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岭荒原的夜风带着宗师交锋后的凛冽肃杀,卷过穆之的衣袍。阿尔忒弥斯毫发无伤,但“影锥”那惊世一箭的恐怖威势和疤脸熊逃脱时的狂言,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黑风坳方向的喧嚣隐隐传来,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大人!东野将军急报!”一名行轩斥候快马奔来,声音急促,“黑风坳流犯集结已近三百之数,虽被我军包围震慑,暂未冲击,但群情激愤,冲突随时可能爆发!东野将军请示是否主动出击!”
穆之眼神锐利如鹰,瞬间权衡利弊。强行镇压黑风坳,虽能击溃眼前这股流犯,但伤亡必重,更会坐实“官府清洗”的谣言,正中影密卫下怀!且“秃镖”和那神秘的“影锥”尚未现身,贸然开战风险太大。
“传令东野!”穆之声音斩钉截铁,“围而不攻,持续施压!喊话流犯,言明此乃影密卫借刀杀人之计,官府无意清洗,只诛首恶!分化瓦解,拖延时间!同时严密监视‘秃镖’及‘影锥’踪迹!我处理完盐场要务,即刻回援!”
“是!”斥候领命,飞驰而去。
“盐场?”阿尔忒弥斯看向穆之。
“不错!”穆之眼中寒光闪烁,“荒原信号已明,流犯集结已见,但根源仍在盐场!沈唯这条毒蛇尚未归案,‘影鬼’仍藏于暗处!他们在盐场策划‘人造瘟疫’失败,沈唯仓皇逃窜,此刻正是他最脆弱、最可能露出破绽之时!必须趁‘影鬼’和更上层反应过来之前,以雷霆之势揪出沈唯,撕开‘影鬼’的面纱!否则,待他们重整旗鼓,切断线索,再想抓住这尾巴就难了!阿尔忒弥斯,我们立刻回盐场!”
穆之的思路清晰而冷酷。荒原的威胁如同明火,而盐场潜伏的“影鬼”和沈唯则是暗处的毒刺。明火需控,但毒刺必须立刻拔除,否则后患无穷!
两人带着护卫,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返回墨池盐场。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时,他们已抵达盐场外围。
盐场的气氛依旧紧张,但秩序已基本恢复。慕婉儿仍在临时医棚忙碌,病患情况稳定。王景明则双眼赤红,显然是一夜未眠,仍在疯狂搜捕沈唯。
“师兄!阿尔忒弥斯!”慕婉儿见到他们,立刻迎上,语速飞快,“沈唯极其狡猾!我们几乎翻遍了盐场每个角落,包括废弃采石场,都没找到!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但王景明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王景明立刻上前,声音沙哑却带着兴奋:“大人!我们在沈唯原先居住的单人棚屋里,发现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窖入口!入口被伪造成灶台底部,非常隐蔽!地窖里空无一人,但找到了一些被烧毁的纸灰,还有…这个!”他小心翼翼递上一小块未燃尽的深灰色毛呢碎片,材质与之前多处现场发现的完全一致!“更重要的是,在地窖一个暗格里,发现了几小包用油纸封好的、气味刺鼻的粉末,婉儿姑娘验过了,是剧毒!”
穆之接过毛呢碎片,眼神冰冷:“果然是他!与‘影针’、盐场下毒现场同出一源!这毒药,恐怕是为灭口或最后顽抗准备的。他烧毁了重要东西…但人一定还在盐场内!他能躲过如此严密的搜索,必然有我们尚未发现的藏身点,或者…有人接应!”
他目光扫过盐场复杂的布局:密集的窝棚、堆积如山的盐垛、巨大的卤水池、迷宫般的废弃工坊…沈唯对这里太熟悉了!
“不能等了!”穆之当机立断,“东野在荒原拖延时间,我们这里必须速战速决!沈唯已成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再次潜逃或自尽!景明,放出消息,就说…”
他压低声音,对王景明和东野轩(留守盐场的副手)面授机宜。
很快,一条看似无意泄露的消息在守卫和部分被“甄别”过的盐工中悄然传开:由于荒原流犯异动,盐场兵力吃紧,行辕决定抽调部分精锐(包括王景明手下最能干的几个追踪好手)于今日午时前往荒原支援东野将军!届时,盐场西侧靠近后山采石场的几个岗哨会暂时空虚!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穆之料定,沈唯如同潜伏在洞中的毒蛇,必然时刻关注着盐场守卫的动向。兵力被抽调、岗哨出现空档的消息,对他而言就是唯一的逃生窗口!而西侧后山采石场,地形复杂,便于隐藏和逃往荒原,是他最可能选择的路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时将近。王景明带着挑选出的“精锐”大张旗鼓地在盐场主道集结,一副即将开拔的模样。盐场西侧的守卫果然开始“松懈”,几个关键了望点的人影似乎也稀疏了些。
穆之、阿尔忒弥斯、慕婉儿以及真正的行轩精锐,早已秘密埋伏在西侧岗哨附近几处绝佳的观察和伏击点。穆之藏身在一座高大的废弃盐垛之后,由两名护卫贴身保护,通过预留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采石场方向。阿尔忒弥斯则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潜伏在更靠近预定路线的一片乱石堆中,银眸锁定着每一寸可疑的动静。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死寂。
午时刚过一刻。
采石场边缘,一堆半人高的废弃石料后面,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若非阿尔忒弥斯这等宗师级别的目力和专注,几乎无法察觉!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石料缝隙中滑出!他穿着一身沾满盐渍和尘土的普通盐工短褐,脸上也刻意抹了灰,但那双眼睛——阴鸷、警惕、带着亡命之徒的疯狂——正是沈唯!
