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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硬核解读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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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孝宗穆皇帝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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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纪二十一,从公元351年(辛亥年)到公元354年(甲寅年),共四年。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辛亥年)

春天,正月丁酉这天,发生了日食。

苻健的左长史贾玄硕等人,请求按照刘备称汉中王的旧例,上表推举苻健为都督关中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秦王。苻健生气地说:“我难道就只配当秦王吗!而且东晋的使者还没回来,我的官爵可不是你们能决定的。”但没过多久,他又偷偷让梁安暗示贾玄硕等人给上尊号,自己再三推辞之后,才答应了。丙辰这天,苻健登上天王、大单于的位子,定国号为大秦,实行大赦,改年号为皇始。他追尊父亲苻洪为武惠皇帝,庙号太祖;立妻子强氏为天王后,儿子苻苌为太子,苻靓为平原公,苻生为淮南公,苻觌为长乐公,苻方为高阳公,苻硕为北平公,苻腾为淮阳公,苻柳为晋公,苻桐为汝南公,苻廋为魏公,苻武为燕公,苻幼为赵公。任命苻雄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兼任车骑大将军、雍州牧,封为东海公;苻菁为卫大将军、平昌公,负责保卫苻健和太子居住的宫殿;雷弱儿为太尉,毛贵为司空,略阳人姜伯周为尚书令,梁楞为左仆射,王堕为右仆射,鱼遵为太子太师,强平为太傅,段纯为太保,吕婆楼为散骑常侍。姜伯周是苻健的舅舅;强平是王后的弟弟;吕婆楼本来是略阳氐族的首领。

段龛请求把青州归附东晋。二月戊寅这天,东晋朝廷任命段龛为镇北将军,封齐公。

魏国皇帝冉闵围攻襄国一百多天,赵国皇帝石祗形势危急,就去掉了皇帝的称号,改称赵王。他派太尉张举向燕国求救,还答应把传国玉玺送去,又派中军将军张春向姚弋仲求救。姚弋仲派他儿子姚襄率领两万八千骑兵去救赵国,还告诫姚襄说:“冉闵不仁不义,把石氏家族都给灭了。我受过石氏的厚待,理当为他们报仇,只是我又老又病,没法亲自去。你的才能比冉闵强十倍,要是不把他抓回来,就别来见我了!”姚弋仲也派使者把这事告诉了燕国,燕国皇帝慕容俊派御难将军悦绾率领三万兵马前去会合。

冉闵听说慕容俊要救赵国,就派大司马从事中郎、广宁人常炜出使燕国。慕容俊让封裕去质问常炜:“冉闵不过是石氏家养大的,却忘恩负义造反,怎么敢擅自称帝?”常炜说:“商汤流放夏桀,周武王讨伐商纣,从而兴起了商、周的大业;曹操是被宦官养大的,没人知道他的出身,最后却奠定了魏国的基业。如果不是天命,怎么能成功呢!照这么说,你又何必问这些呢!”封裕又问:“有人说冉闵刚称帝的时候,铸造自己的金像来占卜成败,结果金像没铸成功,这是真的吗?”常炜说:“我没听说过。”封裕说:“从南方来的人都这么说,你为什么要隐瞒呢?”常炜说:“那些奸伪的人想要假托天命来迷惑众人,才会借助祥瑞、依靠占卜来抬高自己。我们魏国君主手握符玺,占据中州,接受天命有什么可怀疑的呢;怎么会舍弃真实的天命,反而去依靠金像来决定成败呢!”封裕又问:“传国玉玺到底在哪里?”常炜说:“在邺城。”封裕说:“张举说在襄国。”常炜说:“杀胡人的时候,在邺城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就算有漏网的,也都躲在沟里呢,他们哪知道玉玺在哪儿!那些求救的人,什么大话都敢说,更何况一个玉玺呢!”

慕容俊还是相信张举的话,就在常炜旁边堆起柴草,让封裕私下劝诱他说:“你再好好想想,别白白送死化为灰烬!”常炜一脸严肃地说:“石氏贪婪残暴,曾经亲自率领大军攻打燕国国都。虽然没打下来就回去了,但他们一心想着要灭掉燕国。所以他们往东北运送物资粮草、聚集武器装备,可不是为了帮助燕国,而是想消灭燕国。我们魏国君主消灭石氏,虽然不是为了燕国,但作为臣子,听到仇敌被灭,从道义上来说应该怎么做呢?你们不但不感激,反而替石氏指责我们,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听说人死了,骨肉埋在土里,精魂升入天际。承蒙您的好意,赶快添柴点火,让我能到天帝那儿去申诉就够了!”慕容俊身边的人请求杀了常炜,慕容俊说:“他不怕牺牲自己来维护他的君主,是个忠臣啊!而且冉闵有罪,和他这个使者有什么关系呢!”就让常炜出去到馆舍休息。夜里,慕容俊派常炜的同乡赵瞻去慰问他,还说:“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大王生气了,想把你流放到辽、碣那边,怎么办呢?”常炜说:“我从成年以来,对普通百姓都不会说谎,更何况是君主呢!违背本心去迎合别人,我做不到。我只会实话实说,就算被扔到东海里,我也不逃避!”说完就面向墙壁躺下,不再和赵瞻说话。赵瞻把这些都告诉了慕容俊,慕容俊就把常炜囚禁在龙城。

