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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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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楚城烟云·云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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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神祭的喧嚣与狂热,如同潮水般退去,留给杜秋禾的只有彻骨的寒冷和小石头在她怀中颤抖的余悸。那祭坛上光芒万丈的身影,台下幽灵般抹杀杂音的爪牙,以及云纹标记带来的死亡恐惧,都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她的心头。父亲的冤屈、周御史的枉死、引魂蕈的阴毒、暗渠账本的贪婪……洛云起这张巨大的黑网,正以“青岚剑尊”的圣洁外衣,牢牢笼罩着楚城。

回到“悦来”客栈后院小楼,气氛比离开时更加凝重。穆之、慕婉儿、阿月、东野轩和轩辕一刀都在。小石头在母亲的安抚和慕婉儿的安神汤药下,终于沉沉睡去,但小脸上依旧残留着惊惧的泪痕。

“大人,”杜秋禾的声音因压抑的愤怒和后怕而沙哑,她将水神祭上看到的一切,尤其是云仲等人对舆论的绝对控制,以及小石头认出云纹标记的惊险一幕,详细复述了一遍,“他们……无孔不入!连一丝杂音都不允许存在!洛云起……他把自己当成了楚城的神!”

穆之站在窗边,背影挺拔而沉重,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岳。他缓缓道:“这正是他想要的。水神祭,是他展示力量、凝聚人心、震慑异己的舞台。他成功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但越是坚固的堡垒,越需要从内部寻找缝隙。秋禾,那本旧账本上提到的‘漕运疏通费’和‘暗渠’,指向的正是洛府在楚城最大的依仗之一——漕帮。”

楚城九省通衢,漕运命脉。洛府能坐拥如此庞大的财富和影响力,与掌控着楚城乃至周边数郡漕运的庞大帮会“漕帮”关系匪浅。两者早已深度绑定,一明一暗,共同攫取着这条黄金水道的惊人利益。那账本上流向不明、无凭无据的巨额“疏通费”,很可能就是通过漕帮这条“暗渠”,最终流入洛府的金库!

“大人,您是说……漕帮?”杜秋禾眼中燃起火焰。

“不错。”穆之转过身,目光锐利,“账本虽提及‘暗渠’和‘云中客’,但具体如何运作,经手何人,据点何在,皆未明言。要想坐实洛云起贪赃枉法、操控漕运的罪名,甚至找到他与杀手组织(云纹)、引魂蕈投毒的直接联系,必须找到更直接的证据链。而突破口,很可能就在漕帮内部。”

他看向杜秋禾,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秋禾,漕帮是龙潭虎穴,比洛府外围更凶险。他们盘踞在码头区,鱼龙混杂,耳目众多,且与洛府爪牙紧密勾结。探查漕帮,九死一生。你可愿意……”

“我愿意!”杜秋禾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父亲的血仇、枉死的冤魂、被操控的楚城,都让她无法退缩。“大人,我熟悉码头区的地形,也认识一些底层的力工和船夫,或许能找到机会混进去!不查清漕帮这条‘暗渠’,我爹的案子就永无昭雪之日!”

慕婉儿和阿月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担忧,东野轩沉声道:“大人,漕帮据点必有高手坐镇,秋禾姑娘孤身前往,太过凶险。不如由属下……”

“不可。”穆之摇头,“阿轩,你目标太大,青霜刀的气息难以完全隐藏,一旦被洛府或漕帮的高手察觉,反而会暴露秋禾,甚至引来雷霆打击。秋禾熟悉底层,更便于隐匿。但……”他目光如电,直视杜秋禾,“记住,此行只为探查,非为搏命!安全第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撤离!阿轩会在码头区外围接应,但无法深入。”

“我明白!”杜秋禾用力点头,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潜入漕帮据点)

杜秋禾做了周密的准备。她换上了一身码头苦力常穿的破旧短褐,脸上、手上都抹了灰和油污,头发用脏布巾包好,腰间别着不起眼的短绳和几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她精心准备的“小玩意”:胡椒粉、细石灰粉、几颗会爆响的“惊雀丸”)。她的“日常”就是与底层百姓打交道,伪装起来得心应手。

借着清晨码头卸货的混乱人流,杜秋禾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捕快的机警,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混入了漕帮控制的核心区域——位于码头深处一片由高大仓库围成的“聚义堂”附近。这里守卫明显森严了许多,穿着统一号坎、眼神凶狠的漕帮帮众随处可见。

她的目标是靠近“聚义堂”后院一处不起眼的、挂着“账房重地,闲人免入”牌子的独立小院。根据她以前办案时无意中听到的零星传言和账本上“王、李”的经办人代号,她怀疑那里可能就是“暗渠”账目的实际经手点之一。

机会出现在午后。一队运送“洛”字标记货物的马车驶入院中卸货,吸引了守卫的部分注意力。杜秋禾利用这个间隙,借着货物堆的掩护,如同壁虎般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溜到了那处小院的后窗下。窗户紧闭,但里面隐约传来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低低的交谈。

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极力捕捉里面的声音。

“……‘云中客’那边的款子,这个月要提前,洛爷那边催得紧……”

“……知道了,走‘丙’字仓的货,夹带出去……”

“……‘引子’的损耗也记上,上头要核……”

“……小心点,最近风声紧,那个新来的穆之……”

断断续续的对话,如同惊雷在杜秋禾耳边炸响!“云中客”!“丙”字仓夹带!“引子”的损耗(难道是指引魂蕈?)!还有对穆大人的警惕!这绝对是核心机密!

她心跳如鼓,强压激动,试图寻找缝隙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时!

