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还在抹泪的戚氏,擦拭的动作也猛地一顿,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向章梓涵的目光充满了惊愕和不悦。
这章梓涵,竟敢如此当众暗讽她的心肝宝贝?
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这侯府门前的空气,比腊月的坚冰还要冷硬几分。
“好了好了!”戚氏到底是老姜,迅速压下心头的不快,强打起精神开口,声音带着威严,打破了僵局,“琴儿一路风尘辛苦,这冰天雪地的,都杵在门口像什么话!赶紧进屋!琴儿身子弱,可经不起这般冻着!”
她语气急促,带着明显的心疼和催促。
仿佛为了印证母亲的话,康雯琴适时地打了个喷嚏,小小的身体跟着抖了一下,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道袍,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母亲……好冷……”
“快!快进屋!”戚氏立刻心疼地再次拉住女儿的手,再也不看其他人一眼,仿佛身后站着的都是木头桩子。
她拉着康雯琴,几乎是半搀半抱地,步履匆匆,率先一步跨进了大门。
厚重的朱漆大门在她们身后敞开,又缓缓合拢,将外面凛冽的风雪暂时隔绝。
台阶下,只留下康远瑞、章梓涵和章燕婷三人,以及一群噤若寒蝉的下人。
康远瑞盯着母亲和妹妹消失在门内的背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被彻底无视的憋屈感,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一言不发。
章梓涵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又平静地收回视线。
她拢了拢斗篷的领口,安静地跟在康远瑞身后一步之遥,保持着主母应有的距离与仪态,仿佛刚才那场无形的交锋从未发生。
章燕婷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得意里。
她只看到康雯琴亲热地叫她“嫂嫂”,只看到章梓涵被康雯琴刻意冷落,甚至被老夫人无视!
心中畅快无比,故意挺了挺肚子,脸上重新挂起胜利者的笑容,甚至快走两步,挤到了康远瑞的身侧,试图与他并肩而行。
仿佛这样,她就能取代章梓涵的位置,成为这侯府的女主人。
康远瑞此刻心中正被对母亲和妹妹的强烈不满填满,对章燕婷刻意挤过来的举动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眉头紧锁,脚步未停,却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章燕婷的心怦怦直跳,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
她目光掠过章梓涵,直直投向永定侯康远瑞,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糯:“侯爷,妾身……”
她向前一步,想离他更近些。
“站住!”一声冷厉的断喝,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她所有动作和表情。
康远瑞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威压,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章燕婷:“谁许你越位向前?章燕婷,你的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主母在此,岂容你一个妾室妄言僭越?”
训斥完,他看也不看僵在原地的章燕婷,径直转向一旁的章梓涵。
方才还冷峻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竟罕见地浮起一丝温和。
他伸出手,宽厚的手掌稳稳握住章梓涵放在膝上的手,动作自然而亲昵:“夫人,随为夫入席。”
章梓涵指尖微凉,被他温热的大手包裹住。
任由他牵着起身,步履从容地随他向饭厅走去。
经过章燕婷身边时,章梓涵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对方脸上那混杂着震惊、错愕、羞愤的表情,心中无声地嗤笑一声:蠢货!真当自己联合了个康雯琴,就能撬动这侯府的天?这男人翻起脸来,连骨带肉都能给你刮干净!
饭厅里,气氛早已布置妥当。
老夫人戚氏端坐于正中的上首位置,身边特意空出的紫檀圈椅,显然是为刚清修回府的嫡亲女儿康雯琴所留。
康远瑞与章梓涵的位置则被安排在主陪的次席。
康远瑞的目光扫过那张刺目的上首圈椅,浓眉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只是嘴角抿紧的线条泄露了他心底的不悦。
他牵着章梓涵在主陪位落座,动作沉稳,却自有一股威势。
康雯琴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细棉布衣裙,脂粉未施,发髻间只簪着一支简朴的银簪,扶着丫鬟的手姗姗来迟。
她脸上挂着温婉笑容,先给母亲戚氏请了安,又在戚氏连声的“心肝儿肉”中,被亲热地拉到上首坐下。
坐下后,目光扫过下首的兄嫂,尤其是章梓涵那张平静的脸,眼神微微一闪,随即浮起一层柔和的歉意。
“哎呀,母亲,”康雯琴声音清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作势就要起身,“这如何使得?大哥大嫂才是府里的当家人,该坐主位才是。女儿久不在家,能回来承欢膝下已是福分,岂敢僭越?不如这样,”
她话锋一转,目光投向脸色依旧发白的章燕婷,“燕婷姐姐身子不便,不如让她坐我旁边吧?女儿陪着姐姐说说话也好。”
她说着,竟真的起身,要去拉章燕婷的手。
章燕婷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冀,感激地看向康雯琴。
“坐下!”康远瑞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沉,更冷。他端坐不动,目光如电射向康雯琴,脸上毫无笑意,“雯琴,你离家清修,难得归来,母亲日思夜想,此刻自该你承欢膝下,陪侍母亲身边。这才是你的本分。”
“至于章燕婷,”他念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刻意的贬低,“一个妾室,何来资格落座用饭?”
下巴微抬,命令道,“去,站到你主母身后伺候。立好你的规矩!”
