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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传:本宫踩碎凤冠登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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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见山还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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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柳垂金,琅嬅临盆之期日近。龙胎贵重,圣眷尤隆,皇上遂频频驻跸长春宫。非但六宫鲜获雨露,便是前朝奏牍,亦堆积如山。偌大宫闱,庶务纷繁,千头万绪,尽压于魏嬿婉一肩之上。

养心殿内,炉烟袅袅。魏嬿婉捧一叠泥金宫册,侍立御案侧畔,纤指于墨字朱批间轻移,正细细陈禀:“回皇上,今岁端阳节庆,内务府初拟用度,计彩绸龙舟二十艘,金箔锡锭并各色香料、雄黄酒等项,共需银一万三千两有奇。”

“臣妾细核历年旧档,复思去岁江南水患,哀鸿遍野,黎庶维艰。宫中节庆,原为承天和乐,若耗费过奢,恐失体恤民瘼之道。故斗胆建言:龙舟可减半置办,其余香料、雄黄诸物,亦按例减三成采买。如此,约可省银四千余两,所省之资或添作赈济,亦彰天家仁德。伏乞圣裁。”

略顿,翻过一页,续道:“再有,翊坤、储秀二宫报修檐角渗漏,工部估银八百两,臣妾已命司礼监掌印太监亲往勘验,务求工料实在,不使虚糜。”

皇上斜倚蟠龙宝座,指节轻揉额角。闻其条分缕析,尤以体恤民情、倡行节俭之言深契圣心,龙颜稍霁,颔首道:“你虑事周详,更难得此一片体恤下民之心,深明大义。端阳用度,便依你所奏;省下之银,着内务府拨入赈济项下。殿宇修缮,亦准你议。”言毕,目含嘉许,“婉婉协理六宫,非止勤勉,更识大体,朕心甚慰。”

话音方落,进忠趋步入内,拂尘轻扬,躬身禀道:“启禀皇上,娴妃娘娘殿外候旨,道是亲制应季松瓤鹅油卷、藕粉桂花糖糕数品,念皇上批阅辛劳,特来进献,恳请面圣。”

皇上略抬眼皮:“难为她费心,传。”

珠帘轻响,环佩琤琮,如懿款步而入。至御前,盈盈下拜:“臣妾恭请圣安。”礼毕,眸光流转,掠过侍立一侧的魏嬿婉,唇角噙起一丝讶然:“令嫔妹妹亦在此?倒真是巧得很。”

其目在魏嬿婉面上一驻,旋即温言:“妹妹瞧着比前日清减了些,想是连日操持宫务,劳神太过。玉体至重,须善自珍摄,莫过耗心神。”

皇上闻言,亦凝神细看魏嬿婉,果觉其眼下似有淡青,容色较平日略憔悴,顺言叹道:“令嫔确是辛苦。偌大宫闱,庶务纷繁,自琅嬅静养,全赖她一力支撑,夙兴夜寐,朕都看在眼里。”

魏嬿婉忙敛衽垂首:“皇上与娴妃姐姐如此体恤垂怜,臣妾惶恐。分内之事,不敢言苦。能为皇上、为皇后娘娘分忧,乃臣妾本分,亦属福泽。”

如懿眼底微光一闪,复上前半步,敛衽道:“皇上既知令嫔辛劳,臣妾斗胆,愿为皇后娘娘分忧,协理琐碎宫务。一则稍解妹妹重担,使其调养精神;二则臣妾愚钝,亦可在旁学习,尽心辅佐。恳请皇上允准。”

皇上略作沉吟,方应道:“也好,你便与令嫔同掌宫务罢。”

“是,谢皇上隆恩。”如懿眼波微横,睨向魏嬿婉,唇角掠过一丝矜色。

岂料魏嬿婉竟绽开盈盈笑靥,柔声道:“娴妃姐姐体恤下情,真解妹妹燃眉之急,感激不尽。”

她莲步轻移,素手轻启剔红云龙纹食盒,声气愈软:“臣妾惦念皇上辛劳,今晨特命小厨房以文火煨炖上品冰糖血燕,火候正宜。此刻既蒙姐姐体恤,分去冗务,妹妹亦不急归永寿宫,且偷此片刻清闲,侍奉皇上进些滋补,略尽微忱。”

盏中物晶莹如凝脂。魏嬿婉执银匙,轻缓搅动,蜜香氤氲,方小心翼翼舀起一匙,奉至御前:“皇上且品,这火候…可还使得?”

