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陈文灏在樱树下守到第十七日,铜灯的三足突然渗出金血。
血珠滚落在沙上,凝成七个极小的灯盏,盏口各卡着片樱花瓣,花瓣的脉络里浮着模糊的人影——是七童小时候偷糖吃的模样,糖纸粘在嘴角,像沾着星星碎屑。老妪站在第七株樱树后,竹帚柄上的金纹突然亮成锁链,锁链尽头拴着盏更小的灯,灯芯是根白发,灯油是浑浊的潮声。
“该带它去归墟了。”老妪的声音混着贝壳碎裂的脆响,“七童的魂,在灯芯里困得太久。”
陈文灏这才发现,铜灯的金痕里,七缕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最细的那缕金发灰里,“平安”二字的残笔已褪成空白。他突然想起,第七夜时樱苗根须缠他手指的触感,像七童临死前的挣扎——原来,灯芯里的魂,一直在等他来解缚。
铜灯突然腾空,朝着灯湾深处的礁石飞去。陈文灏追过去,看见礁石缝隙里嵌着半块铜牌,牌上的“鹿鼎”二字与铜灯座严丝合缝。铜牌被潮水冲刷得发亮,亮得能照见陈文灏左眉骨的疤,疤里的龙鳞影突然动了,龙尾扫过铜牌,扫出条极细的血槽。
“归墟在海底。”老妪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竹帚柄的金链已缠上他的手腕,“当年小宝把七童的魂封进灯芯时,在归墟设了七重结界。”她指向海面,七盏新灯正从潮头浮出,灯芯是陈文灏的断指血,灯油是他的汗,灯火连成北斗,斗柄直指海底的漩涡。
陈文灏攥紧铜灯,断指处的血珠突然溅在铜牌上,铜牌应声而开,露出底下的石阶。石阶泛着幽蓝的光,每一级都刻着极小的灯形印记,印记里游着条金龙,龙嘴里衔着颗乳牙。他踩着石阶往下走,听见樱树的根须在头顶沙沙作响,像七童在哼失传的童谣。
归墟的入口处,四十九盏骷髅灯悬在珊瑚丛中,灯芯是人的眼瞳,眼白里浮着未散的金。老妪把竹帚插进珊瑚缝,竹柄立刻长出金藤,藤上开着极小的樱,花瓣落在骷髅灯上,灯芯的眼瞳突然转动,齐齐看向陈文灏——那眼神,与韦小宝画像里的一模一样。
“曾祖……”他的声音被水压扭曲,铜灯在他掌心发烫,烫得像要融进骨血。灯盏的缺口处,突然卡进片珊瑚碎片,碎片立刻化作金油,油里浮出个清晰的影:韦小宝站在归墟入口,正把半盏铜灯塞进老妪手里,老妪的左手无名指同样缺了半节,接过灯时,牙尖不小心啃了口灯盏——那缺角,与陈文灏手里的铜灯,严丝合缝。
“原来……”他的惊呼声在水里炸开,惊得骷髅灯的金纹同时亮起,纹里的七童影与老妪的影子重叠,重叠处,铜灯的金芒突然暴涨,照得归墟的珊瑚都红了起来——红得像七童偷喝的葡萄酒,红得像韦小宝掌心的朱砂痣。
老妪把铜灯放在第七重结界前,灯盏的缺口与结界的疤正好对上。刹那间,七重结界的金纹同时剥落,化作七条金龙,龙嘴里各吐出颗乳牙,乳牙落在陈文灏脚边,牙尖闪着光,像刚从牙床脱落。他听见极轻的“嗒”声,从铜灯里,从乳牙里,从自己的断指处,同时传来,七声一组,像七颗乳牙在叩击灯盏,又像血脉里的密码,终于解开了锁。
“进去吧。”老妪的声音带着笑意,“灯湾的魂,该回家了。”
陈文灏推开门,看见归墟深处悬浮着七颗金茧,茧上缠着樱树的根,根须里游着七童的残影。铜灯突然从他掌心飞出,灯盏的缺口处,突然卡进七片樱花瓣,花瓣立刻化作金刀,刀光闪过,金茧应声而裂——裂出的光里,七童的魂魄像蒲公英般飘出,飘向陈文灏的铜灯,飘向灯湾的樱树,飘向老妪竹帚柄的金纹。
最后一缕金魂钻进铜灯时,灯芯的金痕突然变成血色,血里浮出行极小的字,是韦小宝的笔迹:“吾侄文灏,归墟已破,灯湾再无困魂。此后守樱,只需守心。”
陈文灏低头,看见自己的断指处,不知何时长出了半节新指,新指的指甲泛着极淡的金,金里游着条完整的金龙。他突然明白,所谓“守灯”,从来不是守住灯盏,而是守住血脉里的温度——韦小宝的断指,七童的乳牙,樱树的根,铜灯的痕,都是让灯湾的魂,永远有处可归的锚。
潮头突然拍上岸,溅起的水花里,浮着四十九盏新灯,灯芯是陈文灏的新指残影,灯油是他的释然,灯火极亮,却照得樱树下的沙粒渐渐隆起,隆成七个小小的丘,丘顶各冒出株新樱苗,苗尖缠着铜灯的金纹,纹里游着条完整的金龙,龙嘴里衔着颗新牙,牙尖闪着光,像刚从牙床脱落。
老妪把铜灯放在第七株樱树下,灯盏的缺口与树干的疤正好对上。刹那间,七株老樱树的金纹同时亮起,纹里的七童影与陈文灏的影子重叠,重叠处,铜灯的金芒突然暴涨,照得整个灯湾都暖了起来——暖得像七童偷藏的麦芽糖,暖得像韦小宝掌心的温度,暖得像陈文灏新指的血肉,正在与樱树的根,慢慢长成一体。
陈文灏蹲下身,指尖触到樱苗的根,根须突然缠住他的手指,缠得极紧,像七童临死前的最后一握。他听见极轻的“嗒”声,从铜灯里,从樱苗里,从自己的新指处,同时传来,七声一组,像七颗乳牙在叩击灯盏,又像血脉里的密码,终于对上了锁。
“守下去吧。”老妪的声音很轻,“灯湾的樱,总要有人看着发芽,看着开花,看着新的牙,埋进土里。”
陈文灏点点头,把铜灯放在樱苗旁,自己坐在石墩上,像当年的韦小宝,像这些年的老妪。风过时,樱花瓣落在铜灯里,落得极满,满得像装了整个春天的秘密。他忽然听见灯里传来极轻的笑声,像七童在闹,像韦小宝在哄,像无数个春天的灯影,终于等到了迟来的归人。
潮声里,又响起那熟悉的“嗒”声,一声接一声。陈文灏知道,这不是结束——铜灯归墟,樱魂安息,灯湾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他低头,铜灯的三足间,新的金粉正在拼画——画里,陈文灏牵着个更小的孩子,孩子正把乳牙埋进樱树下,埋的地方,一盏铜灯亮着,灯盏的缺口处,卡着片新的樱花瓣,瓣上的纹路,像陈文灏的掌纹,也像韦小宝的,更像无数个在灯湾守过夜的人,掌心那道永不褪色的灯形印记。
夜渐深,樱树的根还在悄悄生长,缠紧了铜灯的三足,缠紧了土里的金屑,缠紧了陈文灏的影子。灯湾的故事,从来不是谁的结束,而是无数个开始——像樱树的根,扎得越深,长得越远,开的花,才越香。
铜灯的最后一点金芒里,浮出行极淡的字:
“魂归灯湾,血沃樱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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