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个妾在后院四年,到死都是完璧之身。
这种事其实放在任何一个妾室多的高门后院里,都算不得什么事。
若不是那夜夜笙歌的,还真有那可能几年都在男人跟前露不了脸的。
可问题就在于太子的妾委实不多。
三年多拢共妻妾四人,加上去年新纳的一个,加起来才刚好够五个指头。
这般下来,竟还有一个完璧的。
这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再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到底是个男人不是?年纪又刚好摆在那里。
怎么可能连五人都轮不过来呢?
再结合前面三年东宫一个子嗣也没有。
以前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大家可能有过一些猜测,但到底没怎么当回事。
毕竟太子还年轻,子嗣迟早都会有的。
可如今知道了这样一件事,大伙心里就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若说太子真有隐疾。
那不管是前几年没子嗣,还是那死了的妾是完璧,就都一下子解释得通了。
向来清心寡欲的太子会这么宠一个宫婢出身的侍妾,也就解释得通了。
尤其好巧不巧,刚好就是一个奴才出身的人生下了东宫的第一个子嗣。
当然,外人不知道槛儿是太子妃推去伺候太子的,所以才有此一想。
心想此女小小年纪就看光了男人。
谁知道安不安分呢,谁知道太子拿捏她做了什么,东宫的长子又是怎么来的呢?
老百姓自是怕官,怕皇帝太子老爷的,平时也没谁敢随便议论这些人的事。
可现在大伙儿都在聊这事儿。
法不责众,大家都议论了,朝廷总不能把全城的百姓都给抓起来吧?
就算有个别胆子小的,到了晚上关着门也是少不了要聊上几句的。
于是,因着这种种猜测和凑热闹,今晚的京城各个地方就显得格外热闹。
事情闹成这样,京中各大亲王、公主、宗亲、勋贵府上等等自然不可能不知晓。
公主们且不提,到底是当姐姐做妹妹的。
心里再如何震惊,也总不好找进宫问弟弟哥哥是不是真不能人道。
那像什么话。
兄弟的房中事她们不好过问,东宫那名妾的尸身被盗也没几个人敢聊。
于是公主们与人聊的话题便多是宋良娣曾给傻子做过童养媳这件事。
各种唏嘘感慨、同情不齿不提。
宗亲以维护皇室血脉纯正和宗法制度为己任,这种时候不可能不行动。
当然其中还牵涉了站队和自身利益,他们也不是一个或者几个人行动。
而是由恭亲王。
也就是元隆帝年逾七十的亲王叔打头。
领着宗人府的一帮子,和几个位高权重的公爷、侯爷呼啦啦就进宫找元隆帝了。
除了看元隆帝对于此事的态度究竟是维护太子,还是有什么的别的意思外。
这些人的重点是要求彻查此事,甚至有人当堂提议将宋良娣提出来审问。
也有人提以“滴血验亲”之法来先证实东宫长子是否为太子亲生。
但立马也有人说了,此法是不可取的。
皆因早先大理寺与太医院就曾联合做过试验,结果表明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人,其血也是可相融的。
于是众人又提出了各式各样的办法,最后都被元隆帝给压下来了。
理由是事情刚发生,顺天府、大理寺卿、都察院、锦衣卫已经在开始调查。
结果出来之前,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本也是这个道理。
宗人府的人何尝又不明白。
他们此行不过是一则尽本分,二则出于自身利益来试探元隆帝的态度。
现下元隆帝看样子是要维护太子和小皇孙,他们中间很多人也就放了心。
毕竟皇帝的态度若是不明确,或者有意废储,于社稷和他们而言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大动荡。
如今元隆帝态度明确,又给了台阶。
他们便也顺着下来了。
至于太子的几个兄弟。
信王这一年都在王府禁足,目前只差一天终于就要解禁了,但外面的一些消息他是一点儿也没落下过。
他自是乐得见太子栽个跟头,最好是这次的事真能将其给拉下马。
也有幕僚递信,问他们这边要不要趁从中机添一把火,被信王给否决了。
事情太大,若结果真能重创东宫还好。
如果不能,他们又搅和在其中,事后被查出来可不就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信王眼见着就能出来了,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还是稳妥为好。
荣王是太子一系的人,得知消息后便暗中命人与太子的人接了头不提。
慎王心情很复杂。
他其实谈不上多想要得到那个位置。
他不喜欢被拘着,光是看着太子成日里提防这个谨慎那个,他头就大了。
他母妃婉妃在宫里也一直安之若素。
他小时候母妃没少跟他说太子是中宫嫡子,将来合该继承大统,他们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大抵是这种话听多了。
反而激起了慎王的逆反心。
什么叫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的母妃也是父皇的女人,他也是父皇的儿子。
太子就是占了一个嫡字罢了,可自古当皇帝的又不是人人都是嫡子。
父皇不就不是中宫所出?