如懿眸光微冷,忽以素绢掩鼻:“妹妹这燕窝火候虽足,用料却忒实,恐失‘清、透、润’之本真。古语‘过犹不及’,滋补贪多,反损其清贵,犹明珠蒙尘,美玉堆砌,徒然暴殄。”

魏嬿婉恭谨垂首:“姐姐高见,字字珠玑。妹妹才疏,于庖厨之道懵懂,恐暴殄天物。还求姐姐赐教。”

如懿指尖优雅掠过盏沿,从容道:“真品官燕盏,须爪哇、暹罗绝壁所采,色白如银,盏若轻舟者为上。烹时,宜取雪梨清露,取其甘冽,文火隔水,慢煨两时辰,令精华尽释,汤澄澈如初凝琥珀。火候尤重‘细、缓、匀’,猛则胶结失韵,弱则形散味寡。再佐宁夏枸杞三五粒,取其微甘温润,既和燕窝微寒,复增汤色明艳,宛若琥珀点金,方称雅致。如此,方不负天物,亦合‘食不厌精’之训。若一味堆砌甜腻,直与市井充饥之物何异?终失‘清贵’二字。”

“姐姐博闻,真令妹妹茅塞顿开!一盏燕窝,竟有如许门道。”魏嬿婉作恍然状,复向皇上娇嗔:“皇上可听见了?娴妃姐姐方子精妙,臣妾明日便依方亲督重制,届时求皇上品鉴——万勿以政务推诿,负了姐姐金玉良言与臣妾一片心啊~”

皇上朗声大笑,就其手饮尽盏中羹,目光巡于二妃之间,蕴着几分了然的兴味:“眼下这盏已极好,入口温润。爱妃们各具心思,朕心甚慰。庖厨之道,贵在本真,亦重雅趣。令嫔之‘实’,取其诚心;娴妃之‘清’,得其雅韵,皆是佳味。若皆囿于成法,一丝不苟,反失天然意趣。宫闱之中,原该是百花齐放,百味调和。”

如懿闻听皇上如此言语,将那‘实’与‘清’并论,心下顿生不豫,面上虽竭力端庄,却已见沉色。

魏嬿婉觑见此景,款款起身,捧起置于御案一角的泥金宫册,莲步移至如懿面前,双手奉上,声气温婉:“娴妃姐姐既蒙圣恩协理六宫,妹妹心头大石亦落。此册载近日要务,并臣妾批拟之法,请姐姐过目。”她纤指轻点册中墨批,“内务府采买一项,银钱出入最易生弊,臣妾每每核验,必令库房、采买、支用三处账目勾稽比对,使其互相牵制,稍杜蠹虫。姐姐掌事,此节尤需留意。”

如懿接过册子,指尖微凉,唇角勾起似嘲弧度:“妹妹虑事果然滴水不漏,竟将内务府积年老吏防备至此,倒显得我等往日只知风花雪月之辈,见识浅薄了。姐姐受教,日后定当‘萧规曹随’,照妹妹这金科玉律行事方妥。”

魏嬿婉浑若未觉其锋,只屈膝温煦道:“姐姐言重了,妹妹不过尽本分,粗浅之见,焉敢称‘金科玉律’?姐姐兰心蕙质,自有法度,妹妹不过抛砖引玉。”她应对得体,随即转身,欲将案上那剔红食盒撤下,让出位置。

许是连日操劳,心神耗损,俯身提盒之际,眼前忽地一花,身形微晃,纤腰向后轻撞在御座旁高几所置一尊素雅的白瓷瓶上!

