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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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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元七年(公元382年,壬午年)

春天三月,前秦的大司农东海公苻阳、员外散骑侍郎王皮、尚书郎周飏搞谋反,结果被发现,全都被抓起来送廷尉处理。苻阳是苻法的儿子,王皮是王猛的儿子。秦王苻坚问他们为啥谋反,苻阳说:“我爹哀公没犯啥罪就被杀了,我这是为爹报仇!”苻坚哭着说:“你爹的死,跟我可没关系啊,你难道不知道吗?”王皮说:“我爹是丞相,有辅佐陛下开创基业的大功,可我却穷得叮当响,所以想拼一把求富贵呗。”苻坚说:“你爹临终时就给你十头牛让你种田,从没为你求过官。真是知子莫若父,他看得也太透了!”周飏说:“我家世代受晋朝恩惠,生是晋家人,死是晋家鬼,没啥好说的!”之前周飏就老想反叛,身边人都劝苻坚杀了他,苻坚说:“孟威是条汉子,志向这么坚定,还怕啥死?杀了他反倒让他成名了!”最后把他们都放了,没杀,把苻阳流放到凉州的高昌郡,王皮和周飏流放到朔方以北。后来周飏死在了朔方。苻阳力气比一般人大得多,没多久又被迁到鄯善。到了建元末年,前秦大乱,苻阳劫持了鄯善的丞相,想往东跑回家,结果被鄯善王杀了。

秦王苻坚把邺城的铜驼、铜马、飞廉、翁仲这些大家伙都搬到长安。

夏天四月,苻坚任命扶风太守王永为幽州刺史。王永是王皮的哥哥,王皮这人名声太差,满肚子坏水,而王永却清廉好学,所以苻坚重用他。又任命阳平公苻融为司徒,苻融坚决推辞没接受。苻坚正打算讨伐晋朝,就任命苻融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五月,幽州闹蝗灾,范围得有千里地那么广。秦王苻坚派散骑常侍彭城人刘兰征调幽、冀、青、并四州百姓去扑杀蝗虫。

秋天八月癸卯日,宣布大赦。

秦王苻坚任命谏议大夫裴元略为巴西、樟潼二郡太守,让他偷偷准备水军。

九月,车师前部王弥窴、鄯善王休密驮到前秦朝见,请求当向导,去讨伐西域那些不服管的势力,还建议按照汉朝的制度设置都护来管理西域。秦王苻坚任命骁骑将军吕光为使持节、都督西域征讨诸军事,和凌江将军姜飞、轻车将军彭晃、将军杜进、康盛等人,率领十万大军、五千铁骑,去讨伐西域。阳平公苻融劝谏说:“西域又远又荒凉,就算拿下那里的百姓也没法使唤,占了那块地也没啥用,汉武帝当年打西域,得不偿失啊。现在让军队跑到万里之外去折腾,这是重蹈汉朝的覆辙,我实在觉得不值!”苻坚不听。

桓冲派扬威将军朱绰在襄阳攻打前秦荆州刺史都贵,烧了沔水北岸的屯田,抢了六百多户人家回来。

冬天十月,秦王苻坚在太极殿召集大臣开会,说:“自从我登基以来,快三十年了,四方差不多都平定了,就剩东南那一小块地方,还没沐浴到我的恩德。现在算算我的兵力,有九十七万,我想亲自带兵去讨伐晋朝,大伙儿觉得咋样?”秘书监朱肜说:“陛下让中原的百姓回到故土,然后再东巡泰山举行封禅大典,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苻坚高兴地说:“这正是我的想法!”尚书左仆射权翼说:“当年商纣王无道,但因为有三个仁人在朝中,周武王还一度撤军。现在晋朝虽然弱小,但没犯啥大错。谢安、桓冲都是江南的能人,君臣和睦,上下一心。依我看,不能打啊!”苻坚沉默了半天,说:“大伙儿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太子左卫率石越说:“今年岁星守着斗宿,福气在吴地(晋朝)那边。讨伐他们,肯定会有天灾。而且他们靠着长江天险,老百姓又愿意为他们出力,估计打不下来!”苻坚说:“当年周武王伐纣,也违背了岁星和占卜的结果。天道这玩意儿太深奥,不好懂。夫差、孙皓都靠着江湖天险,最后还不是亡国了。现在我的大军,把马鞭扔到江里,都能把江水断了,他们那点险配有啥用!”石越回应说:“那三个国家的君主都荒淫无道,所以敌国打他们跟捡东西一样。现在晋朝虽然没啥德行,但也没犯大错,希望陛下能按兵不动,囤积粮草,等他们有了破绽再说。”于是大臣们纷纷议论利弊,半天没个结果。苻坚说:“这就是所谓的在路边盖房子,听路人的意见,永远盖不成。我自己心里有数!”

