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希噗通跪倒,血衣里抖出块碎琉璃:“将军!后面峡谷堵着上千人啊!”
李恪捏住碎片,冰凉刺骨。上面烧制的徽记——抽象的眼睛环绕“恪记”二字——让他瞳孔骤缩。这是他安西产业的标记!大食人不仅越过了大唐西陲葱岭,还劫了他的货?
一股邪火直冲李恪天灵盖。长安那边杜如晦的密信还在怀里发烫,吐蕃的血刚擦干,西边又捅来一刀?
“艹!”李恪心里万马奔腾,这安西都护当得真够憋屈!
“殿下!”苏定方手按刀柄,脸沉如水,“大食犯界!末将请命驰援!”
“我去!”秦红梅的声音斩钉截铁。她已翻身上马,长鞭“啪”地一甩,连日征战的疲惫掩不住那股悍气,“刚剁完吐蕃爪子,马镫还没凉透呢!又来个送死的大食?苏将军守家,这趟‘迎客’归我!”
李恪看着秦红梅杀气腾腾的样,心里那点暴躁奇异地压下去几分。葫芦口地形狭窄,要快!他当机立断:“好!红梅,三百轻骑,一人双马!救人第一!摸清敌情,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领命!”秦红梅一夹马腹,火红身影如箭射出。三百骑卷起烟尘,扑向血色的西方天际。
李恪把琉璃碎片抛给杜明月:“验!”转头瞥见一个龟兹老农,被军士半拦着,哆嗦捧来个黑陶罐。
“殿下…”老农噗通跪倒,高举罐子,“葱岭顶,风刀子,雪埋膝…这…祖传的冻疮膏,羊油混上好的黑胡椒粒…抹上,冻不掉手脚!您…您试试?”
羊油混胡椒?李恪一愣,这配方…够野!他挖了一坨,油腻腻,膻味混着辛辣直冲鼻子。在手上捻开,黏糊糊又热辣辣。羊油封闭,胡椒活血?好像还真有点道理!冰天雪地,这就是救命的东西!
“好东西!”李恪眼睛亮了,直接抹在手背上,热辣感驱散寒意,“记下!方子征用!召集郎中、药铺伙计、会熬油的妇人!改良!羊油提纯,胡椒别太辣!大量熬制,小罐分装,优先配给西进将士!军需!”
“喏!”辎重参军大声应命。
老农激动得老泪纵横,只知道磕头:“谢殿下!能帮天兵…值了!”
急促马蹄声和尖利官腔刺破空气:“让开!圣旨到——安西大都护李恪接旨——!”
一队鲜亮禁卫簇拥着面白倨傲的中年太监冲到面前。太监马都不下,目光扫过李恪染血的甲胄,嘴角撇着轻慢,刷地抖开明黄绢帛,尖声刺耳:
“陛下口谕!闻安西恪记矿利、水泥之务,所出甚巨!着即…其利三成归于少府监(皇室私库),充内用!另…遣矿监税使,不日抵安西,专司监理矿税!望卿体恤朝廷艰难,速速清点预备交割!若有战功…”太监拖长调子,眼神溜过李恪身上血战痕迹,“…陛下仁厚,或可酌情抵减!李大都护,领旨谢恩?!”
三成归皇家?派矿监?还“战功抵债”?
李恪只觉得“轰”一声,邪火燎得眼前发红。他在安西跟吐蕃玩命,大食刀子捅到眼皮底下,长安那位不想着守国门,只惦记掏他这点用命换的家底?施舍?这是明抢!是打脸!
他胸口起伏,牙关紧咬,盯着太监的眼神冰寒刺骨。空气凝固了,女兵按紧刀柄,苏定方面罩寒霜,杜明月满眼担忧。
死寂中——
“叮当!”
一枚银币从纳尔希抖动的袖口滑出,掉在沙砾上,弹到李恪脚边。
李恪目光如电,锁住那银币。
不是开元通宝。
币面,一弯冰冷狰狞的新月,下方交叉两柄滴血般的弧形战刀!
大食银币!新月战旗!
这图案,像一个无声的、充满嘲讽的烙印,狠狠钉在太监刺耳的催缴声和李恪沸腾的怒火之上。
东边,长安的皇帝在催命夺财。
西边,大食的战刀已染血东来。
李恪的目光,缓缓从脚边的新月战刀银币,移到太监手中刺目的明黄绢帛,再投向西方血染的天际。
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压力,如同无形的千钧巨石,轰然砸落在他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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