只闻“叮当”一声脆响,那瓷瓶晃了几晃,幸而魏嬿婉反应极快,素手回护,险险扶定,未致倾覆,仅虚惊一场。

她惊魂甫定,忙不迭跪地请罪:“臣妾该死!一时不慎,竟撞着了御前的白瓷瓶,惊扰圣驾,罪该万死!请皇上、娴妃姐姐责罚。”

如懿冷眼旁观至此,唇角那抹笑意终于真切了些,缓步上前,拂过那瓶身莹润的釉面,莞尔道:“妹妹快请起,何至于此?不过虚惊一场罢了。只是妹妹侍奉皇上也有些时日了,怎的还不识得此物?”

“此乃永乐御窑‘甜白釉’玉壶春瓶。昔人赞其‘白如糖霜,甜净透亮’,故名‘甜白’。此釉至纯至雅,宛若新雪覆地,不染纤尘,乃瓷中君子。”她眼波似无意扫过御座,“宫闱器物,形制釉色,皆关天家体面与个人雅识。若不辨精微,不识贵重,恐失之粗疏,贻笑于人…妹妹日后还须多留心才是,宫中之物,各有来历讲究。”

魏嬿婉此刻眩晕稍缓,定睛细审,果见釉色温润如玉,迥非凡品。索性就着跪姿,微微抬首:“皇上圣明,娴妃姐姐博雅。方才臣妾一时眩晕,目迷五色,竟将此御窑至宝错认寻常白瓷,实属莽撞失仪,恳请恕罪。”

她坦承失察,目光复落甜白釉瓶,带着几分欣赏与了然,续道:“其实这甜白釉的妙处,臣妾也略知一二。其釉色如初雪覆地,纯净无暇;又如新棉堆云,温润蕴藉。光照之下,内蕴宝光,非是凡品。姐姐所言‘瓷中君子’,实乃精辟之论。”

“然臣妾方才一撞,倒撞出一番禅机。佛家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方才眩晕,臣妾眼中唯‘白瓷’二字,此乃第一重‘见山是山’。此刻神清,细观此瓶,便知虽属白瓷大类,却已超脱凡俗,釉色、胎骨、神韵皆非凡品可比,此正‘见山不是山’之境——知其同源,更明其殊胜。甜白之贵,正在于虽源于白瓷,却已臻化境,如璞玉经琢,终成稀世。”

“此刻定睛再看,复又生感悟,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无论名之‘甜白釉’抑或‘白瓷’,其物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依旧是这一尊天地造化、窑火精炼之——清净之物罢了。名相纷繁,何如归其根本?”

一番妙语,果令皇上龙颜大悦,抚掌而笑:“好个‘归其根本’!爱妃此言,深得禅理三昧,不拘于物,不滞于名,妙极!” 他见魏嬿婉面色犹带几分苍白,方才那眩晕不似作伪,心中怜意顿生,起身离座,亲自上前伸手将她扶起,温言关切道:“朕观你方才神思恍惚,可是连日劳瘁,身子违和?快起。”

魏嬿婉就势微倚,旋即站稳,低眉顺目:“谢皇上垂怜。臣妾无碍,想是昨夜思虑宫务,眠迟所致。今又念及皇上日理万机,案牍劳形,皇后娘娘凤体贵重,临盆吉日愈近,臣妾代掌宫务,唯恐思虑不周,有负圣恩与娘娘所托,是以…心中惕厉,不敢片刻懈怠。些微疲累,分内当为。”

皇上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叹道:“今夜朕无事,便去你永寿宫坐坐,陪你用膳,你也好好歇息一晚,莫要再劳神了。”