立嫡立长确实是宗法祖制所定,但在皇家其实嫡庶才是最不重要的。
所以没什么属不属于他们的,只要他能争,那个位置就有可能是他的。
当然也有他这个当哥哥的总被弟弟打击到,父皇又总是偏心老六,于是就让他总想要整对方的原因在。
不过这个原因,慎王对外绝不会承认,总之就是他对太子的感情很复杂。
而就在四月份,父皇把他叫去说了高敬璋贪腐一事,当着他的面发了一通火。
大抵也是年纪大了。
以前领着他们跑一整天马的老头子,当时发完火竟晕得险些没站稳。
全仕财扶他到软榻上靠着,要去请御医。
老头子阻了,说淮安府的案子要尽快办,他早些同老五说完让老五早些去。
他也好省心。
话虽如此,他人却靠在靠枕上闭上了眼,胸口起伏不定,眉宇间尽是疲惫。
那还是慎王头一次见老头子虚弱成那样,也是在那时他发现老头子真老了,两鬓不知什么时候就白了。
都是为了大靖江山,为了百姓。
后面老头子与他说完淮安府一案,又教他去了当地先做什么后做什么。
告诉他哪些人可用,具体又该怎么用。
慎王日里自诩聪慧,也知人善用。
但在听了老头子的教授后,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而让慎王难以接受的是,他曾不止一次在老六身上看到老头子的影子。
慎王也不傻。
知道老头子为什么要让他去查淮安府的案子,安他的心是一,培养他今后辅佐老六的能力是二。
不甘不服气肯定有。
但更多的还是想出去走一趟,发誓一定要把案子得漂漂亮亮,也好让老头子知道他不比老六差!
可惜真到了清江浦目睹了当地受灾百姓的苦,周旋于各阶层不同派系、不同目的、想法的官员之间。
一层层揭开案子的真相。
慎王才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做一位明君也不是他以为的那般流于表面。
诱惑太多了。
好几次他差点没忍住走错路。
也是直到那时慎王才不得不承认,老六貌似真的比他们兄弟几个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坐那个位置。
可就在他转变了想法,开始接受事实时,居然冒出了老六不能人道的消息?!
这叫什么事?
慎王跟幕僚谈完事回到王妃的承锦堂,心不在焉地洗漱完上了榻后开始烙饼。
烙着烙着,他着实没忍住。
翻过身面向背对着他的慎王妃。
“我都没看清过老六家那小崽子长什么样,你觉得那小东西……像老六吗?”
慎王妃被他翻身的动静闹得没脾气,一丝犹豫都没有地道:“不像。”
慎王“蹭”地坐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却是不待他说话。
就听妻子幽幽的声音继续在道:“眉眼和太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慎王:“……”
慎王闭上眼捏紧拳。
这要不是他王妃,他绝对现在就把人扔出去!
慎王重重躺回位置,背对着慎王妃。
过了会儿,他又翻过来。
“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人还搞这么一出事干嘛?难不成对方也没见过那小崽子长什么样?”
慎王妃:“世上样貌相似的人不是没有,只要有心,真的也能变成假的。”
慎王“腾”地坐起来。
“有人跟老六一样俊?没有吧?真有那样的人名声怕是早传开了。”
慎王妃:“……”
不想丈夫再一惊一乍的,慎王妃不得不翻过身来,伸手拉着他躺回来。
柔声说:“眉眼相似不是生得一样,若对方有心该是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慎王自己不喜对后宅妇孺下手,也最不齿使这种下作手段的人。
闻言冷嗤了声。
“拿妇人的清誉害人,算什么本事。”
谁说不是呢,慎王妃暗道。
她虽与宋良娣交浅言也浅,却看得出来对方是个秀外慧中之人,绝非是会与人暗通款曲的下流之辈。
小小年纪被卖与人做童养媳够可怜的了,好不容易有了好际遇。
眼见着日子好过起来了,却又被人揭了伤疤,也不知宋良娣现下如何了。
王爷如今瞧着像似好不容易想开了不少,慎王妃真心希望东宫不要出事。
慎王妃这么想时宣王妃也在担心东宫的处境,她倒没太多别的顾虑。
宣王让她明天进宫看看,宣王妃原也有此意,便二话没说同意了。
简王则知道就算东宫出了事,储君的位置也轮不到他,所以他纯粹只看热闹。
而就在宫外之人众说纷纭之际,锦衣卫已带了那户农家人进城。
同时,一口薄棺被运往隆福寺。
太子于夜色中出了宫。
.
