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立刻顺杆爬,转过身,脸上重新堆起一抹甜甜的笑容,“是吧是吧,所以别想那些不高兴的啦,快来,再吃一块芙蓉糕,甜食真的能让人开心哦!”
她踮起脚,努力想把盘子往景华琰面前推。
景华琰看着眼前踮着脚尖的小丫头,心中感慨万千。
明明瞧着就是个小不点,粉雕玉琢,可偏偏说出来的话,竟通透得惊人。
“好。”他顺从地接过那块芙蓉糕,又咬了一口。
云棠见他眉宇间那层郁色确实淡了,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儿。
景华琰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展开,便又慢慢凝滞了。
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落在窗外。
云棠小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了收,歪着头,小心翼翼地凑近些,声音轻柔,“你……还在想你父皇的事吗?”
景华琰回过神,缓缓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云棠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
歉意。
“不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是另一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云棠清澈的眼眸,声音低沉了几分,“或许……是我近来在你这里跑得太过频繁,言行举止未能尽数收敛,终究……还是引起了父皇的注意。”
云棠眨巴着眼睛,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景华琰语气无奈,“方才离宫前,父皇身边的近侍……向我透了个口风。”
他停顿了一下,才沉声道:“父皇的意思,约莫过段时日,想……见你一面。”
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嗒!”
云棠手里捏着的半块水晶芙蓉糕,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她小嘴微张,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惊愕。
“皇上……要见我?”
她一个小娃娃,皇上见她能做什么?
景华琰看着地上摔碎的糕点,心中更是歉疚难安。
他蹲下身,“云棠,是我不好。若非我常来烦扰你,又在你面前屡屡失态,也不会……将你牵扯进来。是我给你带来麻烦了。”
他试图安抚眼前明显受到惊吓的小人儿,声音放得更缓了些,“不过,你也无需太过忧惧。父皇他虽性情威严,但你年纪尚幼,又是我……看重之人,他应当……不至于过于为难你一个小娃娃。”
他努力想给云棠一些底气,但连他自己说这话时,都带着几分不确定。
毕竟,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谁又能真正料定呢?
云棠伸出小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没……没关系啦!”她声音拔高了些,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在说服对方,“见……见就见呗。”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碎成渣的芙蓉糕,“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
景华琰沉默片刻,终究没再多言,只低声道:“此事……我会尽力周旋。你且安心。”
半个时辰后。
“你好好歇着,”他站起身,语气带着安抚,“我改日再来看你。”
云棠连忙点头,“嗯,太子殿下慢走。”
她目送着景华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直到彻底听不见脚步声了,她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她整个人往软榻上一躺,两只小手揉了揉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这都什么事儿啊。”
半刻钟后。
门口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青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主子,柳氏来给您请安了。”
云棠赶紧坐正了些,小手拍了拍脸颊,“让她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随后柳氏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件靛蓝布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恭谨的笑意,一进门便朝着云棠盈盈拜下,“婢妾给小主子请安。”
“快起来吧。”云棠摆摆小手,目光落在柳氏身上,语气关切,“璋儿现在可好些了?”
提到儿子,柳氏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连忙回道:“托小主子的洪福,璋儿他用了您赏下的药,又听了大夫的嘱咐静养,烧热已经退了大半,精神头也好了不少,今儿早上还闹着要起来玩呢。”
她说着,语气里又透出几分忧虑,“就是……这一病,前前后后耽搁了十来日,学堂里的功课怕是落下不少,婢妾这心里……”
柳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云棠脆生生地打断了。
“哎哟!”云棠小手一挥,小脸上满是不以为意,“落就落下呗,功课什么时候都能补,身子骨才是顶顶要紧的。”
她小大人似的板起脸,“只要他身体好起来,活蹦乱跳的,比什么都强,其他的,慢慢来就好啦!”
柳氏被云棠这话语说得心头一暖,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垂首,声音更添了几分恭敬,“是,小主子说得对!是婢妾想岔了。小主子这般疼爱璋儿,是他的福分,婢妾……代璋儿谢过小主子恩典!”
说着又要行礼。
“好啦好啦,”云棠赶紧制止她,“让他好好养着,别急着用功,等彻底大好了再说。”
柳氏连声应下,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见云棠小脸上虽带着笑,但眉宇间已透出几分倦怠。
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也不似平时那般神采奕奕,便立刻收了声,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是,婢妾都记下了。小主子好生歇息,婢妾告退。”
她动作极轻地后退几步,转身时,脚步放得又轻又缓。
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惊扰了这位小主子。
到了门边,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缝隙,迅速闪身出去。
云棠小小的身子往后一靠,再次将自己陷进柔软的锦垫里。
她抬起小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额角。
青鸢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一眼便瞧见自家小主子歪在软榻上,眉头微微蹙着,一只小手还无意识地搭在额角。
青鸢没有多问,放轻脚步走到云棠身后,伸出双手,力道适中地按揉起云棠小小的肩颈。
她的手法娴熟,指尖温热。
云棠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往青鸢的方向又靠了靠。
青鸢见状,嘴角弯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三个时辰后。
云衡之刚踏入前厅,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早已等候的心腹管家便已趋步上前,低声禀报院中发生之事。
话落,云衡之原本略带倦意的面容骤然一冷。
他猛地转身,袍袖带起一阵冷风,径直朝着兰香居大步而去。
兰香居内。
云衡之几步便至她面前,目光如炬,先飞快扫过她护着腹部的手,神情才极细微地松动一丝。
“夫人,夏月柔来过?”
夏月淑下意识点头,“是……姐姐她……”
“她送来的东西呢?”
“小姑姑已经让人销毁了。”
云衡之松了一口气,“那便好,夫人,你一向谨慎,此事若不是小姑姑,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他拍了拍夏月淑的手,“往后可要再仔细些,无论是谁送来的,都要按规矩行事。”
与此同时,刘府。
夏月柔深吸了一口气,刚迈进大门,一股浓烈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你还知道回来?”
她的丈夫,刘府当家的刘承宗,此刻满面通红,眼神浑浊地堵在门内。
夏月柔还未及反应,“啪!”
一声脆响响起。
一记裹挟着酒气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力道之大,她眼前顿时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瞬间火辣辣地肿起。
“说,昨儿个到底死哪儿去了?一整日都不见人影!”
刘承宗喷着酒气,唾沫星子飞溅,“给老子老实交代,都去了哪里?见了哪些野男人?”
夏月柔被打得偏过头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
“哑巴了?”他猛地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扯到眼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是不是背着老子偷人去了?啊?你这贱妇!”
夏月柔被他晃得头晕目眩,依旧只是摇头,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滚!”刘承宗见她这副死样子,厌烦地一把将她推开。
她踉跄着撞在门框上,后背生疼。
他看也不看她,转身朝着内院走去,嘴里还骂骂咧咧,“晦气东西,看见你就烦!”
夏月柔扶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体。
脸上是火辣辣的痛,后背是撞伤的钝痛,可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她低垂着头,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略显冷清的屋子。
默默关上房门,隔绝了一些外面隐约传来的丈夫与妾室的调笑快活声。
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她颤抖着手,解开外衫的系带。
衣襟滑落,露出肩颈和手臂上几道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掐痕。
还有白日里刀锋留下的血痕。
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压抑的呜咽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脑袋昏昏沉沉,直接趴在了床榻上。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刘承宗和从前一样,待她极好,为了求娶她,什么都愿意做。
他知道她喜欢牡丹,成婚后便特意在院子里种下了牡丹,只为了她第一时间能看到。
夏月柔嘴角不知不觉上扬,她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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