“轰”的一声,章燕婷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瞬间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妾室……没有资格坐下……站到主母身后伺候……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她身子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喉头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晕眩。
眼眶瞬间红透,泪水在里面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咬住嘴唇憋了回去。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康远瑞,又求助般地看向康雯琴,最后,那充满哀求的目光,死死钉在了上首的老夫人戚氏脸上。
这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戚氏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根本没接收到章燕婷的求救信号。
她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沫,啜饮了一口。
康雯琴显然没料到兄长会如此强硬,当众给章燕婷如此大的难堪,这几乎等同于打她这个为章燕婷出头的人的脸。
她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眼底掠过一丝错愕。
飞快地瞥了一眼母亲,见母亲毫无表示,心下一沉,但面上仍强撑着柔和,再次开口:“大哥,燕婷姐姐她终究是双身子的人了。久站恐伤胎气,于子嗣不利。规矩虽要紧,但体恤下情亦是主家仁厚。不如……”
“仁厚?”康远瑞冷笑一声,截断了她的话。
他这次不再看章燕婷,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康雯琴,“规矩就是规矩!今日若因她有孕便纵容她坏了嫡庶尊卑,乱了体统,明日旁人就会说我永定侯府治家无方,纲纪废弛!雯琴,你一口一个‘燕婷姐姐’,叫得倒是亲热。她是我的妾室,你该称她一声‘婷姨娘’!
你这般混淆称呼,不知礼数,传将出去,旁人如何看我们康家?如何看你这个待字闺中的侯府千金?你未来的婚配,还要不要名声体面?”
“名声”、“体面”、“婚配”这几个字眼,如同几记重锤,狠狠砸在戚氏的心尖上。
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都浑然未觉。
她最在乎的是什么?不就是女儿的前程和康家的脸面吗?儿子这番话,直接戳中了她的死穴!
戚氏放下茶盏,抬起眼,目光复杂地扫过一脸不甘的女儿,又掠过摇摇欲坠的章燕婷,最后落在儿子那张冷硬如铁的脸上。
短暂的权衡只在瞬息之间。
戚氏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远瑞说得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婷姨娘,”她第一次用这个疏离的称呼点向章燕婷,语气冰冷,“侯爷的话,就是规矩。还不站到主母身后去?等着人请吗?侍候主母用饭,是你的本分!”
她目光沉沉,带着警告,“好生伺候着,莫要再出差错!”
老夫人这最终的一锤定音,彻底断绝了章燕婷所有的侥幸。
她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干,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在满屋子的目光注视下,她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了章梓涵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章梓涵端坐着,背脊挺直,仪态万方。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道充满了怨恨和屈辱的目光。
她优雅地拿起面前的白玉汤匙,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弧度冰冷而讥诮。
饭厅里重新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章燕婷僵硬地站着,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她看着眼前章梓涵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发髻,看着康远瑞偶尔低声与章梓涵交谈时侧脸的线条,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胃里却翻江倒海,只想呕吐。
“侯爷,尝尝这清蒸鲥鱼,今早庄子上刚送来的,新鲜得很。”章梓涵的声音温柔响起,打破了沉默。
她拿起公筷,夹了一箸最鲜嫩的鱼腹肉,体贴地放入康远瑞面前的骨碟中。
康远瑞微微颔首,神色缓和了些许。
这夫妻和顺的一幕,刺得章燕婷眼睛生疼。
“妹妹一路清修辛苦,母亲更是日日挂念,今日特意嘱咐厨房备了妹妹素日爱吃的素八珍,”章梓涵转向康雯琴,笑容温婉得体,“妹妹快尝尝。说起来,母亲为了妹妹今日回府,可是破例早早便出了院门相迎呢,这份慈母之心,真真令人动容。”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戚氏,带着感慨,“想想儿媳进门七年,日日晨昏定省,不敢有丝毫懈怠,除了那年小产实在起不得身,唉,如今想来,倒是我福薄,未能时时承欢母亲膝下,让母亲如此辛苦出门。”
她这番话,如同闲话家常。听在康远瑞耳中,却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火星。
“砰!”康远瑞手中的银箸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康雯琴和章燕婷,脸上是暴怒与讥讽。
“夫人说得对!慈母之心,自然珍贵。可有些人,仗着一点情分,便忘了根本!以为攀附上谁,就能不守本分,兴风作浪?哼!妾,就是妾,今日若纵容她坏了规矩,明日这侯府的门楣还要不要?康家的女儿,”
他目光如电,再次钉在康雯琴脸上,加重了语气,“日后还要不要议亲?还要不要脸面?外人只会说我永定侯府宠妾灭妻!这等污名,你们谁担得起?”
这些词又一次被康远瑞狠狠地摔了出来,比刚才更重,更响。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狠狠抽在戚氏的心上。
她保养得宜的脸颊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端着茶盏的手指捏得死紧,指节泛白。
儿子的话虽然难听至极,却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她可以偏爱女儿,可以默许女儿的一些小动作,甚至对章燕婷肚子里的孩子有所期待,但她绝不能拿整个康家的名声和女儿未来的前程去赌!
戚氏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一股郁气直冲上来。
“都聋了吗?侯爷的话没听见?章姨娘,还不赶紧给主母布菜,愣着当木头桩子吗?这是你的本分!再敢有半分懈怠,仔细你的皮!”
这厉声呵斥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
章燕婷浑身剧烈一颤,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彻底崩溃,汹涌而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滚滚落下。
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章梓涵面前那只温润的白玉小碗,又伸向桌子中间那盆热气腾腾的翡翠白玉羹。
手抖得厉害,那精致的汤勺在她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几次差点滑落。
她哆哆嗦嗦地盛了小半碗的羹,双手捧着,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比缓慢地递到章梓涵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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