“什么人?!”一声厉喝如同炸雷在身后响起!一个漕帮小头目模样的汉子,大概是出来巡视,恰好撞见了贴在墙根、形迹可疑的杜秋禾!

暴露了!

杜秋禾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她反应极快,头也不回,反手就将藏在袖中的一包胡椒粉猛地朝身后扬去!

“啊!我的眼睛!”那小头目猝不及防,被辛辣的粉末糊了满脸,顿时惨叫起来,捂着眼睛乱撞。

“有奸细!抓奸细!”附近的漕帮帮众立刻被惊动,呼喝着围拢过来!

杜秋禾知道生死一线,毫不犹豫,拔腿就朝着她预先观察好的一条堆满杂物、狭窄曲折的小巷狂奔!同时,她将另一包细石灰粉撒在身后,扬起一片白雾阻挡视线,又将两颗“惊雀丸”狠狠砸向两侧的货物堆!

“嘭!嘭!”两声爆响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骤然响起,如同受惊的雀群炸窝!混乱的声响和弥漫的石灰粉瞬间扰乱了追兵的视线和判断。

“在那边!”

“别让她跑了!”

“堵住巷口!”

呼喝声、脚步声、咒骂声在身后紧追不舍。杜秋禾用尽全身力气在迷宫般复杂的仓库巷道中穿梭,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预先的准备(她提前踩点时在一些关键岔口做了不易察觉的标记),暂时甩开了一部分追兵。但漕帮的人对这里太熟了,而且人数众多,如同跗骨之蛆,很快又从其他方向包抄过来!

她冲出一条窄巷,前方豁然开朗,却是死路!一堵近两丈高的砖墙挡住了去路!而身后,几个凶神恶煞、手持棍棒钢刀的漕帮打手已经狞笑着堵住了巷口!

“跑啊!臭娘们!看你往哪跑!”为首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恶狠狠地逼近。

杜秋禾背靠高墙,退无可退。汗水混合着灰尘从她额角滑落,胸膛剧烈起伏。她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随即被更深的狠厉取代。她悄悄摸向腰间最后一个油纸包和藏在靴筒里的短匕——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几乎被追兵的呼喝掩盖!

杜秋禾只觉左肩胛骨处猛地一麻,如同被毒蜂狠狠蜇了一口!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从伤口蔓延开来,半边身体都开始不听使唤!她低头,看到一支小巧的、涂着诡异幽蓝色泽的弩箭,正颤巍巍地钉在自己的肩头!

麻药!淬了强力麻药的弩箭!

她的意识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身体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倒。视线开始模糊、旋转。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高墙的方向。

模糊的视线中,她似乎看到……在那堵高墙之后,一座更高仓库的顶楼露台上,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儒雅长衫,身形挺拔,手中似乎还悠闲地摇着一把折扇。他正微微低着头,俯视着下方巷道中这出“小捕快徒劳挣扎”的戏码。距离太远,光线昏暗,杜秋禾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一种冰冷、漠然、如同神只俯视蝼蚁般的……“欣赏”?

洛……云……起……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她即将沉沦的意识。是他!他一直在看着!看着自己像老鼠一样被他的爪牙围堵、戏弄!那支弩箭……是他默许的?还是……他安排的“游戏”?

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客栈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

杜秋禾在剧烈的头痛和左肩火辣辣的刺痛中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有些发黄的客栈房顶横梁。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清苦的药草气息。

她……没死?在客栈里?

她挣扎着想动,左肩传来钻心的疼痛和强烈的麻木感,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别动!”一个清冷但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是阿月。她正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旁边,慕婉儿正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处理着她左肩的伤口,秀眉紧蹙。东野轩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抱着青霜刀,守在门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窗外。轩辕一刀则靠在墙角的椅子上,看似闭目养神,但呼吸绵长。

“秋禾,你醒了!”慕婉儿见她睁眼,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你左肩的弩箭擦伤,幸好没伤到筋骨,但淬了极强的麻药和一种古怪的毒素,会让人产生强烈的麻痹和幻觉。我和阿月费了好大劲才稳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幻觉?杜秋禾脑海中瞬间闪过昏迷前看到的那个持扇俯视的儒雅身影……是幻觉吗?那种冰冷“欣赏”的感觉如此真实!

“我……我怎么回来的?”她声音沙哑干涩。

“是阿轩把你带回来的。”慕婉儿一边轻柔地给她换药,一边说道,“他说在码头区外围接应点等了许久不见你,察觉到内里有骚动,便冒险潜入。循着混乱的痕迹,在一条死巷的角落里发现了昏迷的你。当时漕帮的人正在附近搜索,但似乎……并没有尽全力追捕?阿轩说你藏得还算隐蔽,他把你带出来时并未惊动太多人。”

并未尽全力追捕?杜秋禾的心猛地一沉。阿轩的话印证了她昏迷前的猜测!是洛云起!他故意放了自己?为什么?是为了欣赏猎物的挣扎?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她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门边的阿轩:“大人……我……我好像……看到洛云起了……就在高处……看着我……”

阿轩眼神骤然一凝,沉声道:“属下发现秋禾姑娘时,周围仓库高处确有几处视野开阔之地。但属下赶到时,已空无一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弩箭发射的位置,角度刁钻,非普通弓手所为。对方……是高手。”

穆之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他听着杜秋禾断断续续的叙述和阿轩的补充,深邃的眼眸中寒光闪烁。洛云起不仅冷眼旁观,更亲自出手(或指使高手)用麻药弩箭“戏弄”了杜秋禾!这不仅仅是警告,更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玩弄!

杜秋禾的遇险与侥幸逃脱,非但没有带来庆幸,反而让整个小楼笼罩在更深的寒意之中。洛云起的阴影,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已经清晰地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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