大臣们都退出去了,只留下阳平公苻融,苻坚对他说:“自古以来决定大事的,也就一两个大臣而已。现在大伙儿说啥的都有,只会扰乱人心,我就跟你定了。”苻融回答说:“现在打晋朝有三个难处:天道不顺,这是一;晋朝没破绽,这是二;我们打了这么多仗,士兵疲惫,老百姓有畏敌心理,这是三。大臣们说不能伐晋的,都是忠臣,希望陛下能听他们的。”苻坚脸色一变说:“连你都这么说,我还指望谁!我有百万强兵,物资兵器堆成山;我虽然不算啥贤明君主,但也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凭着连胜的势头,去打快要灭亡的国家,还怕打不赢?难道要留着这伙残敌,让他们一直成为国家的忧患吗!”苻融哭着说:“晋朝灭不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儿。现在大举出兵,恐怕不会有万全的功劳。而且我担心的还不止这些。陛下宠信鲜卑、羌、羯这些人,让他们布满京城周围,这些都是我们的死对头。太子只带着几万弱兵留守京城,我怕会有意外变故发生在内部,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啊。我这愚笨的想法,确实不值得采纳;但王景略(王猛)是一代英杰,陛下常把他比作诸葛亮,难道忘了他临终的话了吗!”苻坚不听。于是朝廷里劝谏的人更多了,苻坚说:“我打晋朝,论双方强弱,就像大风吹落叶一样,可朝廷内外都说不行,我真是搞不懂!”

太子苻宏说:“今年岁星在吴地的分野,而且晋朝君主没罪,如果大规模出兵没打赢,恐怕会损了威名,耗尽财力,这就是大臣们担心的原因啊!”苻坚说:“当年我灭燕国,也违背了岁星却打胜了,天道这东西本来就难捉摸。秦朝灭六国,六国的君主难道都暴虐吗!”

冠军将军、京兆尹慕容垂对苻坚说:“弱的被强的吞并,小的被大的吞并,这是自然道理,不难明白。凭着陛下的神武,威名传遍天下,百万大军,满朝都是韩信、白起那样的名将,而小小的江南,竟敢违抗您的命令,难道能留着他们给子孙后代添麻烦吗!《诗经》说:‘出主意的人太多,事情就办不成。’陛下自己拿定主意就行,何必广泛征求朝廷意见!晋武帝平定吴国,就靠张华、杜预两三个大臣而已,如果听了朝廷众人的话,哪能有统一天下的功劳!”苻坚特别高兴,说:“能和我一起平定天下的,就只有你了。”赏赐他五百匹帛。

苻坚一门心思要夺取江东,连觉都睡不好,早早起来就琢磨。阳平公苻融劝谏说:“‘知足就不会受辱,知止就不会危险。’自古以来穷兵黩武的,没有不亡国的。而且我们国家本来是戎狄出身,正统不该归我们。江东虽然弱小得以保存,但它是中华正统,老天爷肯定不会让它灭绝的。”苻坚说:“帝王的命运,哪有一成不变的!只看德行在哪边罢了!刘禅难道不是汉朝的后代吗,最后还不是被魏灭了。你不如我,就是因为你这脑子不会变通!”

