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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金苹果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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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栋平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我停下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我再次感到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这里真的是她的家吗?她的家人呢?为什么这么晚了,家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和依赖:“哥哥,我家就在里面……妈妈……妈妈可能睡着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权衡着各种可能性。最好的情况,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纠纷,小女孩和妈妈赌气跑了出来,家里人正在等她回去。最坏的情况……我不敢想下去。

“你确定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妈妈……她会担心你的。”

“嗯!”小女孩用力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探进小半个身子,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回头对我说:“妈妈在睡觉呢……我们小声点进去……”

看着她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的心里乱成一团麻。去,还是不去?进去之后,又会遇到什么?如果她的家人对她不好怎么办?如果这是一个骗局怎么办?

最终,一种混合了责任感、同情心,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想要验证自己内心那份早已模糊的“勇气”究竟还剩多少的复杂情绪,驱使着我,跟随着小女孩的身影,也走进了那栋平房。

屋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烟火气。小女孩轻手轻脚地走到里屋门口,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墙上老式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小女孩又喊了一声,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妈妈!”

还是没有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站在门口,看着小女孩慢慢地推开里屋的门。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借着从门口透进去的光线,我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小女孩走过去,蹲在床边,轻轻地摇了摇那个人:“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冲了过去,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和矜持,一把将小女孩拉开,然后凑近去看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那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她的呼吸非常微弱,几乎感觉不到。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了的药瓶。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字:中毒!

“快!快打120!”我几乎是吼叫着冲出房门,掏出自己那部当时还算是时髦的、按键生硬的旧手机。我的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变得僵硬,好几次都按错了号码。好不容易才拨通了急救电话,我用尽全身力气,语无伦次地向接线员报告了地址和情况。

挂掉电话,我冲回屋里。小女孩蜷缩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顾不上安慰她,赶紧检查那个妇女的情况。她已经深度昏迷,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我该怎么办?做人工呼吸?我根本不会!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忙脚乱,大脑一片混乱。我只能不断地摇晃着那个妇女的身体,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希望能把她唤醒。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是要敲碎我的肋骨。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加猛烈了,呼啸着拍打着窗户,像是无数只鬼怪在嚎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冲到门口,朝着黑暗中挥舞着手臂。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了,他们迅速对那个妇女进行了检查和抢救。我站在一旁,浑身冰冷,手脚发软,看着他们在忙碌。小女孩依偎在我身边,还在不停地哭泣。

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医生走过来,问我情况。我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医生的眉头紧锁,听完后,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惊讶,有赞许,也有一丝……怜悯?

“你做得很好。”他最后对我说,“幸好你及时发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我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袭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救护车呼啸着离开了,带走了那个生死未卜的妇女,也带走了那个惊魂未定的小女孩。巷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我和满地的狼藉,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去的淡淡的药味和血腥气。

我慢慢地走出那栋平房,重新回到风雪交加的街道上。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冰冷的,却无法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过来。我刚才做了什么?我救了人吗?还是……我只是鲁莽地闯入了一个陌生的、可能充满危险的地方?

那个曾经支撑着我,让我在河边、在课堂上、在公交车上挺身而出的“勇气”,此刻在我心里,变得如此模糊,如此苍白无力。它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荣耀,反而让我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后怕。我甚至不确定,刚才那个冲进平房的决定,究竟是勇敢,还是……一种不计后果的愚蠢?

