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潮碎玉阶
暮色如血，沉沉浸润着巴山蜀水的筋骨。六十万筑基修士静默前行，脚步踏在龟裂的官道上，震得道旁枯树簌簌发颤。空气凝滞粘稠，山峦的轮廓在残阳下显出血肉剥离般的嶙峋。没有旌旗蔽日，没有战鼓裂云，唯有沉雷般碾过地面的脚步声，汇成一股撼动大地的赤色潮汐，无声漫向湛普镇那黑压压的城堞。
城头灯火猝然通明，如同受惊巨兽睁开的血瞳。凄厉的号角破空，“九宫锁仙阵”的繁复符文瞬间在城墙表面亮起，汲取地脉灵力。九座符文构成的虚幻山岳，携万钧之势凭空凝现，巍峨耸立，挡在赤潮之前，散发出碾碎魂魄的镇压之力。城垛后秦军狰狞的笑意刚刚浮现——
轰！无形的壁垒悍然撞上赤潮前锋！
没有惊天动地的炸裂。那九座符文山岳，触碰到六十万道决绝意念凝聚的洪流瞬间，竟发出不堪重负的琉璃破碎声！金色光尘，星星点点，如同亿万萤火虫般自无形的撞击面上喷薄而出！这并非修士灵力，乃是无数苍生跪送军粮时，那沉重的叩首，那祈愿的眼眸，那沾满风霜与期盼的祝福所化的澎湃愿力！此刻愿力在修士经脉内奔涌燃烧，比熔岩更炽，比星辰更坚！
符文山岳只阻了一瞬，便被彻底冲垮、湮灭！愿力金流撞上坚实的青石城郭，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响天地的巨鼓！城墙剧烈震颤，碎石簌簌滚落。
“撞门！”
怒吼声撕裂压抑的战场前沿。一个干瘦的老者身影快如鬼魅，从沸腾的人潮中跃出，直扑镇中粮仓那两扇沉重如山的玄铁大门。是老矿工张黑石！他奔跑的姿态毫无仙家飘逸，却带着一股矿洞深处锤凿岩层的原始蛮力与生命尽头迸发的决绝。临近巨门，他仅剩右拳高高抡起，皮包骨头的拳锋上，竟缠绕盘旋着一道粗粝、纯粹、由亿万麦穗虚影凝成的金色道纹！
拳头与玄铁悍然相撞！预想中的惊天巨响并未出现。拳锋接触处，坚逾精金的玄铁竟如朽烂的枯木般向内塌陷、扭曲！一个巨大的不规则孔洞被硬生生轰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洞开的门后，露出粮仓守护统领那张惊骇欲绝的脸——金丹期的护体罡气金光灿灿，刚在体表流转！然而，那金麦缠绕的拳头没有丝毫停滞，如同热刀切油，视那罡气如无物！
噗嗤！
拳头洞穿了罡气，洞穿了那身精锻的胸甲，最终深深没入统领的胸膛。骨头碎裂、内脏破裂的声音被闷在门洞狭小的空间里，惊悚到令人头皮发麻。血雾如同被大力挤压的熟透浆果，“砰”地炸开，喷溅在冰冷的玄铁上、老矿工沟壑纵横的脸上，将他身后透过破洞照射进来的残阳光线染成一片妖异的暗红。
几乎就在血雾炸开的同一刻，统领腰间悬挂的传讯玉符被猛烈气浪激发，仓促发出刺耳的尖鸣，内里传出一个气急败坏的吼叫，带着金丹修士惯有的居高临下：“……慌什么！贼寇符箓早已告罄！结阵困杀之！令……”
玉符的尖鸣戛然而止，连同主人的最后半口气。张黑石缓缓抽回那粘稠淋漓的手臂，带出一股灼热的、混合着浓重血腥与谷物仓廪灰尘的气息。更多的身影咆哮着，踩着老矿工撞开的血腥通道，汇成汹涌暗流，灌入那储满吸血种粮的巨大仓廪。
焦石镇，两山夹峙的鬼门关。浓雾带着腐烂植被的腥气，弥漫在怪石嶙峋的峡谷中。六千秦军重甲精锐，沉默如山岳，早已在此结下闻名大秦西南的“玄蟒盘山阵”。浓重的紫黑色毒瘴从巨蟒阵势的口中滚滚吐出，沉甸甸地压在峡谷狭小的空间里。瘴气过处，草木肉眼可见地枯萎焦黑，岩石表面发出滋滋细响，蚀刻出细小的孔洞。毒瘴如同一道粘稠的死亡帘幕，隔断了革命军进逼的道路，更不断侵蚀着阵前修士的护身灵光，引起阵阵低沉的痛哼。