赵国并州刺史张平派使者向秦国投降,秦王苻健任命张平为大将军、冀州牧。

燕王慕容俊回到蓟城。

三月,姚襄和赵国汝阴王石琨各自带兵去救襄国。冉闵派车骑将军胡睦在长芦抵挡姚襄,派将军孙威在黄丘抵挡石琨,结果两人都战败而回,士兵几乎死光了。

冉闵想亲自带兵出击,卫将军王泰劝谏说:“现在襄国还没打下来,外面的救兵却像云彩一样聚集过来,如果我们出去迎战,一定会腹背受敌,这太危险了。不如坚守营垒,挫败他们的锐气,再慢慢观察他们露出破绽,然后出击。而且陛下您亲自到阵前,如果有个闪失,那大事就完了。”冉闵本来打算听从王泰的建议,这时道士法饶进言说:“陛下围攻襄国一年了,一点功劳都没有,现在敌人来了,又躲避不战,以后还怎么指挥将士呢!而且太白星进入昴宿,这预示着要杀掉胡人的君主,此战必定百战百胜,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啊!”冉闵一听,捋起袖子大声说:“我决定出战了,谁敢阻拦就斩首!”于是他率领全部人马出战,和姚襄、石琨交战。正好悦绾带着燕兵赶到,离魏军还有几里地的时候,他把骑兵散开,拖着柴草扬起尘土,魏军远远望见,心里十分恐惧。姚襄、石琨、悦绾从三面攻击,赵王石祗又从后面冲击,魏军大败,冉闵只带着十几个骑兵逃回邺城。投降的胡人栗特康等人抓住大单于冉胤和左仆射刘琦,向赵国投降,赵王石祗把他们杀了。胡睦以及司空石璞、尚书令徐机、中书监卢谌等将士,一共死了十多万人。冉闵悄悄回到邺城,没人知道。邺城的人十分震惊恐慌,谣言说冉闵已经死了。射声校尉张艾建议冉闵亲自到郊外举行祭祀仪式,来安抚民心。冉闵听从了他的建议,谣言这才平息。冉闵把法饶父子处以车裂之刑,追赠韦謏为大司徒。姚襄回到滠头,姚弋仲因为他没抓住冉闵,气得打了他一百杖。

【内核解读】

永和七年(公元351年)的这段历史,如同一幅浓缩的十六国乱世画卷,政权更迭的仓促、军事博弈的残酷、意识形态的交锋在字里行间交织,展现出魏晋南北朝时期“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动荡底色。透过这段记载,我们既能看到权力游戏的永恒逻辑,也能窥见乱世中个体命运的浮沉与时代发展的必然轨迹。

政治表演:权力合法性的构建与解构

苻健称帝的过程堪称古代权力交接的“标准剧本”。左长史贾玄硕最初提议效仿刘备称汉中王的旧例,为苻健谋求都督关中诸军事、大将军等头衔时,苻健先是以“晋使未返”为由怒斥拒绝,转头却密令梁安暗示臣下“上尊号”,经过“再三辞让”才“勉为其难”接受。这种看似矛盾的行为,实则是中国古代政治中“名正言顺”逻辑的典型体现——通过“推让”的仪式性表演,将权力获取包装成“众望所归”的结果,而非个人野心的实现。

这种政治表演的背后,是对权力合法性的迫切追求。苻健追尊父亲苻洪为武惠皇帝,立妻强氏为王后,封诸子为公爵,同时任命苻雄、苻菁等宗室核心成员掌握军权,以吕婆楼等氐族酋领担任要职,构建起一套以血缘、部族为纽带的权力网络。这种结构设计既延续了魏晋以来的门阀政治传统,又保留了少数民族的部族共治特征,反映出十六国时期“胡汉杂糅”的政治生态。

相比之下,段龛以青州内附东晋的选择,则展现了乱世中地方势力的生存智慧。在冉闵、苻健、慕容俊等多方势力角逐的背景下,段龛通过“内附”名义寻求东晋的册封(镇北将军、齐公),本质上是借助正统象征(东晋虽偏安江南,但仍被视为华夏正朔)提升自身合法性,为割据青州争取缓冲空间。这种“挟外援以自重”的策略,成为魏晋南北朝时期地方豪强的常见生存手段。