苻坚一向信任敬重僧人释道安,大臣们让道安找机会劝劝他。十一月,苻坚和道安同乘一辆车在东苑游玩,苻坚说:“我要和您南游吴、越,在长江泛舟,到海边看看,这不也很快乐吗!”道安说:“陛下顺应天命统治天下,在中原就能控制四方,自然能和尧、舜相比,何必风餐露宿,去经营远方呢!而且东南地势低湿,容易染上恶气,虞舜去了就没回来,大禹去了也没再回去。哪值得劳烦陛下大驾呢!”苻坚说:“上天生下百姓,就为他们设立君主,让君主治理他们,我难道敢怕劳累,让那一方百姓独独享受不到我的恩德吗!真像您说的那样,古代帝王就都不用征伐了!”道安说:“实在不得已的话,陛下应该驻扎在洛阳,派使者先送去书信,众将领率领大军跟在后面,他们肯定会俯首称臣,没必要亲自过长江、淮河啊。”苻坚不听。

苻坚宠爱的张夫人劝谏说:“我听说天地生万物,圣王治天下,都是顺着自然规律来,所以没有不成功的。因此黄帝驯服牛马,是顺着它们的本性;大禹疏通九条河流,挡住九个湖泊,是顺着地势;后稷播种百谷,是顺着时节;商汤、周武王率领天下人攻打夏桀、商纣,是顺着民心。都是顺应规律才能成功,不顺应就会失败。现在朝廷内外的人都说不能伐晋,陛下偏要下定决心去做,我不知陛下是顺应了啥。《尚书》说:‘上天的视听来自百姓的视听。’上天都要顺应百姓,何况人呢!我还听说帝王出兵,一定要上观天道,下顺人心。现在人心已经不向着伐晋了,就请看看天道吧。俗话说:‘鸡半夜叫不利于出兵,狗群嚎叫预示宫室将空,军队一动马匹受惊,军队会失败不归。’从秋冬以来,很多鸡半夜叫,狗群哀嚎,马厩里的马经常受惊,武库的兵器自己发出声音,这些都不是出兵的好兆头啊。”苻坚说:“打仗的事儿,不是女人该插嘴的!”

苻坚最宠爱的小儿子中山公苻诜也劝谏说:“我听说国家兴亡,和是否任用贤人有关。现在阳平公是国家的谋主,陛下却不听他的;晋朝有谢安、桓冲,陛下却要讨伐他们,我实在搞不懂。”苻坚说:“天下大事,小孩子懂啥!”

前秦的刘兰讨伐蝗虫,过了秋冬还没消灭。十二月,有关部门上奏请求把刘兰抓起来送廷尉。秦王苻坚说:“灾祸是上天降的,不是人力能消除的,这是因为我的施政有过失,刘兰有啥罪呢?”这一年,前秦大丰收,上等田地每亩收七十石,下等的三十石;蝗虫没飞出幽州境内,不吃麻和豆类,上等田地每亩收一百石,下等的五十石。

【内核解读】

太元七年(公元382年)的前秦历史,如同一面棱镜,折射出一个强盛帝国由盛转衰的关键轨迹。这一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不仅暴露了前秦内部深层次的矛盾,更预示着苻坚执意伐晋背后潜藏的巨大危机,为淝水之战的惨败埋下了伏笔。

内部反叛:权力结构的隐忧

这一年春天爆发的东海公阳、王皮、周飏谋反事件,看似孤立,实则是前秦权力生态失衡的集中爆发。三人反叛动机各异,却共同指向了前秦统治的结构性缺陷。东海公阳为父复仇的诉求,揭示了苻坚政权合法性建构中的历史遗留问题——尽管苻坚强调“哀公之死不在朕”,但权力更迭中的暴力记忆始终是潜在隐患。王皮“为贫贱图富贵”的直白供述,则暴露了功勋阶层后代的利益分配矛盾,苻坚以“知子莫若父”回应,虽展现宽容却回避了制度性的利益调节机制。周飏“生为晋鬼”的决绝,则反映了前秦对中原士族向心力凝聚的失败,民族认同的裂痕从未真正弥合。

苻坚对反叛者的“赦而不诛”,看似彰显仁德,实则暴露了其统治手腕的软弱。这种“以德报怨”的处置方式,既未彻底消除反叛隐患,又未能树立权威,反而让潜在的反对者看到了可乘之机。而将阳徙于高昌、皮与飏徙于朔方的处置,更像是将矛盾转移而非解决,为后来的动乱埋下伏笔——正如史料所载,苻坚末年秦国大乱时,阳果然劫鄯善相欲东归,最终被杀,印证了这种处置方式的短视。

