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的话像定心丸,朱莎眼中的恐惧稍褪,泪却流得更凶了:“奴婢谢夫人大恩!奴婢这辈子只忠心伺候夫人!”
章梓涵微微颔首,示意她起来。
就在这时,惊鸿苑一个负责跑腿传话的小丫头玉儿,气喘吁吁地从院门外小跑进来。
她顾不上规矩,冲到廊下,对着章梓涵和春喜就急急道:“夫人!春喜姐姐,出事了!书房那边…秋萍…秋萍姐姐…”
春喜皱眉:“慌什么!舌头捋直了说话,秋萍怎么了?”
玉儿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溜圆:
“奴婢刚才去前院找管事嬷嬷领咱们苑的月例银子,听书房外伺候茶水的小福子说的!秋萍姐姐她被人从书房里扶出来的,衣衫都不整了,头发散乱,脸上全是泪痕。路都走不稳,是被人半架半拖着走的!然后侯爷紧跟着就发了话,说从今日起,抬秋萍做通房丫鬟了!这消息,这会儿怕是已经传遍整个侯府了!”
“什么?!”春喜猛地站直身体,脸上瞬间涌起怒意,“抬通房?侯爷亲口说的?”
“千真万确!小福子亲耳听见侯爷吩咐的!”玉儿用力点头。
“混账!”春喜气得脸色发红,胸口剧烈起伏,转向章梓涵:
“夫人!您听听,这还有没有规矩体统了!抬通房,那是主母才能定夺的事!他康远瑞眼里还有没有您这个正室夫人?这算什么?越过您,直接在后院塞人?这分明是当着阖府上下,狠狠打您的脸!”
炭盆里的火依旧烧得旺,暖意却似乎从章梓涵身上褪去了。
她脸上的那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慢慢合上了账簿,指尖在光滑的缎面封皮上轻轻划过。
意料之中,却又比前世来得更快更不堪。
前世,康远瑞虽也有荒唐时,但至少抬通房这等事,面子功夫还会做足,让她这个主母“点头”。
如今,竟是连这点遮羞布都懒得要了。
也好。撕破这层虚伪,倒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春喜。”章梓涵的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奴婢在!”春喜依然忿忿。
“你现在就去一趟书房。告诉侯爷,我身子乏得很,精神短,恐过了病气给他。请他不必再来惊鸿苑用膳了。什么时候我身子爽利了,自会遣人去请。”
春喜一愣,随即明白了夫人的用意。
这是明明白白的疏远。
她胸中的怒火顿时化作一股扬眉吐气:“是!奴婢这就去,保管把话带到!”
看着春喜带着玉儿疾步而去的背影,章梓涵缓缓靠回躺椅深处。
廊下暖融依旧,朱莎小心翼翼地重新为她换了杯热茶。
今世之路,已然偏离了前世的轨迹。
章燕婷的保胎,夏欢的提前出局,秋萍的上位,康远瑞的越发肆无忌惮。
变数已生。
章梓涵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寒芒。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或许…前世的那个结局也并非不可撼动。
春喜带着一肚子为夫人鸣不平的怒火,刚走到惊鸿苑门口,差点撞上匆匆而来的外院小厮。
小厮手里捧着一封书信。
“夫人,”春喜压下心绪,快步返回廊下,将信呈上,“是瑾瑜少爷从白鹭书院寄来的家书。”
章梓涵正望着炭盆里跳跃的火焰出神,闻言眉心蹙了一下。
她伸手接过信,拆开封口。
信纸展开,是康瑾瑜熟悉的字迹,带着少年人刻意模仿的沉稳。
开头是恭敬的问候:“长嫂安好。瑾瑜于书院一切顺遂,请勿挂念。”
“得蒙恩师悉心教导,近日课业颇有进益,经义策论亦得先生嘉许。”
“寒窗苦读,不敢懈怠,只等明年春闱,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不负康氏先祖,亦不负长嫂昔日回护之恩。”
章梓涵的目光在“不负长嫂”四字上停留了一瞬,指尖冰凉。
前世记忆如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那个雨夜,浑身是血的康瑾瑜被抬回侯府,右腿骨断得狰狞。
山匪劫道,他为了护住给她的生辰礼,死战不退。
是她,以永定侯夫人的身份,强行请来了黎老太医。
是她,顶着康远瑞的冷眼和章燕婷的讥讽,守着那间屋子整整七日。
是他,在剧痛中醒来,第一眼看到她熬红的眼睛时,那双眼眸里燃起的光。
她只当是少年感激。
甚至在他能拄拐行走后,收到他的谢信时,出于长嫂的职责和对他才华的欣赏,提笔回信勉励他安心养伤,莫坠青云之志。
那些信,成了催命符。
章燕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截获了康瑾瑜一封倾诉仰慕的信。
她精心炮制,将章梓涵那些回信断章取义,污蔑成二人私通的铁证。
她设下毒计,以章梓涵性命为饵,诓骗康瑾瑜深夜入府。
然后,是康瑾瑜为了保全她名节,在所有人面前认下“引诱长嫂”的滔天罪名。
结果?
