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婴儿的啼哭,又亮又急,不仅炸响在厮杀的绿洲,更像根针,狠狠扎进沙丘顶阴影里那双专注的眼睛。
扣在弩机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就这一下!
“噗!”
黝黑的毒弩箭带着尖啸,擦着李恪鬓角飞过,切断几缕发丝。冰冷的死亡气息激得他后背瞬间湿透,甚至闻到了箭簇上那股高原毒草特有的腥甜铁锈味。
“殿下——!”旁边的女兵校尉声音都变了调。
李恪根本没空后怕。他猛地抬头,目光像烧红的刀子,死死钉向沙丘顶那片晃动的阴影!就是这个差点要他命的王八蛋!
“藏头露尾的鼠辈!滚出来!”李恪胸腔里怒火翻腾。穿越过来刀山火海都闯了,差点栽在个放冷箭的孙子手里?这口气咽不下!
几乎同时,沙丘另一侧,几道身影狸猫般悄无声息攀上制高点。为首正是本该驰援凉州、半途折返的秦红梅!她伏低身体,一架寒光闪闪的十连弩稳稳架起,弩槽里十支短矢闪着幽光,锐利的眼神锁定了阴影中那个正欲装填的模糊身影。
“放!”秦红梅的声音冷得像冰。
“嘣嘣嘣嘣——!”
十支弩矢泼水般射出,连成一片致命的金属风暴,瞬间覆盖了那片阴影!力道带起一股小型沙尘暴!
饱和打击,不给任何机会!
阴影里的人显然没料到背后杀神天降,仓促间只发出一声惊愕低吼,想翻滚躲避。但人的速度,哪快得过工部改良的杀器?
噗噗噗噗!
沉闷的入肉声连响。至少四五支弩矢狠狠钉入肩背大腿,巨大的冲击力把他直接从阴影里撞飞出来,像沙包般滚下沙丘,拖出一道刺目血痕。
“保护神箭手!”下方残余的吐蕃死士疯了似的想扑救。
“挡我者死!”李恪的吼声更快!他像暴怒的雄狮,撞开挡路死士,硬挨了一刀划破臂甲,几个箭步冲到那滚落的身影跟前。
那人仰面躺着,身上弩矢兀自颤动,蒙面黑布磨破,露出张年轻却因剧痛和难以置信扭曲的脸。眼神里残留着对婴儿啼哭的茫然和对失手的极度不甘,挣扎着想抬手中那柄黝黑奇特的手弩。
李恪眼中只有冰冷杀意。脚尖一挑,地上死士的弯刀飞起入手。手腕一抖,刀光匹练般划过!
嗤!
刀锋精准切入脖颈侧方动脉。滚烫鲜血喷泉般激射,染红大片黄沙。那双不甘的眼睛猛地瞪大,迅速失去光彩,死死盯着灰蒙蒙的天空。
“顿珠!”一个吐蕃死士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号。主心骨一死,残余死士斗志瓦解。女兵营刀锋弩矢齐下,很快肃清残敌。
绿洲骤然安静。只剩喘息、呻吟,远处凉州方向隐隐的喊杀声。
李恪看也不看尸体,提着滴血的弯刀走回产房门口。胸膛起伏,后怕和暴怒交织。娘的,要不是儿子那惊天一嗓子……他甩甩头,目光扫过门口带血却眼神锐利的女兵,特别是那个为他挡刀、肋下渗血的姑娘。
“杜明月!”李恪声音不容置疑,“出来!先治伤!”
杜明月脸色苍白探出头,看到李恪臂甲上深深的刀痕,倒吸冷气,连忙拎药箱冲出。
“殿下!您受伤了!”长孙雨虚弱焦急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皮外伤,死不了!”李恪隔着门板,声音瞬间柔和,“雨娘,你和孩子没事?刚才吓着没?”
“没…没事…”长孙雨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却又坚定,“恪郎…孩子…刚才哭得好大声…”
李恪心头一暖,隔着门板仿佛看见妻子紧抱孩子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危机暂解,但凉州还在打,禄东赞的算计未完!自己差点被射杀,儿子差点没爹,这仇结大了!必须让吐蕃人刻骨铭心,不敢再东顾!
“杜大夫!”李恪转头对正包扎的杜明月喊,“找苏定方!立刻派人,把沙丘顶那吐蕃神箭手的尸体,还有他那破弩,拖到绿洲入口最显眼的地方!再搬几袋水泥来!快!”
杜明月一愣,虽不明白要水泥干嘛,立刻应声:“喏!”小跑去了。
很快,顿珠的尸体和标志性黝黑手弩,像破麻袋丢在绿洲入口沙地。几袋刚调好的灰扑扑水泥也抬了过来。
李恪亲自上前,刀尖蘸着未干水泥浆,在入口旁半人高平整大石上,一笔一划用力刻下大字。水泥迅速凝固,字迹坚硬如铁:
“大唐安西大都护李恪之子诞生于此!”
“吐蕃宵小,袭我妻儿,神箭伏诛!”
“以此为界,擅越者——”
刻到这里,李恪顿了一下,眼中寒光一闪,刀尖狠狠向下划出最后一笔:
“死!”