“结阵！护住心神！”阵前指挥嘶声高喊，可那蕴含万民愿力的金色浪潮虽强，却在不断弥漫侵蚀的瘴气面前显得有些分散，难以聚合。
孟靖轩立于一块陡峭的危石之上，远眺那盘踞在峡谷咽喉处的紫色蟒影，巨大的蛇首在雾中若隐若现，喷吐着灭绝生机的气息。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摩挲着那卷温热的《资本论》残页。
忽地，一阵奇异的震动从革命军阵中传出。低沉、浑厚，带着某种直击人心的韧性和穿透力。十八面巨大的战鼓被抬到了阵前。鼓身巨大斑驳，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更令人心弦震颤的是它的蒙皮——那并非珍稀兽皮，而是用无数块大小不一、纹理各异、浸透岁月风霜与人烟气息的门板户牖拼接而成！有的门板上还残留着褪色的“福”字刻痕，有的窗板嵌着破碎的窗棂格！十八名精壮汉子手扶沉重的原木鼓槌，赤裸着肌肉虬结的上身，眼中燃烧着炽热的复仇烈焰。
咚——！
第一槌砸落！声音并非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悲怆与不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声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泛起的涟漪，猛烈扩散开去！
咚！咚！咚！！
鼓点越来越急！越来越重！不再是孤立的撞击，而是汇聚成一片滔天音浪的金色海洋！那汹涌而来的毒瘴紫雾，与这片饱含人间悲欢、沉淀着无数贫苦与坚韧意志的声浪相遇，竟如同冰雪遇到骄阳！
嗤嗤嗤——！
浓得化不开的紫瘴剧烈翻腾、扭曲，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抓住奋力撕扯，发出刺耳的腐蚀消融声！金色声浪过处，紫色迅速褪去、消解！盘踞峡谷入口的巨蟒阵势，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不断向两边溃散的豁口！
紫气溃散之处，露出了阵眼中心一个悬浮在半空的身影——身着华丽元婴铠甲的秦军主将。他双手捏诀，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渗出鲜血，显然阵法被强行撕开令他遭受了剧烈反噬，原本睥睨的神情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取代，如同毒蛇被拔掉了毒牙。
“时候到了！”孟靖轩眼中厉芒一闪，长啸破空！他双袖猛地向外一拂！
哗啦——！
袖中那卷始终温热的《资本论》残页骤然化作一道赤红流光射出！薄薄的纸页迎风暴涨，其上墨字如同复苏的暗红岩浆般流动、奔涌！转瞬间，一道横亘整个峡谷上方、铺天盖地的千丈赤色巨绫当空垂落！巨绫上火焰般的文字翻涌：“工农联合”、“消灭剥削”、“人民万岁”！
赤绫如九天长鞭，带着审判的意志，精准无比地缠绕向“玄蟒盘山阵”那刚被撕开防护而裸露的七寸要害——主将所在的阵眼核心区域！
“缠！”
孟靖轩舌绽春雷！赤绫瞬间勒紧，如同巨蟒捕食，死死缠绕捆缚！
“耕者——有其田！！”
孟靖轩声嘶力竭的怒吼如同点燃了亿万座火药桶！峡谷上下，六十万修士酝酿了无数日夜的悲愤、渴望、破开一切桎梏的意志，化作了同一个信念的咆哮！这信念引动了他们体内澎湃奔流的金色愿力！
吼！
