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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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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楚城烟云·药香藏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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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悦来客栈的后院小楼成了风暴眼中暂时平静的孤岛。小石头在慕婉儿精心的照料和安神药物的作用下,情况逐渐稳定,虽然偶尔还会惊醒,但已不再有歇斯底里的哭喊。他的母亲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对慕婉儿和阿月感激涕零,阿月依旧沉默地协助着婉儿,递药、烧水、清洁,动作轻柔而准确。只是那双黑眸深处,警惕之色从未褪去,尤其在杜秋禾带回那云纹的消息后,她擦拭短刃的时间似乎更长了,锋刃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东野依旧如同磐石般守在厅堂角落,青霜刀不离身。他的“日常”便是这般沉默的守望,如同守护领地的雄狮。轩辕一刀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坛劣质的烧刀子,每日抱着酒坛蜷在角落,鼾声如雷,只是那浑浊的眼睛,在有人进出时,总会睁开一条缝,锐利地扫过,随即又闭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穆之则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通过杜秋禾提供的渠道(一些她信得过的、同样对府衙现状不满的低阶吏员或市井线人),更深入地了解楚城近况、洛府的势力范围以及周秉言死前可能接触的人和事。杜秋禾则利用捕快的身份便利,在城中各处走动,试图寻找更多与那特殊云纹相关的蛛丝马迹,同时留意着府衙和洛府的动静。

楚城的表面,似乎因洛家主导的水利工程稳步推进而显得“井然有序”。洛云起依旧是那个高居云端、悲悯济世的“青岚剑尊”。然而,一股无形的暗流却在悄然涌动,一种压抑的恐慌开始在市井底层蔓延。

源头来自楚城西郊靠近白龙潭的几个村落。

起初只是零星的消息:张家洼有人突发急病,上吐下泻,浑身起红疹,高烧不退;李家庄也出现了类似的病例;王村更是一下子病倒了七八个壮劳力。症状凶猛,且有些古怪——除了常见的吐泻发热,病人的眼神会变得异常呆滞,力气却奇大,发病时状若癫狂,甚至抓伤家人,随后便迅速衰竭。短短两三天内,竟已有两三人不治身亡!更诡异的是,这病似乎只在这几个彼此相邻、人口流动不大的村落里传播,并未大规模扩散开去。

恐慌如同瘟疫本身,迅速在周边蔓延开来。人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有说是触怒了山神水鬼,有说是误饮了不洁的潭水,更有甚者,联想到之前巡查御史周秉言在白龙潭“意外”坠崖,私下里传出了“怨灵索命”、“天降灾祸”的流言。

就在恐慌即将失控之际,洛府的反应堪称神速。

洛云起亲自出面了。他身着素雅长衫,面容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悲悯,在府尹公孙瓒和一众府衙官员的陪同下,第一时间赶到了疫情最重的张家洼。他没有丝毫避讳,亲自探视了隔离在村外临时草棚里的病患(远远观望),听取了府衙征召的几位本地郎中的汇报(郎中们大多束手无策,面露惶恐)。

“天降灾厄,百姓何辜!”洛云起当众长叹,声音清朗,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诸位乡亲勿慌!此症虽急,却非无解!洛某家中尚有祖传秘方,或可一试!”他当场下令,洛府药行全力开仓,按他亲自调配的方子,日夜赶制“避疫清瘟散”!同时,以他“青岚剑尊”和洛家商行的名义,调集大批米粮、药材、石灰(用于消毒),源源不断运往疫区。

洛家的效率惊人。次日,大批印着“洛”字标记的药包、粮食便已分发到几个疫村的村民手中。洛府的家丁和府衙的差役在疫区外围严密把守,美其名曰“防止疫情扩散,保护楚城百姓”,实则完全封锁了进出。洛云起本人更是每日亲临封锁线外,询问情况,督促施药,安抚人心。他以身作则,不避疫区,亲自将药包递给隔离区外的村民代表(当然,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这一系列雷厉风行、慷慨无私的举动,如同甘霖洒在焦土上。恐慌迅速被感激和颂扬声取代。“洛大善人!”“青岚剑尊真是活菩萨!”“多亏了洛老爷啊!”“官府?哼,要不是洛老爷,我们早死光了!”……赞誉之声几乎淹没了之前关于“怨灵”、“灾祸”的流言。洛云起的声望,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非但没有受损,反而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公孙瓒知府更是鞍前马后,将洛云起的“义举”写成奏报,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字里行间极尽赞美。

消息也传到了悦来客栈。

“听说了吗?城西那几个村子闹怪病呢!吓死人了!”客栈老板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心有余悸地对来送菜的菜贩念叨,“多亏了洛老爷啊!要不是他拿出祖传秘方,还亲自去坐镇,怕是整个楚城都要遭殃!啧啧,那药真神了,听说吃下去不到半天,吐泻就止住了,烧也退了些!真是活神仙!”

