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陈奏,无事退朝——” 曹公公尖细的尾音在宣政殿高大的穹顶下消散,殿内陷入一片庄严肃穆的寂静。秦济端坐龙椅,强压着宿醉带来的阵阵钝痛,面色沉静如水,只盼早朝速速结束。
众臣似乎是察觉了秦济的状态不太好,加之也不是大朝会,就都默而不言。
然而,这份寂静被一声清亮且带着执拗的奏报打破:
“陛下!臣,监察御史王肃,有本启奏!” 年轻的王肃手持玉笏,大步出列,脊梁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御史特有的、近乎不近人情的耿介之色。
秦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心中了然。王肃,新科进士入的御史台,以“敢言”着称,看来昨夜的风声终究是传到了言官的耳朵里。他微微颔首,声音听不出喜怒:“准奏。”
王肃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弹劾致仕国丈赵景渊、太傅司马彧!二人虽已致仕,荣养天年,然昨日蒙陛下天恩召见入宫。身为国丈、帝师,位极人臣,身受皇恩浩荡,理当时时以君父龙体安康、朝廷体统威严为念!然昨日宫宴之上,二人非但未能克尽臣节,适时劝谏陛下保重龙体,反而随侍君侧,推杯换盏,致使陛下圣体违和,当众……呃,休憩片刻!” 他终究还是避开了更刺耳的词汇,但意思已足够清晰。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铿锵有力:“此等行径,虽非蓄意,然已属侍君不谨,失人臣之道!更引得宫闱内外流言纷纷,有损陛下天威!臣身为言官,职责所在,不敢不言!恳请陛下明察,或申饬二人,或令其闭门思过,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朝臣的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之上,等待着天子的反应。弹劾已致仕的国丈和帝师,这王肃的胆子着实不小!
出乎所有人意料,秦济脸上并未见愠色。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仿佛在认真思索王肃的话,目光缓缓扫过阶下肃立的群臣,语气平和地开口:“王御史所奏,事关勋戚元老,也关乎宫中体统。此事,众卿以为如何?”
他没有直接表态,更没有动怒,而是将问题抛给了朝堂。这一问,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子,瞬间激起了波澜。
短暂的沉默后,一位身着绯袍的官员出列,正是礼部侍郎李衡。他面色严肃,对着秦济一揖:“陛下,臣以为王御史所言,虽有过激之处,然其心可悯。国丈与太傅,位份尊隆,乃天下臣工之表率。昨日陛下召见,本是君臣相得之佳话,然最终致使陛下圣体有恙,确有不妥之处。纵非有意,亦有失察之责。为维护朝廷纲纪,正人臣之礼,臣以为,对二位老大人略施薄惩,如申饬或闭门思过数日,以示警醒,并无不可。”
李衡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清流官员的看法——规矩就是规矩,哪怕是无心之失,发生在如此重要的人物身上,也需要一个交代。
李衡话音刚落,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熬了大半辈子终于熬到工部尚书的孙宗便出列反驳,他声如洪钟,带着明显的不满:“陛下!老臣不敢苟同李侍郎之言!赵公与司马公,乃国之柱石,功勋卓着,德高望重!昨日蒙陛下召见,乃是恩典。席间君臣相得,畅叙情怀,正是陛下仁厚、老臣感念之象!
陛下圣体违和,实乃意外,岂能归咎于二位老大人‘侍君不谨’?若因此便加申饬,岂不令天下功臣勋旧寒心?王御史闻风奏事是其职责,然此风闻是否属实,是否公允,尚需详查!岂能仅凭捕风捉影之词,便苛责元老?老臣以为,此事当就此作罢,陛下只需遣内侍安抚二位老大人即可!”
孙承宗的话立刻引来不少勋贵和与赵、司马两家交好大臣的暗暗点头。在他们看来,王肃此举简直是小题大做,甚至有些借题发挥、搏取直名的嫌疑。
殿内的气氛微妙起来,隐隐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规矩至上,需小惩大诫;一派则强调元老功勋,认为不应苛责。
秦济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他目光扫过沉默不语的中书令和门下侍中,最后落回到王肃身上:“王御史,弹劾勋戚,非同小可。你方才所言‘推杯换盏’、‘致使圣体违和’,可有实据?或是仅凭宫中传言?”
王肃被点名,心头一紧,但依旧挺直腰板:“陛下!昨夜陛下宴后不适,惊动太医,阖宫皆知!此乃事实!国丈与太傅当时在场,众人皆见!臣虽无二人亲手劝酒之铁证,然陛下龙体违和之结果,与二人随侍在侧、未能及时劝谏脱不开干系!臣闻风奏事,职责在身,不敢因对方位高权重而缄默!若有失察之处,臣甘愿领受责罚!” 他的态度依旧强硬,咬定了“未能劝谏”的失职。
这时,一直沉默的门下侍中赵普缓缓出列,赵普德高望重,他一开口,殿内顿时安静不少。赵普对着秦济深深一揖,声音沉稳平和:“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当分两头看。”
“其一,王御史心系君父,恪尽职守,其忠耿之心,实乃朝廷之幸。闻风奏事,乃御史之本分,纵言辞或有急切,其心可嘉,不应苛责。”
“其二,” 他话锋一转,“赵公与司马公,功在社稷,德泽士林。昨日入宫,乃陛下恩典。席间气氛融洽,陛下龙心甚悦,此乃佳话。至于陛下圣体违和,实属意外。若论‘未能及时劝谏’之责……陛下,”
赵普看向秦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笑意,“您当时兴致正浓,龙颜大悦,二位老大人纵有劝谏之心,恐也难寻合适之机,强行劝谏,反倒可能扫了陛下兴致。此情此景,老臣斗胆揣测,非不为也,实难为也。”
赵普这番话,既肯定了御史的职责,又体谅了老臣的难处,更巧妙地点出了当时皇帝自己“兴致正浓”才是主因,让两边都下了台阶。
他顿了顿,提出折中之策:“然则,流言既起,终需平息。为维护体统,也免二位老大人心内不安,老臣斗胆建议:陛下可遣一亲近内侍,分别前往荣国公府与太傅府,将昨夜实情及陛下无恙的消息告之,并委婉传达陛下之意——请二位老大人近日于府中安心静养,暂不必入宫谢恩或走动。如此,既全了君臣之谊,亦是对王御史所奏的一个交代。待风波平息,陛下再行召见抚慰,君臣情谊更胜往昔。”
秦济实际上什么也没听进去,但他知道,既然是赵普说的,那就不会有什么大差错。不过秦济还是点了一个人的名,打算让他帮自己判断一下。
“御史大夫,你是掌管御史台的,赵侍中所言如何?”
被点名的苏轼站出来说道:“赵相公老成谋国,所言极确极明,臣无异议。”
“好,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有事继续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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