伐晋决策:一意孤行的战略迷失

公元382年的核心事件,当属苻坚伐晋决策的酝酿与推进。这一决策过程中,前秦朝廷上演了一场激烈的战略辩论,而苻坚的一意孤行则成为历史转折点。从朝堂争议来看,反对伐晋的声音几乎涵盖了前秦统治核心的各个层面:阳平公融从天道、国力、民族矛盾三方面力谏,指出“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的现实,更警示鲜卑、羌、羯等异族“布满畿甸”的腹心之患;太子宏以“晋君无罪”“恐威名外挫”相劝;甚至苻坚宠信的沙门道安、张夫人、幼子中山公诜都从不同角度提出反对意见。这些谏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基于对前秦内外形势的清醒判断。

然而,苻坚却陷入了“强国迷思”的认知陷阱。他以“强兵百万,资仗如山”自恃,将伐晋比作“疾风之扫秋叶”,甚至用“投鞭断流”的豪言消解长江天险的战略价值。这种对自身实力的盲目自信,本质上是对战争本质的误判——战争不仅是军力对比,更是政治合法性、民族凝聚力、战略时机的综合较量。苻坚忽视了前秦“貌合神离”的统治现实:表面上统一北方,实则鲜卑、羌、羯等被征服民族心怀异志;连续征战导致“兵疲民畏”,缺乏持久作战的民心基础;而东晋虽弱,却“君臣辑睦,内外同心”,且有谢安、桓冲等贤臣辅政,并非“垂亡之国”。

慕容垂的推波助澜更显深意。作为鲜卑贵族,其“独违王命,岂可复留之以遗子孙”的怂恿,看似迎合苻坚,实则暗藏借刀杀人之心。苻坚将其视为“共定天下”的知己,恰恰暴露了其在民族政策上的致命盲点——对潜在敌人缺乏警惕,反而委以重任,最终酿成“淝水之战”后鲜卑、羌等族纷纷复国的局面。

治国细节:繁荣表象下的危机信号

这一年的其他事件同样值得玩味。幽州蝗灾“广袤千里”,苻坚虽赦免主事者刘兰,却以“上田亩收七十石,下者三十石”的虚假繁荣自我安慰,这种对灾荒的轻描淡写,反映了统治集团对民生疾苦的漠视。吕光伐西域的决策,与伐晋计划同时推进,暴露了苻坚“四面出击”的扩张野心,这种“双线作战”的战略布局,进一步透支了前秦的国力。而将邺城铜驼、铜马等象征物迁至长安的举动,则暗含粉饰太平、彰显功业的政治意图,却掩盖不了内部统治的脆弱性。

从制度层面看,苻坚任命王永为幽州刺史,虽体现“任人唯贤”(王永与弟弟王皮品行迥异),但“皮凶险无行”却未加严惩,反映了其执法不严的问题;阳平公融辞司徒而任征南大将军,预示着军事扩张优先于内政建设的治国倾向。这些细节共同构成了前秦“外强中干”的统治图景:表面上疆域辽阔、军力强盛,实则政治基础不稳、民族矛盾尖锐、民生问题潜伏。

历史启示:权力巅峰的认知陷阱

太元七年的前秦历史,为后世提供了深刻的治国启示。苻坚的失败,本质上是权力巅峰者常见的认知陷阱:成功经验固化为路径依赖(以“累捷之势”高估自身能力),信息筛选出现偏差(只听迎合之语,忽视逆耳忠言),对潜在风险选择性失明(无视民族矛盾与民生疲惫)。正如阳平公融所言“自古穷兵极武,未有不亡者”,苻坚的悲剧印证了“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的治国智慧——一个强盛的帝国,不在于疆域的无限扩张,而在于内部治理的稳固与民心的凝聚。

这一年的历史也揭示了战争决策的基本原则:需兼顾天道(时势)、人心(民意)、实力(综合国力)三大要素,缺一不可。苻坚伐晋的决策,恰恰违背了这三大原则,其失败并非偶然,而是战略误判、政治失察、民心背离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太元七年的前秦,如同一个站在悬崖边的巨人,苻坚的每一个决策都在将帝国推向深渊,而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当时的苻坚对此却深信不疑——这或许就是权力最危险的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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