“女儿,我可怜的女儿……我的瑶瑶,是娘对不起你,娘当初就不该……”
“噤声!”
子时过半。
隆福寺往生堂内,一口杉木素棺静静停放在屋中,棺前设香案、长明灯。
数名僧人于两侧诵经。
金承徽之母窦氏由丫鬟搀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被丈夫金方绪低斥着打断了。
窦氏扭头瞪向他。
想说她哭她女儿怎么了?她女儿死了都不得安生,她哭哭怎么了?
早知道她就不该由了女儿的性子,不该在她设计退了亲事后就妥协同意让她入宫参加那劳什子选秀。
宁为贫家妻,不做高门妾。
选秀若选的正妻也就罢。
不是正妻不管是进宫还是进王府、郡王府,再是得宠也左不过是个妾。
想要靠进皇家稳固家族势力的就不提,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要给人做妾啊!
做妾有什么好?
正儿八经的主子都算不上,不但要伺候男人,还要连男人的妻子也一并伺候了。
逢年过节男人、主母不允许,家宴都没资格参加,不往上爬族谱都上不了。
儿女也要跟着低人一等!
偏偏,她那女儿是个脑子一根筋的。
总以他们家是康国公府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亲戚为荣,想着进宫给太子做妾,想着一朝飞上枝头。
成为裴皇后那样的人物。
可结果呢?
年纪轻轻落了个暴毙而亡的下场就罢,如今走了快一年了竟是都不能入土为安,还被人验身配了冥婚!
这简直就是在把她心上的肉一片片往下剐啊!
窦氏心痛,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太子当面质问,为什么她好好的女儿进了宫却是生生守了四年活寡!
为什么她女儿人死了还要受这种侮辱!
可惜这些话窦氏只来得及在心里想想,不待她开口院门口便传来一阵动静。
却是太子来了。
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面容冷峻气质雍容凛冽,每走一步都威严慑人的太子。
金方绪担心妻子做出什么储前失仪的举动,刻意往妻子身前挡了挡。
哽咽着向太子行礼。
骆峋的视线在其身上顿了顿。
又落到哭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此时正拼命压抑自己情绪的窦氏身上。
他克制着声音里的冷意,叫了起,旋即抬步跨入堂中,停在棺木前。
金承徽,金瑶。
据海顺当初来报的消息,金瑶到最后都还不忘诅咒槛儿与其腹中的孩子。
她及至最后都不认为她构陷槛儿玷污其清誉,意图谋害皇嗣的行为是错的。
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
当初此人死了,骆峋没有半分感触。
甚至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这里,想起她曾经做过的事他心中依然会恼怒。
即便时间重来,让他再决定一次。
他仍会给其死路一条。
那是她应承担的罪责。
但,已故的金瑶不该出现在此地。
不该遭受眼下的一切。
“请金大人、窦夫人移步偏堂。”
蓦地,太子冷冽的声音响起。
窦氏与金方绪一怔,忍不住面面相觑,随太子来的锦衣卫来到二人身旁。
等那锦衣卫回来复了命。
一片死寂的堂中,骆峋道:“开棺。”
僧人们相视一眼,跟着来的马擎岳谨慎劝道:“殿下,此举恐是不妥。”
会冲撞是其一,说白了就是不吉利。
其二,本身就有些腐了,不过在皇家墓地里有特制的除味丸,这十来天被那户农家一折腾已可谓不堪入目。
开了棺就怕太子撑不住。
骆峋面不改色,“开。”
僧人们被请出去诵经,仵作与四名锦衣卫上前,随着一阵不大的响动。
棺盖被打了开。
长明灯闪了一下,很快又恢复静静燃烧。
骆峋注视着,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稍顷。
他道:“孤会还你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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