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长老离去后,小院重归寂静,却是一种紧绷的、山雨欲来的寂静。兰婆布下的隔音结界如透明水波,微微荡漾,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曦儿凝视着足下那片渗血的土地,那里是与地底生门感应最强烈之处。混沌能量在经脉中流转,足底血色纹路未褪,反而愈发鲜明,与地底深处那被囚禁的生机相互呼应。
“明镜此人,深不可测。”兰婆的声音低沉,打破沉寂,“他今日前来,绝非偶然。恐怕昨夜阵法被破时,他就已感知到了。”
曦儿抬眸:“他与影族不是一路?”
“表面并非一路,甚至时常有所分歧。”兰婆摇头,眉头深锁,“但老身总觉得,他们背后或许有着相同的目的,只是手段不同罢了。影族激进,明镜则更善隐忍和谋划。”
她顿了顿,手中木杖轻点地面,翠绿光芒渗入泥土,却如石沉大海,被那股阴寒之力迅速吞噬。
“这封印比老身想象得还要棘手。”兰婆面色凝重,“不仅有影族的噬生阵,幽冥之力,最底层似乎还有某种...远古禁制。强行破开,恐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曦儿感知着地底那错综复杂的能量脉络。混沌之心跳动渐促,一种莫名的悸动自心底升起——那被重重封锁的生门之后,似乎有什么在急切地呼唤着她,不仅仅是生机,还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悲鸣与渴望。
“我必须打开它。”曦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仅仅是为了寻找线索,那下面...有东西在叫我。”
兰婆注视她片刻,叹了口气:“你与你母亲的性子,当真一模一样。”她不再劝阻,而是从袖中取出三枚古朴的青铜钱币,钱币上刻着繁复的草木纹样。
“这是世界树初生时的落叶所化的三枚灵钱,蕴含一丝本源生机,或能暂时护住地脉,减轻破封时的反噬。”她将钱币递给曦儿,“老身在此为你护法,但你需谨记,若事不可为,切莫强求。一旦远古禁制彻底爆发,恐怕整个西林苑都会瞬间化为死地。”
曦儿接过钱币,触手温润,一股沛然生机涌入体内,让她精神一振。她郑重颔首:“我明白。”
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石墩之下。双足赤立于地,血色纹路愈发灼热。她将三枚灵钱按三才方位置于身前,形成一个简易的守护阵法。
混沌能量自心脏涌出,流转全身,最终汇聚于双足。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感知,而是将意志与能量凝成一股,如同最锋利的钻头,向着地底那层层封印发起了冲击!
“嗡——”
低沉的能量轰鸣自地底传来,整个小院的地面微微震颤。石墩开始左右摇晃,表面出现细密裂纹。黑气自裂缝中丝丝缕缕逸出,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怨憎,却被三枚灵钱散发的翠绿光晕阻挡在外。
曦儿闭目凝神,全部心神都沉入那场地底的较量中。她的意识跟随着混沌能量,穿透了第一层影族布下的噬生阵,那黑雾触碰到混沌能量,如冰雪遇阳,纷纷消融。
紧接着是第二层,那蕴含着死亡气息的幽冥之力。这股力量阴冷粘稠,试图冻结、腐蚀她的能量。曦儿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经脉都似要被冻裂。她催动混沌之心,灰蒙蒙的能量流转加速,演化出焚世之威,与幽冥之力激烈对抗,相互湮灭。
每突破一层,反噬之力便强上一分。曦儿脸色越发苍白,唇边溢出一丝鲜血,足底早已是一片鲜红,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但她身形稳如磐石。
兰婆紧张地注视着,手中木杖随时准备落下支援。
白鹿不安地踏着蹄子,周身月华大放,源源不断地注入曦儿体内,为她补充消耗。
终于,混沌能量突破到了最底层——那道远古禁制之前。那并非能量形成的封印,而是一道意念的屏障,浩瀚、苍凉、带着一种睥睨万物的贪婪与暴虐!
曦儿的意识“看”到了那禁制的真容——一头模糊不清的巨兽虚影,匍匐在生门入口,巨口獠牙,仿佛能吞噬天地,将一切归于虚无。它的气息竟与混沌能量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原始、混乱、充满毁灭欲。
“这是...饕餮残意?”兰婆失声惊呼,显然通过某种方式也感知到了,“他们竟然用上古凶兽的残存意志来镇压生门!”
饕餮,传说中吞噬万物,贪得无厌的凶兽。以其残意镇封于此,不仅阻断了生机流转,更是在不断地吞噬生门溢出的细微能量,壮大自身!
那饕餮虚影感受到外来能量的冲击,猛然“苏醒”,一双空洞却充满贪婪欲望的眼眸“望”向曦儿的意识。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竟要强行吞噬她的混沌能量与精神意念!
曦儿闷哼一声,身形剧震,七窍中都渗出细微血丝!混沌能量不受控制地向那巨口涌去!
“曦儿!”兰婆大惊,木杖顿地,翠绿光芒如潮水般涌入曦儿体内,助她稳定心神。
“好...饿...” 一个模糊而贪婪的意念直接冲击着曦儿的脑海,“力量...给我...”
曦儿咬牙,竭力稳住即将溃散的能量。这饕餮残意强大无比,更麻烦的是,它的本质也是混沌,她的能量竟难以对其造成有效伤害,反而像是送上门的美食!
不能力敌!