六十万个声音汇聚成一个震碎山川、撕裂苍穹的终极咆哮！金色的声浪不再是无形的涟漪，而是实质凝结！亿万柄由纯粹信仰、无边仇恨与对土地深沉渴望所凝聚的庞大金色犁铧虚影，在峡谷上空刹那间凝现！锋利的刃口寒光刺破苍穹！这并非传统修仙的法宝，而是千百万被压迫者对旧世界秩序最彻底的否定，是对重新掌握自身命运最直接的渴望！
犁铧组成的浩瀚金河，携着埋葬旧时代的滔天伟力，轰然落下！
目标——巨蟒盘山的阵势核心！
嗤啦——噗嗤——哗——！
仿佛万顷烧红的烙铁浸入冰冷的血池！令人头皮炸裂的巨大撕裂声、碾压崩碎声与某种法则崩解的哀嚎响彻峡谷！那由六千秦军精锐灵力维系、号称坚不可摧的“玄蟒”，在这代表着彻底决裂与全新开端的信仰犁铧面前，竟脆弱得如同朽木烂泥！金色的犁铧洪流反复犁过、劈砍、穿透！庞大的巨蟒虚影在绝望的挣扎中被硬生生撕裂、切割、剐成漫天飞溅的黯淡碎鳞和溃散的灵力残渣！
阵碎！人亡！
暮色更重，血色战场的气息尚未消散，长江方向传来沉闷的震颤。硝烟遮蔽的晚霞尽头，浓烈的血腥味与江水翻涌的腥气，如同恶兽的血舌，悄然舔舐上焦石镇焦黑滚烫的土地。
长江，这条亘古流淌的生命线，此刻化为吞噬血肉的修罗场。玄米集团最精锐的晶甲主力战舰“镇渝号”，如同漂浮的钢铁岛屿，甲板上层迭嵌套的阵法闪烁着不祥的幽蓝。一座巨大的舰艏主炮缓缓调整角度，复杂的聚灵符文逐层点亮，炮口深处凝聚起一股深邃、冰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蚀骨幽光！那光芒尚未射出，其逸散的能量便让附近江面泛起诡异的惨绿泡沫，江中的鱼虾瞬间翻白浮起。
“镇渝号”两侧，还有数十艘缉私舰组成的庞大阵线，如同水下游弋的鲨群。
炮口骤然爆亮！
一道粗大的、无声无息的幽蓝光柱，撕裂翻滚的血色江水，带着灭绝万物的冰冷气息，悍然射向冲锋在革命军舰队最前方的主舰“分田号”！
千钧一发！
“分——”甲板上，一个头发花白、赤裸着古铜色上身的老舵工李三爷目眦欲裂，嘶吼刚出口——他猛地发现，整个“分田号”宽大的甲板表面，此刻正浮起一片密密麻麻、复杂莫名的赤色符纹！那不是任何仙家典籍中记录过的符箓阵图！那纹理扭曲而原始，透着浓郁刺鼻的血腥气！那竟是一夜之间，数千船工水手咬破手指，或用阵亡战友染血的衣衫碎布浸透朱砂，凭借心头最炽热的愤恨与保家卫国的决绝意念，直接在甲板上一笔一划拓印下的——万民血手印！
愿力浸透符纹！信仰化为屏障！
无声的幽蓝光柱狠狠撞上这层突然升起的血符光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预想中战舰被无声洞穿、融化、分解的惨景并未出现！
嗤——！
犹如热油泼入滚水！幽蓝与金红猛烈碰撞、侵蚀、沸腾！那足以蚀骨销魂的幽蓝光束，撞上汇聚了千万普通人愤怒、守护与牺牲意志的血符光幕时，竟被硬生生挡住！更可怕的是，血符光幕在激烈的碰撞中剧烈波动、闪耀，仿佛巨兽的皮囊般向内凹陷，积蓄着无与伦比的反震之力！
僵持不过一息！
轰——！！！
血色光幕剧烈反弹，积蓄的能量与侵蚀的幽蓝光束猛烈对抗，最终形成可怕的湮灭冲击！那束足以灭杀金丹的幽蓝光柱竟被硬生生顶得倒卷而回！并在倒卷的过程中，被沸腾的血符愿力彻底点燃、分解、转化成漫天爆裂飞溅的金红色流火！
流火暴雨般反向砸落秦军舰队！
“不——！”凄厉的惊叫淹没在爆炸的巨鸣中！
噗噗噗噗！
金红流火如同烧红的烙铁坠落凝固的猪油！距离“镇渝号”最近的五艘缉私舰首当其冲！致命的流火轻易洞穿了缉私舰薄弱的护罩，狠狠砸在其动力舱外露的巨大晶石引擎核心上！
