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远山……他可康健?”
声音很轻,像片羽毛,却带着千斤重的期盼。
林川望着她满头白发,想起陈将军在边关望月时的沉默,喉头猛地一哽。
他用力点头:“老夫人放心!将军身体硬朗,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老夫人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终于忍不住,一把用帕子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呜咽。
“娘——”
两位妇人跪倒在膝前,攥着她的衣角哭成一团,“将军好着呢,咱不哭,哭坏了身子,将军回来该心疼了……”
二夫人也别过脸去,泪流满面。
这些年在王府忍辱负重,就为了等一句这样的话……
“对,咱不哭。”
老夫人点点头,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冲着林川招招手。
“好孩子,过来,离近些……让我好好瞧瞧。”
林川走过去。
老夫人一把攥住他的手。
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布满裂口和茧子。
她一遍遍抚过臂甲上的纹路,像是在透过这冰冷的铁甲,触摸思念的儿子。
“好孩子,你这次……为何而来?”老夫人轻声问道。
“回老夫人的话!”
林川望着她眼里的期盼,终究不忍欺瞒,低声道,“小的这次来,没跟将军说……是私自寻来的。”
“什么?”屋内瞬间静了,几位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
老夫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困惑:“那你如何得知我们在这里?西陇卫离着几百里地……”
“将军有次提起过,小的……便记在了心上。”林川解释道,“这几日来王府送炉子,便自作主张……”
老夫人先是一怔,随即眼角漾开笑意:“你这孩子,怎么跟远山一个秉性?都是这般不守规矩……”
“可不是嘛。”大夫人用帕子按着眼角,含泪笑道,“当年远山偷偷去从军,也是这般先斩后奏,把老夫人急得几夜没合眼。”
三夫人也跟着点头,眼里只剩下疼惜:“倒真是将军带出来的兵,连性子都像。”
“谢谢你啊,好孩子。”
老夫人拍了拍林川的手背,双手紧攥着他,怎么也舍不得松开,“你带来远山身体康健的消息,比什么都金贵,是给我们陈家老少送来了活命的底气……老二,把我那平安佩取来。”
“哎。”二夫人应声转身,快步往内屋走。
片刻后,她捧着个红绸小盒回来。
老夫人打开盒子,一抹翠绿的光在昏暗的屋里亮起来。
那是只翡翠平安佩,玉质温润,中间的“平安”二字刻得朴拙,是个老物件。
“来,孩子。”
老夫人颤巍巍站起身,二夫人赶紧伸手扶着她。
她拿起平安佩,往林川脖子上挂,“这个平安佩,是远山小时候戴过的,能保佑你平平安安回去……”
“老夫人,这可使不得!”
林川慌忙想摘下来,这玉佩承载着陈家的牵挂,他怎能受得起?
老夫人却按住他的手,笑得像个孩子:“使得,使得。你替我去看看远山,让他摸一摸这佩,就当是我……摸过他了。”
她抬手轻轻抚过林川的脸颊,像母亲抚摸远行的儿郎,“回去告诉远山,我们都很好,菜畦里的萝卜快收了,等他回来腌成咸菜,配着他最爱的糙米饭……”
说到最后,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
……
“吱呀”一声。
院门被猛地拉开。
二夫人满脸寒霜,看见王管家还等在门外,眉头拧得更紧了。
“赶紧走!”她没看王管家,只冲林川低喝一声。
林川一副狼狈模样走出院门,身后跟着一脸茫然的玥儿和陆沉月。
玥儿手里举着根带着泥的青萝卜,还在叽叽喳喳:“二夫人怎么突然发火了?芷兰姐姐刚教我拔萝卜呢……”
陆沉月也拎着根萝卜,目光则一直往林川脸上瞥。
平时很少见到林川吃瘪的模样,今天算是开了眼。
“二夫人,这、这是咋了……”
王管家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心里开始打鼓。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翻了脸?
“以后不要再找这种粗人来做事!”
二夫人怒喝一声,“笨手笨脚的,惹得老太太不高兴!”
话音未落,“咣当”一声,厚重的院门被狠狠关上。
“快走快走!”
王管家吓得一哆嗦,赶紧摆手催促,“真是晦气,平白挨顿训……”
“怎么了这是?”
他走几步又回头,见林川一脸懵懂,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老夫人真动怒了?”
“我也不知道啊!”
林川挠着头,故意装出一副困惑的模样,“就是教暖炉用法,教了两遍,老夫人说太麻烦,就……”
“唉,难为你了。”
王管家顿时恍然大悟,拍了拍林川的胳膊,“这老夫人脾气可大着呢,年轻时也是将门出身,眼高于顶,便是王爷来了,也得让她三分……”
说话间,一行人已走出老远。
林川回头望了眼那座孤零零的院落。
院墙后,方才那股紧绷的气氛早已烟消云散。
二夫人快步走到老夫人面前,脸上的怒容早已褪尽,“噗嗤”一声笑起来。
“娘,您瞧着我刚才这出戏演得如何?王管家那老东西,定是信了。”
老夫人正坐在草棚下的竹椅上,手里重新摇起了纺车,闻言停下动作,望着二儿媳,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嗯,可比台子上那些描眉画眼的戏子演得真!那股子怒气,连我都差点信了。”
“可不是嘛,”大夫人端着刚沏好的粗瓷茶碗走过来,笑着打趣,“方才摔门的力道,怕是把前院的鸽子都惊飞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陈芷兰抱着根带着泥的青萝卜站在一旁,看看笑得眼角发亮的奶奶,又瞧瞧二伯母的脸色,不知道大家伙都在笑什么。不过今日全家人的脸上,似乎比平日里都开心了许多。
她抿了抿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夫人见她笑了,招手让她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你笑什么?”
陈芷兰声音轻轻的:“奶奶,芷兰见您笑了,心里就开心。”
二夫人走过来,替她拂去衣襟上的泥点,眼里的笑意温温柔柔的:“以后啊,咱们会更开心的。”
纺车又开始“嗡嗡”转动。
菜畦里的虫鸣、远处的鸽哨、还有屋里低低的笑语,混在一起。
这座被高墙圈住的院子,似乎在这一刻,悄悄透进了些北境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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