康瑾瑜被宗族除名,剥夺功名,打断脊梁般逐出京城,其母听闻噩耗当场气绝身亡。
而她章梓涵,被康远瑞亲手按进冰湖里,水草缠住了她的脚踝,像无数双来自地狱的手。
炭盆里爆开一颗火星,烫回了章梓涵的神智。
她捏着信纸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夫人?”春喜见她脸色骤变,眼神冷得吓人,担忧地轻唤。
章梓涵没有回答。
她猛地起身,几步走到炭盆前,毫不犹豫地将那封信,扔进了炭火中。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
“夫人!”春喜失声惊呼,完全不能理解,“您这是为何?瑾瑜少爷他好不容易…”
“从今往后,”章梓涵的声音像淬了冰,斩钉截铁地截断春喜的话,“康瑾瑜的一切书信,无论是寄给我,还是寄给府里其他人,一律不许送到我面前。送信的人,直接打发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我身子不好,无暇理会外务。一个字,都不许回!”
春喜被惊住了,下意识地应道:“是,奴婢明白了。”
……
白鹭书院坐落在城外清幽的半山腰。
初冬的寒风卷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康瑾瑜裹紧了身上略显单薄的棉袍,站在书院门口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槐树下,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
他清俊的脸庞冻得有些发白,鼻尖通红,目光却执着地眺望着山下那条通往京城官道的小路。
算着日子,长嫂的回信该到了。
他想象着她看到自己信中汇报学业进步时的欣慰表情,想象着她提笔写下鼓励话语时的温柔侧影。
这成了支撑他在书院里挑灯夜读的最大慰藉和动力。
马蹄声由远及近。
康瑾瑜眼睛一亮,几乎是跑着迎了上去。
送信的信差翻身下马,从褡裢里取出几封信,熟练地分发。
康瑾瑜屏住呼吸,眼巴巴地看着。
同窗的,隔壁学舍的……
信差的手空了。
“康少爷,没您的。”信差拍了拍空空的褡裢,语气平淡,翻身上马,“驾!”
马蹄声再次响起,扬起一阵尘土,很快消失在寒风中。
康瑾瑜僵在原地,脸上的期盼一点点剥落。
心,猛地沉了下去,空落落地坠着,又冷又涩。
没有,还是没有。
上一次寄信,便如石沉大海。他告诉自己,或许是长嫂太忙,或许是信件延误。
可这一次,他信中写得那样明白,那样恳切。
一个冰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她知道了。
知道他那些藏在恭敬字句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愫。
羞愧瞬间烫红了他的耳根,蔓延到整张脸,连带着脖子都烧了起来。
他感到无地自容,仿佛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早已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供她审视鄙弃。
难怪,她连只言片语的回应都不屑给予。
寒风似乎更刺骨了。
康瑾瑜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痛楚,才勉强压下心头的酸涩。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被一股倔强取代。
“长嫂…”他低声呢喃,仿佛对着那个人起誓,“无论您是否再看重瑾瑜,瑾瑜定要争一口气!明年春闱,金榜题名,光耀康氏门楣,绝不负昔日您救我残腿,回护我的微末之恩!”