回到家,父母看到我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样子,吓坏了。当我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时,他们没有表扬我,反而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指责我太冲动,太不自量力,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我默默地听着,没有辩解。是啊,万一呢?万一那个妇女醒不过来怎么办?万一那个小女孩是坏人故意放出来的诱饵怎么办?万一……

无数的“万一”在我脑海里盘旋,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信心。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那个曾经无所畏惧的自己,到底去了哪里。我发现,“勇气”这个词,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沉重。它不仅仅意味着冲动和蛮干,更意味着责任、风险,以及……可能付出的巨大代价。

那个冬天格外漫长。窗外的雪化了,又下,下了又化。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在寒风中枯槁,了无生气。我常常在夜里惊醒,眼前浮现出那栋昏暗的平房,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还有小女孩那双惊恐无助的眼睛。它们像一个个模糊的影子,纠缠着我,让我无法安枕。

我开始意识到,原来“勇气”并不是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它更像是我背包里仅有的一块巧克力,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它能给你提供一点能量,让你支撑下去。但如果你一次又一次地透支它,总有一天,它会彻底耗尽。而当你真正需要它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早已囊空如洗。

这个冬天,我好像失去了某种东西。不是具体的物品,也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曾经支撑着我走过少年时光的、叫做“无所畏惧”的感觉。它就像秋天的最后一片叶子,在凛冽的寒风中,悄无声息地飘落,融入了冰冷的泥土,再也寻觅不见。留下的,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和一片萧瑟的、令人怅然的虚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像是被压缩到了极致。

九界门前,风声似乎都已停滞。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布,缓缓笼罩了大地。没有了阳光的照射,那两颗悬挂在铁索上的头颅,在阴影中显得更加苍白、更加诡异。

卯兔幻瞳无垢的头颅,依旧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空洞的眼眶凝望着这片绝望的天地。鲜血早已凝固,在他的脸颊上留下暗红色的、狰狞的痕迹,如同干涸的河床,记录着不久前发生的那场惨烈牺牲。

而不远处,申猴混世陨落之地,除了那几截沉默的铁棒碎片和斑驳的血迹,以及弥漫在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硫磺与腐朽气息,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位曾经威震八方的行者存在的证明。他就这样……彻底消失了。仿佛被某种超越世间理解的力量,从存在本身抹去。

这种彻底的、无声无息的湮灭,比任何惨烈的死亡方式都更加令人恐惧。

它宣告着一种绝对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一种凌驾于生死、毁灭与重生之上的、冰冷而残酷的意志。

天衍魔尊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如同一个沉默的君王,俯视着他刚刚“清理”过的领地。他没有去看那两颗头颅,也没有去看地上那些冰冷的残骸和碎片。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景物,投向了更深邃、更黑暗的未知虚空。

他的身影,在夜幕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孤寂,也更加……强大。

这是一种孤高的、令人绝望的强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是他指尖拨弄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玩具。

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所有幸存的生灵,无论是九界门的守卫,还是那些侥幸逃脱追杀的各方势力代表,此刻都如同惊弓之鸟,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引起这位恐怖存在的丝毫注意,招来杀身之祸。

天衍魔尊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他微微低下头,兜帽下的阴影更深了。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刺骨的威压,却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悬挂着卯兔头颅的那根铁索。

没有人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拂过那根冰冷的铁索。

“叮铃。”

一声清脆的、如同风铃般的微响,在死寂的夜空中响起。

紧接着,那根原本只是随意悬挂的铁索,竟然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然后,幅度越来越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不堪重负。

悬挂在上面的卯兔幻瞳无垢的头颅,也随之剧烈摇晃起来。

鲜血,再次从他凝固的伤口中缓缓滴落,这一次,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如同钟摆般的节奏感,“滴答……滴答……”

仿佛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仪式,敲打着丧钟。

天衍魔尊看着摇晃的头颅,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近乎病态的弧度。

“卯兔……幻瞳无垢……”他再次低语,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的眼睛,不是能看破虚妄么?你的幻术,不是能编织最美的梦境么?”

他的手指再次抚过卯兔冰冷的脸颊,这一次,动作更加缓慢,更加仔细,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

“可惜,你看不破……这最终的绝望。”

“你也编织不出……属于自己的未来。”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嘲弄和……怜悯?

“所以,就让我来帮你……结束这一切吧。”

话音刚落。

天衍魔尊并指如剑,朝着卯兔那双空洞的眼眶,轻轻一划!