最后一个“死”字,带着淋漓杀意和未干湿痕,触目惊心!
苏定方带兵赶回,看到水泥碑和旁边尸体,再读碑文,身经百战也心头一震。殿下这是…用水泥立碑,用吐蕃王子亲信神箭手的血,给刚出生的儿子做贺礼,更是给吐蕃人立下血淋淋的界碑战书!狠!太狠了!比砍一千颗脑袋更有震慑力!
“苏将军!”李恪指着水泥碑,声音斩钉截铁传遍绿洲,“传令!将此碑文内容,最快速度散播河西,传到吐蕃大营!告诉禄东赞老贼,他儿子的狗命,还有这三十年!”李恪伸出三根手指,重重一挥,“三十年!河西陇右,他吐蕃一兵一卒,胆敢再踏过此碑一步,我李恪穷尽碧落黄泉,必灭其国,绝其苗裔!此誓,天地共鉴,水泥为证!”
“三十年不犯?”苏定方眼睛一亮,瞬间明白李恪深意。小郎君刚出生,根基未稳,大唐内部也非铁板一块。这三十年缓冲期,利用水泥碑立威,是争取发展时间的绝妙阳谋!他激动抱拳:“末将遵命!定将此‘婴孩盟约’,传遍四方!”
“婴孩盟约”…李恪心里给苏定方点了个赞,名字起得好!悲情强硬,还带点天命意味。他望向祁连山方向,仿佛看到吐蕃大营里禄东赞铁青的脸。老狐狸,想停战?这就是本王的价码!三十年,够本王把安西种满棉花、铺满水泥路了!
凉州方向喊杀声渐渐稀落,最终沉寂。不久,一骑快马带着烟尘狂奔而来,马上传令兵浑身浴血,满脸亢奋:
“报——大都护!凉州大捷!秦将军驰援及时,内外夹击,吐蕃五千骑死伤过半,余者溃散!凉州无恙!”
绿洲上下,爆发出震天欢呼!
李恪紧绷的神经稍松。转身正要推产房门,好好看看立下“大功”的儿子,杜明月却一脸凝重快步跑来,手里捏着封被汗水浸软的密信。
“殿下!”杜明月声音压得极低,“长安…杜如晦相公府上,六百里加急,密信!”
李恪心头一跳。杜如晦?朝中自己不多的铁杆支持者。六百里加急密信?出大事了!
他迅速接过撕开火漆。信纸寥寥数语,字迹力透纸背:
“恪儿亲启:新帝(李治)登基未稳,然权柄日炽。闻安西水泥、恪记矿利甚巨,已露收归少府(皇室私库)、或遣‘矿监’之意。暗流涌动,速归!迟恐生变!叔父晦,手书。”
李恪捏着信纸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一股冰冷寒意窜上头顶,比刚才毒弩箭更甚!
新皇帝?李治?这才刚登基,就惦记上本王在安西拼死拼活搞出的水泥厂和矿山了?收归少府?派矿监?这不明抢吗?!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本王在外跟吐蕃人玩命护国门,刚生儿子差点被杀,转头家里就有人惦记掏家底?还是皇帝带头!
他猛地抬头望向东方长安方向。祁连山在暮色中冷硬如铁。
“好…好得很!”李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锐利。安西是本王一刀一枪打下的基业,水泥矿是命根子!谁想动,本王就跟谁急!皇帝?皇帝也不行!
就在这时——
“报——大都护!”绿洲外围警戒游骑飞驰而来,声音异样,“绿洲西面十里,发现一支波斯商队!形迹狼狈,打头的人正拼命朝我们挥手,像…像是在求救!”
波斯商队?求救?
李恪眉头紧锁,刚压下的火气又往上冒。今天是什么日子?麻烦接踵而至!
他强压烦躁挥手:“带过来!问清楚!”
很快,几个穿着波斯风格服饰、满身尘土破损的商人被带到李恪面前。为首是个浓密卷胡中年人,脸色惨白,惊魂未定,一见李恪扑通跪下,用半生不熟唐语哭喊:
“将军!尊贵的大唐将军!救救我们!救救后面的人吧!”他惊恐指向西边,仿佛有噬人魔鬼。
“后面?什么人?说清楚!”李恪沉声问。
波斯商人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
“是…是呼罗珊的骑兵!大食人(阿拉伯帝国)的黑旗!好多…好多!他们…他们越过了葱岭!像黑色洪水!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我们驼队被打散了…后面…后面还有好多逃难的商队和部族,都被堵在峡谷里了!将军!求求您发兵!救救他们!大食人的弯刀…太快了!”
大食骑兵?!越过了葱岭?!
李恪和苏定方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葱岭(帕米尔高原),那是大唐安西都护府名义上的极西边界!大食人,这个庞大帝国,它的触角竟然在这时就越过天然屏障,直接杵到了安西家门口?!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如同无形山峦,骤然压在刚刚血战、内部又起波澜的安西上空。
李恪抬头,望向西边那片被夕阳染成血红的天空,仿佛已能闻到随风飘来的铁血气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横刀刀柄,眼神锐利如鹰。
葱岭之外,新的风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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