他转身,大步走回书院,背影挺直,带着一股孤勇。
……
永定侯府。
静心院内室,门窗紧闭。
秋萍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几乎是拖回来的。
她身上那件簇新的水红袄子被撕扯得凌乱不堪,领口的盘扣崩掉了两颗,露出一小片布满青紫指痕的肌肤。
头发散乱,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下唇被自己咬破了,渗着血丝。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露出的手腕,一圈深紫色的淤痕,清晰地印着男人粗暴指掌的形状。
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全靠婆子架着。
章燕婷正歪在暖榻上,由小丫鬟轻轻捶着腿。
看到秋萍这副模样被架进来,她脸上先是掠过一丝错愕,随即那双眼睛里,“腾”地燃起两簇怒火。
“贱人!”章燕婷猛地坐直身体,声音尖利。
她一把推开捶腿的小丫鬟,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几步冲到秋萍面前。
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章燕婷劈手就从自己发髻上拔下一根金镶玉簪子!
那簪子尖端异常锋利,在昏暗的室内闪着寒光。
“啊——姨娘饶命!饶命啊!”秋萍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尖叫起来。
“饶命?你这下贱的蹄子!我叫你去送茶,是让你去勾引侯爷的吗?”章燕婷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她扬起手,根本不管秋萍身上哪里是要害,用那锋利的簪子尖,狠狠地朝着秋萍裸露的手臂肩头,甚至脸颊刺下去。
“啊——!”秋萍发出惨叫。
簪尖刺破皮肉,划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拼命想躲,却被身后的婆子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只能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姨娘!姨娘息怒啊!”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庞嬷嬷终于看不下去了,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章燕婷再次扬起的手腕,“不能再打了!您看看她,她现在是侯爷亲口抬的通房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猛地浇在章燕婷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她动作一僵,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庞嬷嬷。
庞嬷嬷压低了声音,凑近章燕婷耳边:“姨娘!小不忍则乱大谋!您打她出气容易,可这伤若是让侯爷瞧见了,您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可就全毁了!侯爷会觉得您善妒不容人,心肠歹毒!您想想您肚子里的哥儿,想想您日后在侯府的地位!”
章燕婷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她看向秋萍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眼中杀意翻腾,恨不得立刻将这贱婢千刀万剐。
庞嬷嬷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提醒:“再说…您忘了那人,他可是在府里当差呢。您这么打她,那人知道了,万一闹出点动静,对您可没半点好处!”
秋萍被打得意识模糊,却在听到这两个字时,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神里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死死盯住庞嬷嬷,随即又化为恐惧和哀求,看向章燕婷。
章燕婷自然也捕捉到了秋萍这瞬间的眼神变化。
她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死死咬着后槽牙。
终于,那攥着金簪的手,垂了下来。
“滚!”章燕婷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
她像扔掉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一样,将手中那根沾着秋萍鲜血的簪子,“哐当”一声,狠狠摔在秋萍面前。
“给我滚回你的下人房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碍眼!再让我看见你这副狐媚样子勾引侯爷,我扒了你的皮!”
架着秋萍的婆子如蒙大赦,赶紧拖着几乎瘫软的秋萍,踉踉跄跄地退出了。
冰冷的柴房,门板薄得挡不住一丝寒气。
秋萍裹着单薄的旧棉被,蜷缩在土炕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手臂和肩头的伤口被粗劣的布条草草包扎,但尖锐的疼痛和更深的屈辱,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刺穿着她的心。
眼泪无声地淌了又干,干了又淌,在灰扑扑的被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脑子里,全是书房里康远瑞那张狰狞的脸,静心院那根滴血的簪子,还有…小影那双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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