没有鲜血流出,也没有惨叫声响起。

只有一道微不可查的黑气,如同灵蛇般钻入了卯兔的眼眶之中。

下一刻。

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卯兔幻瞳无垢那双原本空洞、死寂的眼眸,骤然亮起!

但那光芒,并非昔日的清澈与灵动,而是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疯狂和……茫然!

他的眼球,如同两盏被点燃的绿色鬼火,疯狂地转动着,瞳孔急剧收缩、放大,散发出妖异的光芒。他的脸部肌肉开始不自然地抽搐,嘴角咧开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或者极其可笑的景象。

“桀桀桀……嘻嘻嘻……哈哈哈哈!”

一阵阵干涩、刺耳、如同夜枭与疯子混合般的怪笑声,从卯兔那张死寂的口中发出,充满了令人牙酸的诡异感。

他的头颅,停止了摇晃,就这样悬挂在铁索之上,用那双燃烧着绿色鬼火的眼睛,缓缓扫视着下方广场上那些瑟瑟发抖的生灵。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谁,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无数根冰冷的毒针狠狠刺穿,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让人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瘫倒在地,甚至当场失神、发疯!

这不再是卯兔幻瞳无垢。这不再是那个曾经灵动、善良、守护着什么的兔子。

这是……天衍魔尊留在这具躯壳和头颅之上的……最后一件“作品”。

一件充满了痛苦、怨恨和疯狂的……诅咒造物!

一个活生生的、不断散播着绝望气息的……恐怖象征!

“看啊……”天衍魔尊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仿佛在回应着卯兔那疯狂的笑声,“这才是……你们所谓名为‘生命’的东西,最终的归宿。”

“无尽的轮回,无尽的痛苦,无尽的……绝望。”

“放弃吧,挣扎吧,反抗吧……最终,你们都将化为……我掌心的一缕尘埃,一丝青烟。”

他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让他们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雪上加霜。

悬挂着的卯兔头颅,依旧在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绿色的鬼火眼眸扫视着众生,仿佛在寻找着下一个可以折磨的目标。

而另一边,申猴混世陨落之地,只留下冰冷的残骸和死寂。

天衍魔尊的目光,从卯兔那疯狂的头颅上移开,缓缓投向了那片焦黑的土地。

“至于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的道路,到此为止。”

“你的怒火,你的不甘,你的仇恨……都将随着你的湮灭而消散。”

“没有下一个了。”

“因为……从今往后,这里,只剩下绝望。”

说完,他不再看那两颗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头颅,也不再看这片被他彻底摧毁的土地。

他缓缓转过身,墨色的长袍在夜风中飘荡,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他没有留下任何命令,没有留下任何指示。

仿佛他来此的目的,仅仅是……宣告绝望,然后离去。

随着他的离去,那股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也随之消散。

幸存的生灵们,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污浊但却自由的空气。他们看着那两颗悬挂在夜空下的头颅——一颗疯狂地燃烧着绿色鬼火,不断发出诅咒般的笑声;另一颗,空洞而死寂,凝固着临死前的绝望——感受着脚下那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土地,以及那几截沉默的铁棒碎片。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脊椎深处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们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

或者说,一个更加黑暗、更加绝望的时代,降临了。

九界门前的广场,成为了这场血腥悲剧的见证地,也成为了无数生灵心中,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名为“绝望”的烙印。

夜,还很长。

而属于他们的苦难,或许才刚刚开始。

十三宫的计平安和白马轩辕来到了反地图的一另一个地球考察,天空的太阳被替换成了一个金苹果。

为了逼问消息,白马轩辕杀了冉闵。

“他是嬴政的鹰犬,杀便杀了”