正在厅堂里帮慕婉儿整理药材的阿月,动作微微一顿,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慕婉儿也抬起了头,秀眉微蹙:“怪病?止吐泻退热这么快?”作为神医弟子,她深知即便是对症良药,起效也需时间,如此神速,要么是药力极其霸道(恐伤根本),要么……就未必是真正的对症之药。

傍晚,杜秋禾带着一身疲惫和外面最新的消息回来了。她脸色凝重:“大人,婉儿姑娘,阿轩,轩辕前辈,外面都在传洛云起是救世主。但我打听到一点不一样的消息。”她压低声音,“那几个村子死了三个人,尸体按洛云起的意思,为了‘防止疫气扩散’,被府衙的人匆匆拖到乱葬岗深埋了,连亲属都不让靠近看最后一眼。我认识其中一个死者的远房亲戚,他偷偷告诉我,他表弟死前……吐出来的东西,颜色有点怪,不是普通的秽物,好像……带着点奇怪的香味?”

“奇怪的香味?”慕婉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她放下手中的药杵,“秋禾,你能想办法弄到一点……死者呕吐物的残留吗?哪怕一点点沾在死者生前衣物上的也行?必须尽快,否则被雨水冲刷或者深埋腐败,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杜秋禾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试试!今晚就去乱葬岗!”她对父亲和周御史的冤屈执着,让她对任何可疑的死亡都充满探究欲。

“小心。”穆之沉声道,目光看向阿月。阿月立刻会意,无声地站起身:“我陪你去。”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杜秋禾一个人夜探乱葬岗,太过危险。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杜秋禾和阿月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潜向城西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乱葬岗。凭借着杜秋禾对地形的熟悉和阿月超乎常人的夜视与警觉,她们避开了巡逻的府衙差役(他们显然只在外围象征性地守着,并不愿深入),找到了那三座新垒起的、连墓碑都没有的土坟。

过程惊险而压抑。腐臭的气息,磷火般的鬼火,夜枭凄厉的啼叫,还有那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心理压力,都考验着两人的神经。阿月负责警戒,如同最敏锐的猎豹,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杜秋禾则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凭借捕快的经验,迅速而精准地找到了目标——一件被匆忙掩埋时遗漏在坟坑边缘、沾着少量污秽凝结物的破旧外衣碎片。

她们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带着那点微乎其微却可能至关重要的“证物”回到了客栈。

油灯下,慕婉儿戴着特制的薄丝手套,用小巧的银刀和玉片,极其小心地从那肮脏的布片上刮下一点点干涸的呕吐物残留。她将其置于一个干净的瓷碟中,滴入几滴自己配制的特殊药水。药水浸润残留物,一股极其微弱、几乎被腐败气味掩盖的、奇异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这香气不同于任何已知的药草或食物香料,它更幽深,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腻和……一丝冰冷的腥气!非常淡,若非慕婉儿嗅觉极其敏锐且早有准备,几乎无法察觉。

慕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她反复嗅闻,又用银针蘸取一点,在灯下仔细观察其溶解后的细微变化。良久,她抬起头,看向围拢过来的穆之、阿月、阿轩(东野轩)和一脸紧张的杜秋禾,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寒意:

“这不是疫病病原的气味!”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冰珠砸落,“这香味…是一种非常罕见、只生长在西南瘴疠之地的特殊香蕈‘引魂蕈’经过秘法炮制后的残留!它本身无毒,甚至少量使用有微弱的麻痹止痛之效,但它有一个极其阴损的特性——对于体内潜伏有某种特定‘隐毒’或体质极其特殊(如某种特殊血脉)的人来说,它就像一剂猛烈的‘引子’!一旦被诱发,隐毒爆发或体质异变,症状…就和他们描述的极其相似:高热、癫狂、力大无穷、迅速衰竭!”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惊愕的脸:“洛云起分发的那种‘特效药’,恐怕根本不是在治疗真正的‘疫病’,而是在压制这种‘引子’诱发后的狂暴症状!他所谓的‘神药’见效快,是因为它根本就是强力的镇静剂和退烧药的混合!它掩盖了真正的病因,让症状‘看起来’好转了,却无法根治那被‘引魂蕈’引燃的体内之火!体质弱的,根本扛不住内外交攻,还是会死!而且……”

她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这‘引魂蕈’引子,绝非天然形成!它是人为投下的!有人,利用这所谓的‘疫病’,在精准地清除某些特定目标!那几个村子,恰好是周御史坠崖前最后巡视过、并停留时间较长的地方!”

一席话,如同惊雷在小小的厅堂内炸响!

人为!投毒!精准清除!利用“疫病”掩盖!再用“特效药”扮演救世主收割声望!

洛云起……或者说他背后那只手,其手段之阴毒、心思之缜密、势力之庞大,简直令人发指!这已不仅仅是贪腐或谋杀,而是将人命视为草芥,将整个楚城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恶魔行径!

穆之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看向窗外洛府的方向,那里依旧一片看似祥和的黑暗。楚城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还要血腥。而他们,已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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