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霉散!青霉素!
这东西岂能乱用?
李恪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他太清楚这玩意儿的凶险——用好了救命,用不好送命!
尤其对患有风疾、身体虚弱的李治,一个过敏就能归西!
“玉竹姑娘有心了。”李恪面色平静,甚至对宫女微微颔首,“陛下龙体欠安乃国之大事。岭南旧事,本王记得不清。那‘神霉散’不过是当年情急之下用霉变瓜果粗制之物,效用不明,风险极大,岂敢献与陛下?太医署名医荟萃,自有良方为陛下调养。”
这话滴水不漏。
玉竹头垂得更低,只应一声“是”,不敢多言。
长孙雨察觉丈夫一闪而逝的冷冽,轻握他手。
李恪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温言道:“外面风大,你身子弱,回屋歇着。琮儿该醒了。”
长孙雨会意,由宫女搀扶离开。
人一走,李恪脸色瞬间冰封。
“杜先生呢?”他问张全,声音压得极低。
“在药坊密室。”
“走!”
李恪转身疾步走向王府深处。
王府药坊密室,门窗紧闭。
古怪气味弥漫——霉味、土腥气混合淡淡酒香。
特制琉璃罩油灯提供稳定光线。
杜明月全神贯注伏在石桌前。
他穿素布罩袍,脸蒙多层药水浸过的棉布,只露一双熬红的眼。
手中琉璃吸管小心翼翼从一个浑浊绿液陶罐吸取上层清液,再极缓慢滴入另一个装透明油脂的浅盘。
油脂边缘随绿液滴入,出现一圈圈极细微的金线沉淀。
杜明月屏息,用发丝细的银针,小心刮取金线,收集到沸水煮过、烈酒浸过的特制小玉碟里。
碟底已积攒薄薄一层比沙金更细碎的金黄粉末。
过程繁琐至极,稍有不慎即前功尽弃。
密室门无声推开,李恪张全闪身而入。
“如何?”李恪声音在密室格外清晰。
杜明月手一抖,稳住心神放下工具,转身疲惫又兴奋低声道:“殿下!成了!按您给的‘吸附提纯’法子,真能从霉变绿汁里萃出这点‘精粹’!比岭南弄的纯粹多了!”
他指着玉碟里微末金粉如捧珍宝。
李恪凑近细看,灯下粉末闪着微弱金芒,少得可怜。
“这点量…够几次?”
“顶多…三次皮试,或一次极小外敷。”杜明月声音苦涩,“殿下,太难了!耗费绿霉汁液如山,就出这么点!这手法只有老头子勉强能操作!最要命的是…这‘精粹’到底多厉害,有没有您说的‘过敏’要命…没在人身上试过,谁也不知!”
李恪心沉。
产量低、工艺难、风险未知!
李治在长安等“神药”,武媚娘的人盯着,他拿什么给?
用这无法量产、无法保命的东西赌皇帝生死?
赌赢未必有功,赌输万劫不复!
“必须试药。”李恪声音斩钉截铁。
杜明月张全脸色骤变。
“找可靠死士不行。他们身体强健,反应可能不典型。要找…身体底子弱些的。”
“殿下!万万不可!”杜明月急道。
“本王知道凶险!”李恪打断他,眼神锐利,“试药人选,本王亲自定。”
吴王府暖阁。
炭火温暖。
长孙雨半倚软榻,看乳娘逗弄咿呀学语的李琮。
李恪进来,挥手让乳娘抱孩子退下。
暖阁只剩夫妻二人。
李恪沉默坐到榻边,握住妻子微凉的手。
“雨儿,”他开口,声音艰涩,“有件事…需你相助。”
长孙雨看他眼中深藏的凝重与痛楚,心中了然。
不问何事,只以清澈沉静的眸子回望,轻轻点头:“夫君,你说。”
李恪喉头滚动,将青霉素凶险、皇帝索求、武后试探、杜明月微薄成果,用最简最沉语言和盘托出。
“…杜先生萃出一点精粹,但凶险莫测。需有人试药,以观其效,更要向陛下证明此物可用且无大害。”李恪声音愈低,握妻子的手愈紧,指节发白,“我知道这很自私…”
“夫君,我来试。”长孙雨平静打断,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
她甚至微笑,反手轻拍李恪紧绷的手背,“我产后一直虚乏,不正是最合适的‘弱底子’?我是吴王妃,我若试药无恙,天下谁比我的证言更让陛下安心?更能堵住悠悠众口,尤其是…长安那边的口?”
