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迷的黄昏为季鲤镀上了一层血色。
此刻瘦削如铁的身影,如染着血锈的古剑,孤绝而凌厉,立在光暗交错的门口。
残阳的金红泼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曳在身后。
季鲤看了眼祠堂门两旁。
那对童男童女的纸人已经彻底没了第二夜时的生机感,此刻就像是干瘪的玩偶一样立在两旁。
这说明了一件事,当下的金玉魁已经遇到麻烦了,无法再换号切到这里。
创造这个无法被监视的空窗期,也是季鲤将计就计的目的之一。
他要趁着江叔和金玉魁这二人互相牵制的时间,去彻底查明一件事情。
这件事如果能够被确认,那么在今天夜晚过后,季鲤就能够结束一切了。
二人已经互相算计,见招拆招,你来我往了多次了。
最开始是金玉魁被季鲤拦截,将计就计算计季鲤,让季鲤以为江念近还是江念近,从而让季鲤帮忙牵制江叔,而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取什么蜡油,而是江家秘宝。
季鲤和江念近能共同合作的前提是因为二人是绑在同一个绳子上的蚂蚱的,因为血亲的身份,要在守灵时共同面对江老太爷尸变这一威胁,所以是生死与共,唇亡齿寒的。
但江念近被换了芯后就完全不同了,对金玉魁来说,这具血肉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以舍弃的工具。
昨晚所谓的合作,不过是欺骗季鲤的幌子,包括守灵时说的会保护你到第七天,明天带你见父母,以及江老太爷的尸变情况,都是为了塑造和强调江老太爷的危害和自身的无害来诱导麻痹季鲤合作,达成统一战线。
还有哪些扰乱季鲤思考的烟雾弹信息。
甚至可能江老太爷的尸变也有金玉魁在暗处手笔的推波助澜。
毕竟有了江家血脉之后,祠堂和江叔的对他的约束力会小很多,他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去施展布置一些奇门异术。
“金玉魁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以取‘净油’为名,让我牵制住江叔,然后他便可以直接去找江家秘宝。”
虽然金玉魁找到江家秘宝后会发生什么还不得而知,但季鲤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所以季鲤将计就计,装作按照约定的计划,足足一丝不苟地演了约定中一半的时间,才开始反水。
季鲤再次在脑中回顾了一遍这些天二人的交锋。
他站在江府的后门,原本的空着的手中多了一瓶酒,一把铲子。
因为往常被纸人监视的缘故,季鲤不能暴露出任何可疑的行为引发金玉魁怀疑,所以他只能在这段期间内,迅速去一趟厨房和杂货房取来了这两件东西。
这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密切相关。
他把酒瓶用包裹包好,塞入衣服内,然后看向了暮色下的江家后山。
天色渐晚,后山上剩下的一抹余晖正在渐渐退散。
“距离守灵开始,最多只剩半个时辰了。”
季鲤估算了下时间,深吸了一口傍晚冰冷的空气,在山道上开始飞速地狂奔。
风声呼啸,枯枝碎响,他此刻可以说是在与时间赛跑了。
一旦守灵的时辰到了,金玉魁若还想用江念近这具身体,就必须返回祠堂,而江叔亦会准时前来为长明灯添油。
除去这两个因素,还有第一夜归家时山道上跟在季鲤背后的诡异。
进山道如此,江家后山的只会更凶险。
入夜后的江家后山,不知道会跑出多少牛鬼蛇神来。
所以季鲤这次也带上了那个铃铛放在口袋中以防不测。
“呼.......呼......”
傍晚的江家后山冷得出奇,比第一夜归家时还要冷上不少。
冰冷的空气下,每一次呼吸都刺得肺腑生疼。
季鲤喘息粗重,脚步却片刻未停。
终于,一座孤坟出现在荒凉的山坳间。
坟冢简陋无比,却透着一股不散的威严。
正是族谱江宗濂事记中“嗣后寒食祭扫,吾族必先酹后山”的将军坟。
江怀远记忆中幼年时曾多次和家人一起来这祭拜过,所以江怀远对这个位置的印象还算深刻。
根据族规内容,去祖先坟地前,必须先祭拜这座将军坟。
季鲤迅速取出从厨房带来的礼酒,拧开瓶塞,严格地遵循江家祭祀将军冢的传统规定,反复三次将酒肃穆、均匀地酹于坟前的土地上。
浓郁的酒香弥散,与泥土的腥气、暮色的寒融合成一缕极其怪异的祭礼气味。
季鲤神情肃然,依照古礼,对着孤坟方向,俯身虔诚拜了三拜。
仪式完毕,一秒未停。
季鲤再次在上山的青石小道上飞奔起来,奔向葬着江家历代家主的养尸地。
感觉双腿酸涩无比的他现在理解了尤思源那天和他说的“这时候能发挥的作用甚至比不上多锻炼几天身体来的有用。”
而在季鲤走远后不久,将军坟前的泥土地上的酒水瞬间渗入了地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里面将其吸收了一样。
片刻后,这座孤坟又恢复了往日无人祭拜的样子,地面上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水痕,不染半点酒香。
空气中只余下山风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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