这是一个错误的星球。

至少,对于计平安而言,是这样。

十三宫的“方舟”——那艘仿佛凝固了无数时光碎片、在星海尘埃中无声滑行的奇异飞行器——降落在一片看似熟悉,却又处处透着诡异的土地上时,他心中升起的,并非探索未知的兴奋,而是一种近乎宿命般的沉重预感。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甜的、难以言喻的气息,像是熟透的果实被阳光长时间曝晒后蒸发出的精华,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味道。

天空是难以形容的。

没有熟悉的蔚蓝,也没有地球上任何一种云彩的影子。抬头望去,是一片凝固的、仿佛永远不会流动变化的奇异光晕。光源并非他们习以为常的恒星,而是一颗悬浮在天顶正中的巨大金色果实。那并非凡俗的金色,而是仿佛由最纯粹的、凝聚了光芒本源的物质构成,散发出温和却又无比威严的光辉。它不像太阳那样灼热、霸道,用暴烈的能量炙烤着大地,驱赶黑暗;这颗金苹果更像是一个沉默的、永恒燃烧的圣灯,以一种内敛而肃穆的方式,将整个世界浸泡在一片温暖而圣洁的金色光晕之中。

光线是柔和的,甚至可以说是慵懒的。它照亮了大地,却无法清晰地投射出阴影。万物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流动的金纱里,轮廓变得模糊,色彩变得饱和而失真。远山如同沉睡的巨兽脊背,披着金绿色的苔藓,静默无声;近处的树木形态扭曲,叶片宽大得如同蒲扇,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碧绿光泽,叶脉中仿佛流淌着液态的阳光。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光尘,它们不是灰尘,更像是这颗金苹果光芒的碎屑,无声地旋转、舞动。

计平安站在方舟的舱门前,感受着脚下坚实却又带着奇异脉动的土地,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混合着植物清香和奇异甜腻空气的味道。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习惯性地去捕捉那些被常人忽略的细节——风的方向,空气中粒子振动的频率,远处地平线上光线折射的微妙异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袖口下隐藏的武器,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这里……就是‘反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地球?”他低声问道,声音在稀薄的空气中显得有些飘忽。十三宫的任务日志里,关于这个世界的描述语焉不详,充满了矛盾和混乱的信息。有的说它是时间的废墟,有的说它是某个伟大神只的沉眠之地,还有的则将其描绘为权力与阴谋交织的永恒战场。唯一统一的描述,就是天空中这颗取代了太阳的金苹果。

一个身影在他身后迈步而出,带着一种与这片宁静土地格格不入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清冷气息。

白马轩辕。

他总是这样,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即使身处温柔乡,也难掩那股锐利逼人的锋芒。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制服,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几道象征着十三宫身份的暗纹。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同鹰隼一般,此刻正毫不掩饰地扫视着这片陌生的天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带着点嘲讽意味的弧度。

“‘反地图’?那东西不过是一群失败者自我安慰的涂鸦罢了。”白马轩辕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既然坐标指向这里,那它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至于太阳……”他抬起头,目光掠过那颗巨大的金苹果,“换个灯泡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计平安没有反驳。他知道白马轩辕的性格,骄傲,直接,有时甚至可以说是粗暴。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十三宫最默契的搭档。计平安的谨慎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而白马轩辕的果决则如同雷霆乍现,直指核心。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却在这种差异中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任务目标确认了吗?”计平安问道,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颗诡异的金苹果。直觉告诉他,这颗果实绝非凡品,它散发出的不仅仅是光和热,更是一种……规则。一种凌驾于物理法则之上的、古老而强大的意志。

“哼,十三宫的情报网虽然不如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但基本的坐标定位还是不会错的。”白马轩辕从腰间解下一个造型古朴的罗盘。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金苹果的光辉下微微颤抖,最终,坚定地指向了远方地平线上一座若隐若现的、笼罩在浓密森林中的巨大城郭轮廓。“目标,就在那座被称为‘遗忘之都’的城市里。据说,那里隐藏着……一些有趣的东西。”

“忘……遗忘之都?”计平安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寒意。这个名字本身就仿佛带着诅咒。

