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油桶倾倒的哗啦声,刺鼻的火油味瞬间弥漫开来。
小宫女哆嗦着往窗棂泼油,油壶却不小心脱手砸在青砖上。油花四溅,几滴溅落在刘楚玉三步外的红毯上,洇出几处深色痕迹。
“干什么吃的?”张嬷嬷一巴掌扇在小宫女脸上,“动作利索点!太后娘娘还等着回话呢!”
火折子擦亮的刹那,刘楚玉看清了老虔婆眼底的恐惧。
她在怕。
怕这火烧不死一个被缚住双手的王妃,更怕太后活剥了她的皮。
“告诉冯姒,”刘楚玉笑得花枝招展,火光却映得她眉眼如刀,“我若变成鬼,必夜夜入她梦中,搅得她寝食难安。”
“嗤”的一声,火苗窜上浸透火油的纱帐,霎时化作滔天烈焰。
“呃啊!”
火舌舔上刘楚玉衣袖,金线刺绣在高温中扭曲融化,黏在皮肤上,烫出一片狰狞的红痕。
她本能地挣扎,却被麻绳死死勒住,粗糙的纤维嵌入皮肉,磨出血痕。
热……
痛……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空气被烧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千万根钢针。
“沈……曦……说好要护着我的……你骗我……”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
下一秒爆裂的房梁正砸在她面前。
浓烟让她眼前发黑,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火苗顺势攀上她的裙摆,灼烧的刺痛让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那声音撕心裂肺,穿透熊熊烈火,令在场所有人心惊。
……
火海之中,浓烟翻滚,热浪灼人。
刘楚玉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火焰吞噬一切的爆裂声。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
燃烧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何辑身影在火光中显现。
他素来纤尘不染的白袍此刻沾满污泥和血迹,发冠歪斜,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右手虎口处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沈曦这个畜生!”他绯眸暗涌,声音嘶哑得可怕,“把我锁在地牢,转头就要烧死新婚妻子?”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出来的,裹挟着滔天的恨意。
火舌舔舐着门框,热浪扑面而来。
何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冲进火海。
火星瞬间点燃了他的衣袖,他却浑然不觉,一刀割断束缚着刘楚玉的麻绳。
“他怎敢……怎敢如此对你……”
刘楚玉被浓烟呛得视线模糊,却瞥看见他满是恨意的眼里,此刻盛满惊痛。
“阿玉别怕,我带你走。这鬼地方,不待也罢!”
院中混乱不堪,火势已蔓延至屋檐,围观的仆从们乱作一团。
何辑抱着昏迷的刘楚玉从后门冲出火海,迎面撞见几个提着水桶救火的小厮。
“滚开!”他一脚踹翻挡路的水桶,冰凉井水泼了一地。
转角处,一个马夫正慌张地栓着辕马的缰绳。
何辑眼中寒光一闪,单手抱着刘楚玉,另一手直接劈在马夫后颈。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他扯断缰绳,抱着刘楚玉翻身上马。
嫁衣残破的裙摆划过马鞍,沾血的布料在月色下触目惊心。
“阿玉……撑住……”向来温润的声音此刻发抖得厉害,“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驾!”
马蹄踏碎一地狼藉,带着他们冲向城街。
何辑垂头望着她被呛得奄奄一息的模样,眼底骤然爬满血丝。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竟被伤成这样……
【阿风猫着腰钻进马厩后巷时,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
他攥着偷来的马缰,唇角微勾。
这匹枣红色的骏马是马厩里脚力最好的,只要骑上它,就能在三更前赶到西厢房。
“等小爷离开这里,定要让那些混蛋尝尝洗马粪的滋味。”
他翻身上马时,锦袍下摆还沾着扫粪时蹭的污渍,“尤其是脚边炸开那坨的味道,得让他亲身体验……”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马夫头子暴怒的吼声:“抓小偷!抓小偷!新来的把马偷走了!”
火把的光在巷口炸开,十几个手持棍棒的马夫正朝这边冲来。
他暗道不好,猛夹马腹:“驾!”
马蹄声在静谧的夜里咋响,他回头瞥见马夫头子举着棍棒在后面穷追不舍。
马缰一扬,快马疾驰……华贵的锦袍被夜风掀起,露出里面藏着的短刀 。
“你们这群扫马粪的!有本事别追啊!” 他一边骂一边打马,却没注意前方转角处突然冲出辆板车。
他猝不及防勒缰绳,马前蹄骤然扬起,将他狠狠甩了出去。
“砰” 的一声,后脑勺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阿风眼前一黑,晕过去前最后看见的,是马夫头子那张愤怒的脸,以及那匹枣红马挣脱缰绳、朝前院狂奔的背影。】
……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寒意将他冻醒。
阿风挣扎着坐起身,后脑勺的钝痛让他眼前发黑。他摸了摸伤口,黏糊糊的全是血,再抬头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前院的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那是…… 西厢房的位置!
他顾不上头晕,连滚带爬冲向火光处,刚跑出巷口就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
混乱的人群在他身边奔逃,有人喊 “快提水”,有人叫 “西厢房塌了”,还有人哭嚎着 “新娘子还在里面”。
新娘子?
他心脏骤然停跳。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是他放在心尖上爱了半生的阿姐啊!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挤,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额头磕在石阶上,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眼前瞬间蒙了层血色。
等他勉强撑起身子时,视线里只剩下翻滚的浓烟和跳动的烈焰,火舌已经舔上了西厢房的横梁,将那片区域吞噬得只剩下一片通红。
“阿姐!阿姐……” 他朝着火墙嘶吼,声音被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撕碎,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阿姐 !”
一个提着水桶的家丁摇头:“别喊了,火太大了,进去的人都没出来…… 里面肯定没人能活了。”
“没人能活了……”
这五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脏。
他一把扯下木制面具,“啪”的一声脆响,面具扔在火堆里烧成黑灰。
火光映照下,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剑眉入鬓,黑眸如星,本该睥睨天下的眉眼此刻却布满泪痕。
“咳咳——”
浓烟呛得他双目赤红,剧烈的咳嗽带着血腥味涌上喉头。
他弯腰干呕,却只吐出几口混着泪水的苦水。滚烫的泪砸在焦土上,瞬间被蒸腾的热浪吞噬。
火势渐猛,烧断的房梁轰然倒塌。
刘子业跪在灼热的地面上,十指深深抠进地面。
那个会捏着他鼻子骂‘小混蛋’的阿姐,那个总把最后一块糕点留给他的阿姐,如今……
只剩眼前这堆熊熊燃烧的废墟。
“我要是能再快一些……” 他捂着脸,指缝间漏出破碎的呜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要是早一步到……”
“阿姐,我来晚了……”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 ‘要是’。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蔓延到旁边的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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