轰！轰！轰！轰！轰！
五团巨大的殉爆火球几乎同时在江面炸开！齿轮、轴承在无法承受的热力与冲击下扭曲、崩碎、发出濒死的卡死哀鸣！钢铁撕裂的噪音令人牙酸！五艘缉私舰如同被扭断脖颈的巨兽，舰体在剧烈的爆炸和火光中歪斜、断裂、撕扯着沉入翻滚的血色江水！
爆炸的气浪裹挟着滚烫的水汽，将甲板上的李三爷推得一个趔趄。脸上被飞溅的灼热金属碎片擦出深痕，鲜血混着汗水滚落。他浑然不顾，布满老茧的手掌死死抓住巨大的舵盘，指节捏得发白，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与狂喜！
“看见了没！龟儿们！！”他嘶哑咆哮，唾沫混着血星飞出，“这龟船的铁板！铸它的铁水里掺着我们弟兄的血！！这铁！认得咱们的恨！！”
“撞过去——！”声浪在残存的革命军舰船间传递。主舰“分田号”，舰艏那粗粝黝黑、带着明显手工捶打与粗砺熔接痕迹的巨大撞角（它确是用沉没战舰的龙骨融炼）猛然加速，如一柄饱含阶级深仇的巨矛！
“镇渝号”仓促规避的动作在狂暴的撞击意志面前显得笨拙可笑！舵轮已打到底，庞大的晶甲舰体堪堪转过一个微小角度。
嘭——咚！！！！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撞击点迸发出耀眼的火星，钢铁剧烈变形扭曲的呻吟穿透所有喧嚣！锈蚀但坚韧无比的撞角，如同矿工手中敲碎囚牢的重镐，狠狠扎进了“镇渝号”厚重晶甲保护的弹药舱外壳！撞角并非均匀碎裂，而是因巨大的冲力挤压，以某个扭曲的应力点为中心，轰然向内崩断！断裂的尖端在巨大动能下化作一柄夺命的标枪，直刺弹药舱深处！
死寂！
仿佛时间凝固了一瞬！然后——
轰隆！轰！轰隆隆隆——！！
比惊雷更响，比火山喷发更猛！无法形容的剧烈爆炸从“镇渝号”内部猛烈爆发！整个庞大的船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在内部猛烈膨胀、撑开、撕裂！一道接一道粗大的、金红色的毁灭火柱如同囚禁已久的恶龙，争先恐后地从船体各处破口冲天而起，喷涌向上百丈的高空！整整二十七道殉爆火柱，将整个血腥的江面映照得如同熔炉般炽白！冲击波掀起滔天血浪！
破碎的镶金纽扣、染血的丝绸军服碎片、烧焦的木头、扭曲的金属构件、瞬间汽化的人体……混杂在滚烫的江水蒸汽与爆裂的火星中，如同下了一场污秽的暴雨，覆盖了下方激战的江面。在这片象征着毁灭与新生的熔炉般的光芒照耀下，那些在波涛中沉沉浮浮的革命军简陋战舰的木壳上，在爆炸残片落下的碎浪金光映衬下，竟如同披上了一层神圣的战衣。万千细碎坚韧的金色光点，如同不屈的星辰，眷顾着这群以凡铁铸就战舰、以血肉承载希望的勇士。
重庆，帝国的西南锁钥，如同巨兽盘踞在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连绵起伏的城垣与巍峨的朝天门城楼，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只剩下沉默的剪影。
败局已定的秦军疯狂了。一支身着玄色法衣的小队潜入滔滔护城河汹涌的水流深处，启动了隐藏的绝杀——沟通地脉煞气的“地脉阴雷阵”！刺目的惨绿色巨大符文阵法在浑浊的河床上亮起，沉闷如雷神的鼾声从河底涌出，阴寒刺骨的毁灭气息弥散开来，令城墙上守卫的革命军也为之色变。阵法一旦爆发，足以将河堤连同附近方圆十里炸成粉齑！
“拦住他们！毁了阵眼！”