“管它叫什么。”白马轩辕收起了罗盘,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我们得尽快进入城市,找到我们要找的人,拿到我们要拿的东西,然后……滚蛋。我可不想在这个该死的、连阳光都像是假的鬼地方待太久。”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如同丝绸摩擦般的破空声从侧后方的密林边缘传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瞬间进入了战斗姿态。计平安的手已经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特制短刃,而白马轩辕则更直接,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已然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出来。”

白马轩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周围的空气。

密林的阴影中,一阵窸窣声响起,随即,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沾满尘土的长袍的男人,年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憔悴,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他的头发很长,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玉佩——一枚雕刻着扭曲龙纹的黑色玉佩,那龙纹的形态极其古老,带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威严和……邪气。

“冉闵?”计平安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十三宫的某些秘密档案里。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一个……被某个伟大帝国视为叛徒,却又被另一些人奉为英雄的复杂个体。

冉闵抬起头,目光在计平安和白马轩辕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白马轩辕腰间的剑柄上。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不屑和……决绝。

“十三宫的人,终于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仿佛带着某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你们来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一点。”

“看来你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我们为何而来。”计平安缓缓说道,目光锐利地锁定着冉闵,试图从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你是嬴政的鹰犬,对吗?那个试图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永恒统治的独裁者的走狗。”

冉闵闻言,仰天发出一阵短促而激烈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自嘲。

“鹰犬?”他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哈哈哈……好一个‘鹰犬’!是啊,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自诩为‘自由’和‘正义’化身的十三宫眼中,所有为秩序、为力量、为永恒而奋斗的人,都不过是……权力的走狗罢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激情:“那又如何?!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嬴政陛下是真正的伟人!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看到了人心深处的黑暗和混乱!他要用铁腕和永恒的帝国来终结这一切!而我,冉闵,是他最忠诚的战士!我手中的剑,斩杀的不仅仅是敌人,更是那些阻碍历史前进的……懦夫和废物!”

白马轩辕一直沉默着,只是冷冷地看着冉闵,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送上绞刑架的疯子。

“聒噪。”他终于开口,声音如同淬火的钢,“十三宫不是来听你进行自我辩护的演说家的。你的死活,取决于你身上有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冉闵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死死地盯着白马轩辕,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们这些……自诩掌握了宇宙真理的家伙……”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们以为,凭借那一点点可怜的技术和自以为是的‘秩序’,就能理解嬴政陛下那超越时代的伟大构想吗?你们错了!大错特错!这个世界需要的不是你们那种虚伪的平衡,而是……绝对的力量!是能够碾碎一切反抗、将所有灵魂都纳入掌控的……永恒帝国!”

“所以,你就是那个负责碾碎反抗者的‘工具’?”计平安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平静之下,却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冉闵身上的气息,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那不仅仅是狂热,更是一种……被某种庞大意志侵蚀过的印记。

“工具?哈哈哈!”冉闵再次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金色天空下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我是执行者!是审判者!是为伟大的嬴政陛下清除障碍的……利剑!你们以为杀了我就结束了?天真!陛下早已将他的意志洒遍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即使我死了,也会有下一个冉闵站出来!你们……永远也无法战胜永恒!”

“永恒?”白马轩辕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听起来像个笑话。在这个连太阳都是假货的地方,谈什么永恒?”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快!

超越了人类视觉捕捉极限的快!

只留下一道残影,以及空气被撕裂的细微声响。

下一秒,白马轩辕已经出现在冉闵的面前!

他的右手,握着的不再是佩剑的剑柄,而是……剑尖!