李恪浑身一震,抬眼看向妻子。
她目光清澈坦荡,带着为他与孩子扫清前路的决绝。
巨大酸涩与暖流冲击胸腔,让他几乎失语。
她懂背后凶险与博弈,却选择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挡在他与风暴之间。
“雨儿…”李恪声音沙哑。
“夫君不必多说。”长孙雨笑容温婉,“杜先生是杏林圣手,我信得过。为了琮儿,为了你,为了安西…值得。”
三日后,长安紫宸殿。
一份安西八百里加急奏报放上李治御案。
李治斜靠软枕,脸色病态苍白,不时低咳。
武媚娘一旁为他顺气。
李治展开奏报,李恪亲笔。
前半详禀安西迎驾准备,道路、祥瑞、仪仗,事无巨细。
后半提“神霉散”:
“…臣闻陛下圣体违和,忧心如焚。忆岭南微末时,偶得一方或对高热恶疮有效,然制法粗陋,药性猛烈难测,故未敢献于御前。今感念陛下深恩,特命安西良医杜明月,以新法提纯其精粹,得少许,名‘安西金丹’。为保万全,臣妻长孙氏,产后体弱,自请试药,以身验其效…”
后附杜明月详细试药记录:长孙雨如何“点脉入微”注射微量药液,观察数时辰,仅轻微发热旋即平复,伤口愈合神速等。
最后是请求:
“…此金丹精粹乃杜明月秘法所炼,耗时耗力,所出极微。今献上三剂供陛下御用。然安西僻远,物力维艰,尤以于阗玉矿、龟兹铜矿开采日深,所耗巨大。伏乞陛下天恩,准此二矿开采之权再延十年,以补安西军民用度,固西陲藩篱…”
李治看完,将奏报递武媚娘,长舒口气,露笑意:“皇兄…终究忠心。这金丹,吴王妃都亲试过了,看来确有神效。媚娘,矿权…”
武媚娘迅速扫过奏报,尤其长孙雨试药段,眼底掠过阴霾,面上笑容温婉:“陛下洪福,吴王忠心可嘉,吴王妃深明大义。此药既验有效,陛下龙体要紧当速用。矿权…安西确需物力支撑,延十年情理之中。只是…”
她话锋一转,状似不经意,“听闻安西新推‘抗虫棉’,棉絮洁白细长,产量极高虫害极少?不知此棉种…”
话点到即止。
李恪奏报只字未提棉种,她却如随口一问。
李治病中精神不济,也起兴趣:“哦?还有这等好棉?皇兄在安西弄出不少好东西。待西巡,朕定要亲睹棉田。”
圣旨很快发出:嘉奖吴王忠心,吴王妃贤德,准安西于阗玉矿、龟兹铜矿开采权再延十年。
另有一道口谕由传旨太监私递李恪:陛下对安西抗虫棉种甚为嘉许,望吴王酌情进献若干,惠泽关中百姓。
李恪接旨,面恭谢恩,心中冷笑。
矿权延期是实利,武媚娘拦不住。
索要棉种,才是她真意!
想掐安西纺织源头?胃口不小!
青霉素这关,暂过。
杜明月提纯的三剂“安西金丹”,装入内衬软绸的特制木匣,由精锐安西军士护送,踏上往长安官道。
队伍出龟兹城,一路东行。
十日后,至终南山脚。
终南山林深树密。
护送首领赵虎机警,入山道即令队伍收缩,提高警惕。
山道蜿蜒,古木参天。
转过陡峭山弯,前方豁现林中空地,一座半新不旧小道观矗立,观门紧闭,青烟袅袅。
赵虎手按刀柄,警惕更甚。
“吱呀——”
破旧木门缓缓推开。
一个穿洗白发白青道袍、面皮焦黄、留稀疏山羊胡的老道士,颤巍巍端个破碗走出。
碗里似清水。
老道走到山道中央,对赵虎队伍颤声:“各位军爷…行行好,老道观里…断了水…可否…讨碗水喝?”
声音沙哑干涩,眼神浑浊,似风一吹就倒。
赵虎皱眉,示意队伍停下。
他打量这突兀出现的老道,又看四周寂静山林,总觉得哪里透着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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