚刚一样,对面来的人也是近来日日接触,其实比自己还要小上二十多岁的学生,但很奇怪,卢文鸣心中就是有一点局促。

韩砺把一叠纸放在了桌上,又开门见山地道:“今日耽搁卢兄片刻,有几个地方想要请教。”

说完,就对着那纸上内容,一样一样问了起来。

问的有计算方式,也有具体做法,还有原始记录纸页上某些字符。

卢文鸣虽然不知道对方目的,还是全部都认真回答了。

然后他就听到那韩砺道:“有一桩事想要麻烦卢兄——眼下人手不够,白日量测时候,我想把人分为三组,我与孔复扬各领一组,卢兄也领一组,不知你意下如何?”

卢文鸣下意识就摇了摇头,苦笑道:“韩领头是见我卢文鸣资历最老,所以才把这事交给我吧?其实不必理会这个,我虽说年纪大了些,资质平平,不管量测还是算数速度,都比不得他们年轻人,还是是叫个当得起这位置的人吧。”

韩砺摇头道:“并非因为资历。”

他指了指那一叠纸页,道:“我连着跟了好几日,卢兄是唯一一个同一个点位会测四次来取均值的,比起我的交代,还要多一次,你的验算也最准,几乎从未出错过,虽然速度不如旁人的快,但量测之事,本来就图不得快——你肯用两个算法来核流径,已经当得起这个位置了。”

又道:“你行事稳而平,不紧不慢,遇得旁人不懂,也肯耐心去教——这样多好处,跟资历又有什么关系?”

眼见韩砺逐件数出的那些优点,全是自己近十年间平日里暗暗做的,本来只是惯来行事,从未想过会有人看在眼里。

可他此时才知道,原来被人看在眼里,并且拿出来说的时候,心中那份说不上来情绪,是会莫名其妙化作酸咸液体,想要从眼睛里涌出来的。

他还想了几句客套话,但话未出口,鼻子已经微微发酸了,忙遮掩一般侧转过身,咳了两下,扮作拿手捂嘴,其实是用袖子往那不争气的眼睛胡乱一蹭。

卢文鸣到底还是把这一组之长的位置接了下来。

只他忍不住问道:“咱们只是去给滑州修堤坝,这一路量测,又是为了什么?”

韩砺道:“卢兄知道王景河吧?”

卢文鸣点头。

韩砺道:“修堤不过权宜之计,就算修好,按着今年水势,等到夏汛时候,十有八九河堤还是会塌——但今次黄河改道,正向滑州西北方向,其中一道较大支流,距离王景河西段支流仅有四里路。”

“黄河数次改道,王景河反复用而复弃,距离上次通河已经有八十余年,但河道仍在,河渠也仍在,其修成存复的八百余年间,黄河此道少有泛滥,哪怕溃了堤,其势也可控。”

他道:“我已经说服了岑通判与都水监今次派来的吴公事——我们挖通它。”

明明只是一句话,卢文鸣听着听着,只觉自己浑身燥热难当,血热得难受,恨不得立时就去挖河。

? ?是个轻松文,我为了剧情爽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带脑子考据哈,不然可能真的就看不下去了,就是下饭用的,当不得真。

喜欢妙厨请大家收藏:(m.vipxiaoshuo.com)妙厨VIP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