一柄通体漆黑、没有任何装饰、却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利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此刻正以一种绝对精准的角度,抵在了冉闵的心脏位置。

没有警告,没有犹豫。

有的,只是斩钉截铁的杀意。

冉闵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狂热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身体肌肉的本能性抽搐都没有出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计平安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他看到了冉闵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看到了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绝望,也看到了白马轩辕那张冰冷面容下,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那不是杀戮的快感,也不是任务的冷漠。

那更像是一种……无奈,一种……宿命般的沉重。

然后,冉闵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软软地向后倒去。

没有鲜血流出,因为致命的伤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封闭、抹平。但他的生机,确实在那一瞬间,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了。

他倒在了金色的草地上,眼睛依旧睁着,望着那颗巨大而圣洁的金苹果,眼神中残留着无尽的困惑、狂热,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只有那颗金苹果,依旧悬挂在天顶,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光芒,冷漠地注视着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风吹过,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吟唱着一首无人能懂的挽歌。

计平安缓缓走到冉闵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很快,他从冉闵脖颈处一个极其隐秘的、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烙印上,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标——一枚用特殊合金打造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存储器。

“找到了。”他低声说道,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对于十三宫的任务执行者来说,目标的死亡和物品的获取,都只是流程的一部分。

白马轩辕缓缓收回了那柄漆黑的利剑,剑身在金色的光芒下,反射出一种妖异的冷光。他没有去看冉闵的尸体,也没有去看计平安手中的存储器,而是转过身,再次望向那颗巨大的金苹果。

“走吧。”他淡淡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任务完成了。”

“嗯。”计平安站起身,将存储器收好。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刚才那干净利落、甚至可以说是……冷血的斩杀,似乎在两人之间留下了一道无形的隔阂。但这隔阂并非源于愤怒或指责,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对于他们自身使命的思考。

“你……”计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

白马轩辕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从旁边树上飘落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叶子。那叶子入手冰凉,叶脉中流淌的光芒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能量。

“留着他又如何?”他反问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个已经被强大意志侵蚀、沦为工具的躯壳而已。杀了他,不过是让他解脱。或者说……让他回归他本该存在的形态。”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座笼罩在森林中的遗忘之都,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这个世界的规则……很诡异。金苹果的光芒,似乎能重塑一切,包括……灵魂。冉闵的疯狂,恐怕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意志。我们拿到的,或许只是一个存储器,但谁知道里面存储的,究竟是他的记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计平安沉默了。白马轩辕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同样存在的疑虑。这个星球,这颗金苹果,这个名为“遗忘之都”的城市,以及他们即将面对的未知……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神秘。他们就像是闯入了某个神只棋盘上的棋子,每一步都可能在无形之中触动了某种古老的契约。

“我们回去吧。”白马轩辕将那片奇异的叶子随意地抛向空中,看着它打着旋儿,慢悠悠地飘落,“十三宫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去感叹和疑虑。拿到东西,分析数据,然后……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们的战场。”

“也是。”计平安点了点头,将思绪从那些纷乱的念头中抽离出来。他是十三宫的“智将”,不是哲学家。他的职责是完成任务,是解决问题,而不是沉溺于无法理解的谜团。

两人转身,默默地向方舟走去。他们的脚步声在柔软的金色草地上并不明显,很快就被风吹拂草叶的声音所掩盖。

夕阳……或者说,金苹果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层更加深沉、更加神秘的色彩。远方遗忘之都的轮廓在金光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苏醒。

白马轩辕走在前面,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寂,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计平安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这片奇异而美丽的土地,心中却无法平静。

嬴政的鹰犬……永恒帝国……被替换的太阳……金苹果的光芒……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那个存储器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十三宫派他们来到这个“反地图”上的地球,真的只是为了追杀一个所谓的“叛徒”,拿回一件物品那么简单吗?

计平安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结束。他们斩杀了一个冉闵,但在这个被金苹果照耀的世界里,或许还有无数个“冉闵”正在诞生,或者早已存在。

而他们,十三宫的计平安和白马轩辕,不过是刚刚踏入这片危险而神秘的土地的第一步而已。

前方的路,还很长。

长到……足以吞噬掉所有的勇气、智慧,甚至……灵魂。

金苹果的光芒,温柔地洒落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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