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低喝一声,目光陡然严厉,“如今是什么时候,还在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云风禾虽行事不羁,却重诺守信,昆仑墟的实力也足以牵制凌霄阁的西翼。再者——”
霍衍目光扫过霍念紧绷的侧脸:“水云剑宗在黎安近郊,离凌霄阁的势力范围太近。你这性子,去了怕是不等见到离洄,先提着剑闯凌霄阁了。到时候不仅报不了信,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给你师尊添乱。”
霍念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也不能让我去看云风禾的脸色!”
“你是去求援,不是去怄气。”霍衍的声音沉了下来,“念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师尊还在他们手里,苏烬的仇要报,镇虚门的弟子要护,这点委屈都受不住?”
他走到霍念面前,抬手按在他肩上:“云风禾与苏烬曾有旧交,他不会坐视不理。你只需把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他自有决断。”
霍念紧咬着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去就是。但要是那家伙敢胡言乱语,我可保证不了龙城剑会不会‘不小心’划到他。”
霍衍无奈地叹了口气:“去吧。路上小心,莫要冲动。”
“知道了。”霍念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殿门,龙城剑的剑鞘在青石地上划出刺耳的轻响,带着满肚子的火气与不甘,消失在夜色深处。
霍衍望着他的背影,眸色渐深。他抬手招来门口候着的弟子:“内门事宜你尽快安排下去,我去趟水云剑宗。”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在梁柱上,显得格外孤直。
黎安城的风雪,似乎已顺着门缝钻进了这肃穆的天枢殿,带着彻骨的寒意,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黎安皇宫,承乾宫内。
结界泛着幽蓝微光,将整座宫殿裹得密不透风,连殿外风雪的呜咽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榻上,凌言双目紧闭,面容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
苏烬就坐在榻边的锦凳上,玄色衣袍衬得他脸色愈发青白,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困惑,有不甘,更有浓烈的戾气。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凌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薄唇轻启,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茫然:“凌言……本座究竟与他有何不同?”
“为何上一世……不论本座如何对你,是捧在手心,还是将你囚于身边,都得不到你半分好脸色!”
他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本座倒要看看,他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地爱着,爱到不惜自毁元婴,也要随他一同坠入地府!”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缓缓起身,目光从凌言脸上移开,转向旁边不远处的地面。
那里,躺着另一个“苏烬”——那个属于这一世的、与他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青年。
只是这青年早已没了生机,魂魄被一道无形的禁制锁在体内,不得离体。
苏烬踱步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甚至连发丝的色泽都分毫不差。
可细微之处,差异却如此明显。青年的肤色是健康的麦色,那是常年在外奔波、受日光月华滋养的颜色,不像他这般,因久居暗处、戾气缠身而显得苍白病态。
青年苏烬的脸上,哪怕此刻没了生气,也能看出往日的温和坦荡,没有他眼底那化不开的阴霾与戾气。
“呵,”苏烬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浓浓的嘲讽,“是因为他看起来这般乖巧温顺么?”
他弯下腰,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青年冰冷的脸颊,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猛地收回手。
“可惜,你不过是本座的一个倒影,一个拙劣的仿品。再像又如何?终究成不了本座。”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青年被锁的魂魄上,眸色渐深:“这魂魄,你用了七年了。七年……你在这尘世晃荡,将他哄得没了利爪,没了尖刺,乖顺得像只被驯服的猫儿。”他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凭什么?”
说罢,他周身陡然散发出磅礴的灵气,玄色衣袍无风自动。
眉心处,一枚殷红如血的妖核缓缓浮现,散发着灼热而危险的气息——那是九尾灵狐的本源妖核。
妖核悬浮在空中,散发出缕缕红芒,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探向青年苏烬的眉心。融魂之术,本是逆天之举,更何况是强行剥离被锁住的魂魄,再以妖核之力重塑。
红芒触碰到青年眉心的刹那,一道凄厉的魂魄尖啸仿佛要冲破这具躯壳,却被结界死死挡在殿内。
青年的身体开始微微抽搐,魂魄在体内剧烈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那道禁制。
苏烬神情冷漠地操控着妖核,红芒如丝如缕,一点点渗入青年体内,缠绕上那团挣扎的魂魄。
每一次牵引,都伴随着魂魄极致的痛苦,连空气都仿佛被这痛苦扭曲。
就在妖核之力即将将青年魂魄彻底剥离的瞬间——
异变陡生!
青年苏烬的体内,忽然飞出一缕极淡、近乎透明的魂光,那魂光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它挣脱了妖核的束缚,如同有自主意识般,径直朝着榻上的凌言飞去!
“嗯?”苏烬瞳孔骤缩,猛地收手。
那缕魂光速度极快,瞬间便没入了凌言的眉心。
凌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眉头微蹙,似乎在昏迷中感受到了什么。
苏烬僵在原地,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惊愕之色。
他死死盯着凌言,又猛地转头看向青年苏烬的尸体,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是……凌言上一世的残魂?!”
怎么会这样?
他的魂魄不是已经重生了吗?怎么还会有一缕残魂留在这青年苏烬的体内?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搅得他心烦意乱。
“凌言……”他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榻上的人,眸色深沉得如同深渊,“你究竟瞒着我做了什么……”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你也是带着记忆重生的?”
话音刚落,他又立刻否定,语气急促而混乱:“不可能!你若有记忆,怎么还会跟没事人一样,与他朝夕相处七年?怎么还会对他动真情?你明明……明明上一世恨透了本座!”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承乾宫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结界的幽光映着他苍白而扭曲的脸。那缕残魂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凌言,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苏烬望着榻上依旧昏迷的人,眼底翻涌着惊怒、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这承乾宫的结界,隔绝了风雪,却隔不断这骤然弥漫开来的、比风雪更刺骨的寒意。一场围绕着记忆、爱恨与重生的风暴,正在这方寸之地,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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