殿中一时暖意融融,蜜香燕窝的甜馥与御案龙涎的沉郁交织缠绕。如懿独立阶下,眼见御座旁二人执手相看,魏嬿婉纤腰微倚,眼波流转间尽是娇柔不胜之态,皇上则满目怜惜,温言软语问询不休。自己手捧着点心食盒,兀自温热,却仿佛成了个碍眼的物件,搁在冰凉的金砖地上,无人问津。

她心头一股郁气直冲上来,将手中素绢绞了又绞。欲待再寻些话头,却见皇上目光仍胶着在魏嬿婉略显苍白的芙蓉面上,竟似浑然忘了殿中还有她这个人。

如懿自觉如坐针毡,连带着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都似重了几分。她正待寻个体面由头告退,忽闻皇上转回头来,目光在她面上略一停顿,语气虽温和,却已带了几分打发之意。

“娴妃,”皇上指尖仍虚扶着魏嬿婉的手臂,对着如懿道,“你方才既自请协理宫务,心系六宫,其志可嘉。眼下正有一桩紧要事体。内务府报上来的端阳采买减省细则,还有那几处宫室修缮的工料单子,朕瞧着,今日就需敲定章程,发还下去督办才好。此事关乎节庆与宫闱体面,不可延误。你既已应承分忧,便替朕与令嫔辛苦一遭,速去司礼监会同掌印太监,将这两桩事体细细核议妥当,务求节俭务实,无有疏漏。”

此言一出,那‘协理’二字,顷刻间便落到了实处,却是在这等尴尬时分,被当作个由头打发去做苦差。

如懿心头一刺:“是,臣妾领旨。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所托。” 礼毕起身,目光掠过御案前那对身影时,终究未能全然掩住眼底一丝冷冽。

她扶着惢心的手,腰背挺得笔直,一步步退出殿去,那背影在珠帘晃动的光影里,透着一股子僵硬的孤清。

珠帘叮咚之声渐杳。皇上似浑然未觉那离去身影的落寞,他低头瞧着臂弯里犹带几分‘惊魂甫定’娇态的魏嬿婉,见她低眉顺眼,长睫微颤,眼下那抹淡青在莹白肌肤上更显楚楚,心中怜意大盛。

“好了,人都走了,莫再惶恐。”皇上温声哄道,手上微微用力,竟是不容分说,拉着她的柔荑引至那宽大尊贵的蟠龙宝座前。

魏嬿婉低呼一声“皇上”,似欲推拒,身子却已半推半就,轻轻巧巧地跌坐在了那明黄锦褥之上——不偏不倚,正落入了皇上怀中,侧身坐于龙膝之上。

“啊呀!”魏嬿婉惊呼半声,旋即粉面飞霞,羞得忙将螓首埋下,作势便要起身,“皇上!这…这于礼不合!臣妾惶恐,万不敢僭越御座…”

皇上朗声一笑,手臂已自然而然地环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牢牢揽定在自己膝上。那蟠龙宝座何等宽大,容纳二人绰绰有余。他低头看着她羞红如海棠的耳垂,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清雅的茉莉头油香气,只觉得连月来因前朝后宫琐事积压的烦郁都消散了大半。

“什么僭越不僭越,”皇上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温热,“朕看你方才那一下是真吓着了,此刻身子还软着。这御座再尊贵,难道还坐不得朕的爱妃?你为朕、为皇后、为这六宫劳心劳力,夙夜忧勤,朕看着心疼。此刻无人,且让朕抱一抱你,安一安神,权当…犒劳你这功臣了。”说着,手指轻轻抚上她微蹙的眉心,似要抚平那因操劳而生的痕迹。

魏嬿婉渐渐放松,抬起水汪汪的眸子,含羞带怯地睇了皇上一眼,那眼神欲语还休,似嗔似喜,终是化作一声绵软的轻叹,柔顺地依偎进那天下最尊贵的怀抱里,低低道:“皇上垂怜,臣妾…铭感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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