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坚定。
余幼嘉有些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又或许,她根本没有回答,只是被此言震慑,恍了一下神智。
总之,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十数个女眷,已经并成三行,前三个膀大腰圆的女人趴伏下身,而后,便是又三个女人踩上她们的后背,双臂搭在土墙上,半跪半撑.....
而后,又是三人,踩上她们的肩膀,组成了更高一层的‘台阶’。
有些事情,没有教,不用教,甚至,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
一切,就已经在沉默中轰然前行了一大步。
人。
从。
众。
再没能有其他言语,其他场景,更能告诉余幼嘉,到底为什么人凑在一起后,会被称作‘众’。
一人之力荧微,可人一多,便是众志成城矣。
她张了张口,可话到嘴边,到底是咽回了原先的话,只推了一把在旁已经完全呆立住的五郎,说道:
“走,不要辜负她们的好意。”
五郎被推的一个踉跄,神色恍惚而又凝重。
余幼嘉却没有再看他,只是顺着人墙,攀上了三丈多的高墙,旋即一边吩咐后来人缓上慢上,分散开以免屋顶塌陷,一边按照自己原先所想,奋力干活。
门前有三道大锁,无法开门,纵使开了门,她们一群女子,也未必能守住门。
但,如果没有门的话,则一切就未必了。
那群女眷还在相反设法上墙,虽现下还无人反应过来靠近武库,可余幼嘉丝毫不敢放松,她手脚十分麻利的拆除一大片砖瓦,旋即,便笑了起来——
如她所想,武库屋顶,也是有防备的。
砖瓦之下,是横竖交叠,用以封死屋檐的铁‘栅栏’。
砖瓦只做遮风挡雨用,这些横竖交叠的铁条则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用以防范从屋顶攻入的来人。
按理来说,见此情景,只要是个有心的人,便会知道大事不好。
可,余幼嘉就是笑了。
因为,这些‘网’的网口,横竖都有半臂长宽。
换句话说,这样的距离大小,用以防范男子,是绝对够的。
以寻常男子的骨骼身形,无论如何,也没有法子能穿过这样的网口。
但只要是身形较为娇小的男子,或者.......女子,面对网口,便绝对不在话下。
余幼嘉想找人大笑几声,可找来找去,才发现五郎又开始顾虑该死的男女授受不亲,人都还没上屋顶。
于是,她便也只能对着身旁的丰腴女子道:
“胜男,你瞧,武库设立之初,压根就没有想过,会有身形娇小的人来。”
“他们没有将女子放在眼里过,如今,偏偏是我们能攻占武库呢!”
余幼嘉素来不掩藏自己的脾性,笑的堪称猖狂。
丰腴女子顺着余幼嘉视线,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武库。
虽武库内没有燃灯,可穹顶处少许的光落下,到底是能让人瞧清楚内里码放齐整的各式器械,她有些惶然,有了几息愣神,旋即,才学着余幼嘉的模样,慢慢慢慢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笑容来:
“小娘子,请让胜男为您探路。”
胜男言语坚定,余幼嘉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已改了名,只随意挥了挥手: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人,底下还有好些女眷都没上来,抓紧时间才是,还探什么路?”
“那边还有网口,你若想下去,咱们一起下去就是。”
胜男一愣,便见余幼嘉已经灵巧的一个翻身,朝着武库扑了下去,借由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地上。
高阔的石砌库房内,矛戟森然如林,甲胄列壁寒光凛冽。
靠墙整齐排列着一副副闪着冷光的铁甲,刃口锋利的刀剑分类插在兵器架里,长弓高挂,角落的箭矢堆积如丘,而数十架的强弩架在特制的木台上,一派静谧。
而最内里,甚至还有几架大小不一的攻城云梯。
余幼嘉这么一落地,便搅动了内里凝滞干燥的空气,无数铁锈与皮革味纷纷涌来。
可事到如今,谁会厌恶这种味道呢?
余幼嘉深深吸了几口气,没有丝毫犹豫,便选了一架差不多能过武库顶的小云梯架了上去,对着上面仍在相反设法钻武库的胜男喊道:
“别进来了!如今已经知道屋顶有铁网,不会轻易坍塌,便用这副云梯将她们都接上来要紧!”
胜男原先还在尴尬自己的身材有些丰腴,试了几次都实在难以钻入,如今听闻这话,立马接住云梯,一寸寸往外拉扯:
“好!”
余幼嘉随后取用了些大概能用上的轻制装备,旋即又选了几张较为轻便的弓,又背了一捆箭矢,这才架起云梯,重新回返屋顶。
她重新归来时,女眷们已经全数上屋,正登高望远,难以置信的瞧着不远处滔天的黑云,不断交头接耳:
“哪些是流民....?哪些是官兵.....?!”
“怎,怎会如此?”
“昨日似乎还好好的......”
“你糊涂了?那畜生县令如此做派,怎么能说是好好的?无非是县城里原先就很不好,而今日,才有此等祸事!”
“哎呀,都是姐妹你们吵什么?谁眼睛好些,瞧瞧到底是谁占些上风,我年纪大眼睛花,瞧不仔细......”
.......
余幼嘉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一边选了几个正值壮年,体格也稍微健硕的女子分发软甲和弓箭,一边回答了最后一个女子的问题:
“不必看了,官兵虽有武器,但流民已经疯癫,根本不在意性命。”
“若是没有人占据武库,取得优势,只怕要两败俱伤。”
胜男素来胆大,闻言问道:
“那小娘子,咱们现在能进出武库,等他们来了,咱们该帮谁?”
胜男会说出这话,其实内心已经算是纠结到了极点——
她痛恨县令,县衙,官府,官兵。
只要一想到往日所受的折磨,心里便实在是不情愿帮官兵。
可若是小娘子非要如此抉择,既救了她们,那还是得听恩人的.......
余幼嘉正在勾弓弦,试力道,闻言,唇间顿时露出一抹冷笑:
“胜男,你疯了?”
“既为刀俎,何必再退回去为人鱼肉?”
“无论帮谁,等他们安定下来,咱们难道还能得谁敬重不成?”
余幼嘉抽出箭矢,眯眼勾弦,弯弓如月,镞尖寒芒四射:
“咱们,不必帮谁。”
“让他们两败俱伤,明日,这崇安,就得到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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