军令仓促，但早有预备！护城河边缘的黑暗中，三千道年轻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浑浊翻腾的河水，义无反顾地扑向那几个在巨大符文阵眼上闪烁的光点！那是三千尚未结丹、甚至只是炼气期的少年修士！他们腕上系着母亲或姊妹在战前含泪缝制的、仅能寄予微薄念想的平安符。
面对即将喷发的恐怖能量，他们没有动用飞剑法宝，只是用肉体，用此生最为决绝的力量，悍然撞向了那些闪亮的阵眼节点！
轰！轰！轰！
身体触及阵眼的瞬间，毁灭性的地脉阴雷猛烈炸开！猛烈的冲击波在少年们脆弱的身体内部爆开！血雾，瞬间染红了翻腾的护城河水！然而，预料中毁灭天地的连锁爆炸并未蔓延！那喷溅而出的、混合着少年们血肉与残魂碎片的血雾，竟在阴雷爆发的核心处，被某种无形的、由牺牲意志激发的磅礴力量瞬间凝聚！
呲啦——！
血雾扭曲、压缩、拉长！赫然化作一条条实质般的、散发纯粹金色光芒的法则锁链！无数道这样的细小金色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发缠绕交织，组成一张覆盖整个“地脉阴雷阵”核心区域的巨大网枷！锁链上流淌着无数母亲的低泣与祝福，如同最强大的封印，将那毁灭性的雷光死死勒住、压缩、消弭！
巨大的能量被强行扼在爆发之初！只在河底炸开一团翻滚的金绿混杂的巨大气泡，最终归于浑浊的沉寂。唯有残留的能量余波震得河水如同沸汤，冲天而起浑浊的水柱。
此刻，东方天际，第一道锐利的金芒终于刺透了笼罩重庆城最后的厚重血云和硝烟，如同利剑劈开了亘古长夜！
孟靖轩踏着犹自滚烫、飘荡着焦糊血腥与护城河水汽气息的雷火灰烬，一步步踏上了朝天门巍峨的城楼。焦黑的残檐断壁在他脚下吱呀作响。他手中那柄崩了口、剑身遍布斑驳的残剑，被晨曦第一缕纯净的金光照亮。剑锋遥指城楼正门上方，那块在晨曦中依旧闪烁着刺眼金光的巨大牌匾——“玄米通商”！
这四个烫金大字，曾是压榨十万矿工骨血、吸食亿万民脂民膏的权柄象征！
剑尖之上，一点金光骤亮！那不是灵力催动，而是下方这片燃烧的焦土上，无数幸存者与战死者残魂共同凝聚的、对旧时代彻底否定的信念洪流！六十万陆战修士、数万水军将士、满城死里逃生的父老乡亲……这一刻所爆发出的心念与呼喊！
嗡——！
无形的信仰洪流在剑尖疯狂汇聚，凝成一道刺破所有人眼睑的璀璨金瀑！这力量超越一切世俗的灵力，纯粹得如同天地初开的曙光，带着洗涤一切污秽的新生伟力！
轰——！！！
金色洪流狠狠冲刷在那块巨大的鎏金牌匾之上！
没有惊天爆炸，没有震耳轰鸣。那块象征旧世界规则沉重山岳的金字招牌，如同被投入太阳核心的冰雪。
无声！
消融！
汽化！
在无数双瞪大的、饱含泪水与解脱狂喜的目光注视下，那沉重的压迫象征，在纯粹信仰化作的净化金瀑中，从耀眼到暗淡，从清晰到模糊，最终分解成亿万微不可见的金色尘埃，袅袅升腾，彻底消散于被朝阳染成金红的晨空之中！
“噢——！！！”
城上城下，早已按捺不住的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熔岩，终于冲破地壳的束缚，轰然爆发！
城下焦土余烬的边缘，在初升朝阳温柔抚摸下，在被那汽化牌匾飘落的金色尘埃悄然滋润过的温软灰烬之中，一颗颗嫩绿的、蕴含着蓬勃生机的草芽，怯生生地、又无比坚定地拱开了焦黑的土壤。晨曦的光斑跳跃在娇嫩的叶片上，晶莹剔透，如同昨夜为这座城市牺牲的六万六千道不屈残魂露出的最后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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