心念电转间,曦儿忽然放弃了抵抗那吸力,反而将计就计,将一部分混沌能量主动输送过去,但这能量中,她却融入了一丝别样的东西——不是毁灭,不是创造,而是她从自身经历中悟出的,那种超越规则、自定无常的“变数”之意!
饕餮残意贪婪地吞噬着这股能量,那虚幻的身躯似乎都凝实了一丝。但很快,它那空洞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迷茫与混乱。曦儿送入的能量,与它认知中的任何能量都不同,无法被完全同化,反而像是最诡异的毒素,开始扰乱它固有的吞噬法则!
“嗷!” 饕餮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显得焦躁不安。它的形态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就是现在!
曦儿眼中精光爆射,集中所有力量,混沌能量化作一柄无形的心剑,携着她不屈的意志与对生机的渴望,直刺向那因“不适”而暂时出现一丝迟滞的饕餮残意!
“我之道,非你可吞!”
心剑并非强行斩灭,而是巧妙地引动了那丝“变数”,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饕餮残意内部,被吞噬却未被消化的各种杂乱能量——影族的阴寒、幽冥的死气、甚至还有它多年来吞噬的微量生机——在“变数”的引动下骤然失控,相互冲突、爆炸!
从外部看,曦儿身前的石墩轰然炸裂!一道混合着黑、灰、绿、金数种颜色的光柱冲天而起,撞在兰婆布下的结界上,激起剧烈涟漪!
地底传来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哀嚎,那饕餮虚影在内部混乱与外部冲击的双重打击下,终于寸寸碎裂,化为最精纯的混沌元气,反被曦儿的混沌之心吸收殆尽!
阻隔尽去!
一股磅礴如海、精纯无比的翠绿生机猛地从地底喷涌而出,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瞬间充满了整个小院,甚至冲破了隔音结界,向着西林苑四周弥漫开来!
院中枯死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发芽,绽放新绿。地面裂纹迅速愈合,变得肥沃湿润。空气中浓郁的生命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呼吸一口都让人感到飘飘欲仙。
曦儿脱力地后退一步,被兰婆及时扶住。她足下的伤口在蓬勃生机的滋养下飞速愈合,脸色也红润起来。
“成功了...”兰婆又惊又喜地看着这番变化,但随即脸色又是一变,“不好!动静太大了!这般生机喷涌,绝对瞒不过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已传来数道急促的破空之声,强大的气息正在迅速逼近!其中一道阴冷晦暗,无疑是影族高手;另一道温润却隐含威严,正是去而复返的明长老!
更让曦儿心悸的是,生门洞开的刹那,她清晰地感知到,地底深处那呼唤她的源头——并非想象中世界树的根系分支,而是一枚被翠绿光华包裹着的、微微跳动着的...种子?
那枚种子散发着与她同源的血脉气息,以及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母亲的意念!
还不等她细探,那股阴冷强大的影族气息已率先而至,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院墙上空,看到院中喷涌的生机光柱和焕然一新的景象,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喝:
“大胆!竟敢私自破坏封印,窃取领域本源!拿下!”
数道黑色锁链如毒蛇般射向曦儿!
几乎同时,明镜长老的身影也出现在另一侧,看到此景,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与...贪婪?但他立刻换上一副焦急关切的面孔:
“快住手!此地危险!曦儿姑娘,快离开那里!”
但他出手却并非阻止影族,而是一道白光卷向那生机光柱的源头——似乎想抢先控制住那喷涌的生门!
兰婆怒喝一声,木杖挥出,翠绿光芒挡住明镜的白光:“明镜!你要做什么!”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曦儿在生机光柱的笼罩下,快速恢复着力量。她避开射来的黑色锁链,目光却死死盯着地底——在那生门深处,那枚种子正吸收着喷涌的生机,表面裂纹越来越多,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而随着种子的跳动,一段破碎的记忆画面猛地涌入她的脑海:
无尽的星空下,无雪神女面容苍白却带着温柔的笑意,将一枚翠绿的种子融入心口,轻声道:“...以此为引,终有一日,你会找到回家的路,我的孩子...”
那是母亲留下的后手!是她归途的最终坐标!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那喷涌的生机光柱忽然剧烈震荡起来,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咆哮!似乎因为饕餮残意的消失和生门的洞开,惊动了某个更深处、被世界树本身镇压着的可怕存在!
一道巨大的、布满诡异鳞片的黑色触手虚影,猛地从生门深处探出,带着毁灭与疯狂的气息,不分敌我地扫向在场所有人!
影族锁链寸寸断裂!明镜的白光被瞬间搅碎!兰婆也被震得连连后退!
那触手虚影的中心,赫然睁开了一只冰冷的、毫无情感的巨眼,死死地盯住了生机最旺盛的——曦儿,以及她身后那枚即将苏醒的种子!
贪婪!吞噬!毁灭!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将整个小院的空间都冻结了!
曦儿瞳孔骤缩,在这极致危机下,体内的混沌之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动,将刚刚吸收的饕餮元气与喷涌的世界树生机强行融合!
她感受到,那枚种子即将苏醒,绝不能被破坏!
没有犹豫,她猛地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生门入口,双臂张开,混沌能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化作一道灰蒙蒙的屏障,迎向那恐怖的触手虚影!
“休想!”
巨响轰鸣,能量风暴席卷四方!
在意识被冲击得模糊的最后一刻,曦儿仿佛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如同雏鸟破壳般的——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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