军事博弈:战略短视与命运转折

冉闵围攻襄国的百日之战,是这段历史中最具戏剧性的军事冲突,其兴衰转折深刻印证了“战略决策决定战争走向”的铁律。面对襄国城内的石祗政权和城外姚襄、慕容俊的联军,冉闵陷入了经典的“围城打援”困境。卫将军王泰的劝谏切中要害:“固垒以挫其锐,徐观其衅而击之”,这一主张符合孙子兵法“避其锐气,击其惰归”的作战思想,本可成为破解困境的良策。

然而,道士法饶以“太白入昴,当杀胡王”的谶语蛊惑,最终点燃了冉闵的冒进之心。“攘袂大言”的冲动决策取代了理性分析,导致魏兵在姚襄、石琨、悦绾、石祗的四面夹击下惨败,十余万将士阵亡,大单于冉胤、司空石璞等核心重臣被杀,冉魏政权元气大伤。这场失败的本质,是个人英雄主义对军事规律的蔑视——冉闵或许忘了,战场上的胜负从来不是靠“百战百克”的口号决定,而是取决于战略布局、兵力调度与时机把握。

姚弋仲对其子姚襄的严苛要求(“不枭擒以来,不必复见我也”),则折射出少数民族领袖的务实作风与复仇逻辑。在“冉闵屠灭石氏”的背景下,姚弋仲将军事行动与“复仇”伦理绑定,既凝聚了部族力量,又为出兵寻找了道义支点。而慕容俊派遣悦绾“曳柴扬尘”制造兵势的战术,生动展现了心理战在古代战争中的运用——通过虚张声势动摇敌军军心,以最小代价达成战略目标。

意识形态交锋:正统性话语权的争夺

冉魏与前燕的外交辩论,堪称一场没有硝烟的“正统性争夺战”。燕主慕容俊派封裕诘问常炜:“冉闵,石氏养息,负恩作逆,何敢辄称大号?”这一质问直指冉闵政权的合法性软肋——作为石氏养子,颠覆石赵后自立,在儒家伦理中属于“以下犯上”。常炜的回应则巧妙援引历史典故:“汤放桀,武王伐纣”“曹孟德养于宦官,卒立魏氏之基”,将冉闵的行为包装成“天命所归”的革命,而非单纯的叛乱。

关于“铸金像卜成败”与“传国玺所在”的辩论,进一步揭示了乱世中“符瑞”符号的政治价值。常炜的反驳一针见血:“奸伪之人欲矫天命以惑人者,乃假符瑞、托蓍龟以自重”,戳破了封建时代以“祥瑞”“谶语”包装权力的虚伪性。而他坚持“传国玺在邺”的立场,本质上是在维护冉魏政权的正统象征——传国玺作为“天命所归”的物质载体,其归属权直接关系到政权的合法性认知。

慕容俊最终释放常炜并赞其“忠臣也”,看似矛盾的行为实则暗藏深意:既彰显了自身“容人之量”的政治姿态,又通过优待敌方使臣,反衬冉闵“杀胡”政策的残暴,为前燕日后进取中原积累道义资本。这种“诛心为上”的政治智慧,成为慕容氏能够从辽东崛起、最终入主中原的重要原因。

历史启示:乱世中的生存逻辑与文明困境

这段历史片段中,几乎每个关键节点都暗含着深刻的历史启示。苻健的“政治表演”揭示了权力合法性的构建规律——在制度尚未成熟的乱世,仪式感与象征意义往往比实际权力更能凝聚人心;冉闵的惨败印证了“理性决策高于个人意志”的治国铁律,任何将国家命运寄托于“谶语”“直觉”的行为,终将付出惨痛代价;常炜的“宁死不欺”则展现了乱世中知识分子的气节坚守,在道德失序的时代,这种“直情尽言”的精神更显珍贵。

从宏观视角看,永和七年的历史动荡是魏晋南北朝“大分裂”时代的缩影:中央权威崩塌后,地方势力与少数民族政权激烈角逐,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建立,整个社会陷入“以力取胜”的丛林法则。但正是在这种混乱中,胡汉文化开始深度交融——苻健重用汉族士族(姜伯周、王堕)与氐族酋领,冉闵的“杀胡”与慕容俊的“容汉”形成对比,最终推动了北方民族的融合进程。

历史总是在重复中前进。永和七年的权力博弈、军事决策与意识形态之争,在后世的王朝更迭中不断上演,但其背后的规律始终未变:尊重规律者兴,违背规律者亡;以民为本者存,穷兵黩武者灭。这段看似遥远的历史,实则是一面镜子,照见了权力的本质、人性的复杂与文明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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