他如同最警觉的狸猫,伏低身体,利用采石场坑洼的地形和废弃的石料作为掩护,快速而无声地向着西侧岗哨“空虚”的区域移动!他的动作迅捷而熟练,显然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目标出现!正向乙字伏击区移动!”阿尔忒弥斯冰冷的声音通过特殊的虫鸣暗号传入穆之耳中。
穆之精神一振,手指无声地做了几个手势。埋伏在乙字伏击区(一片相对开阔、必经的碎石坡)两侧的行轩精锐瞬间绷紧了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只等沈唯一踏入那片区域,便收网擒拿!
沈唯越来越近,距离乙字伏击区边缘只有不到十丈!他甚至已经能看到岗哨上那两个“心不在焉”的守卫背影(由行轩好手假扮)。他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狠戾,脚下速度更快了几分!
就在他的一只脚即将踏入那片碎石坡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沈唯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顿!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扫向侧后方盐场中心区域的一座最高的废弃水塔!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的、对致命危险的直觉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不——!”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利嘶吼,身体拼命想向旁边的巨石后扑去!
然而,太迟了!
“咻——!!!”
一道尖锐到撕裂空气、远超寻常弩箭的恐怖破空声,从数里之外那座废弃水塔的顶端阴影中激射而出!声音响起的瞬间,乌光已至!
那箭矢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螺旋轨迹,精准、冷酷、无情!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贯穿声响起!
沈唯扑出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僵硬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支通体乌黑、造型狰狞、带着螺旋纹路的特制重箭,正正地钉在他的心口!箭杆兀自剧烈震颤着!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大口大口的、带着泡沫的暗红色鲜血。眼中的狂喜和狠戾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他的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灭口!超远程宗师狙杀!
“影锥!”阿尔忒弥斯银眸瞬间锁定水塔顶端,身形如电般射出!但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片死寂!
穆之从藏身处冲出,脸色铁青!看着沈唯胸口那支标志性的螺旋重箭,一切都明白了!又是“影锥”!影密卫竟然将这位宗师弩手从荒原紧急调回,只为确保沈唯这条线被彻底切断!其决心之大,反应之快,令人心惊!
“快!封锁水塔!搜查周边!保护现场!”穆之厉声下令,同时快步走向沈唯的尸体。
行轩精锐立刻行动。慕婉儿也迅速赶到,检查沈唯的尸体。
“一箭穿心,瞬间毙命,箭上…似乎无毒,纯粹是恐怖的动能和精准。”慕婉儿快速检查后说道。她开始仔细搜查沈唯全身。
衣服内衬、鞋底、发髻…所有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都被仔细检查。除了少量碎银和一把淬毒的匕首,似乎别无他物。
“等等!”慕婉儿的手指在沈唯紧握成拳的右手上停住。她用力掰开那已经僵硬的手指。掌心,赫然紧紧攥着一小块被汗水浸透、几乎揉烂的、边缘烧焦的纸片!
纸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残留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墨点和一个残缺的、像是半个字的笔画,旁边似乎还有一个极小的、扭曲的符号。显然,这是沈唯在仓皇逃窜或临死前,从某份重要文件上匆忙撕下或抢救下来的残片!
“师兄!有发现!”慕婉儿小心地用镊子夹起那枚残破的纸片。
穆之接过,在阳光下仔细辨认。那残缺的笔画和模糊的墨点如同天书,但那个扭曲的小符号…却让他瞳孔猛然收缩!那符号极其眼熟——与他从“影筹”身上缴获的加密账册中,反复出现的、代表最高优先级或核心人物的几个加密符号之一,高度相似!
“密码…名单片段…指向‘影鬼’或更高层的线索!”穆之心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沈唯在最后时刻,用生命攥住的,是打开“影鬼”真面目的钥匙残片!虽然残缺不全,但这已是目前最接近“影鬼”核心的直接证据!
穆之紧紧捏着那枚染血的残破纸片,望着沈唯死不瞑目的尸体和远处那座空寂的废弃水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沈唯死了,盐场的直接执行者被清除,但“影鬼”依然隐藏在更深的阴影中。手中的残片是希望,也是更沉重压力的开始。而“影锥”如同悬顶之剑,其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荒原的黑风坳,盐场的血案,影密卫的反击一浪高过一浪。他必须更快地破译这残片的秘密,找到“影鬼”,同时应对荒原迫在眉睫的危机!风暴的中心,已然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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