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澍瞳孔骤然收缩,在刀尖即将刺破皮肤的电光火石间,他手腕猛地一沉一翻,五指如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章梓涵持刃的手腕。
巨大的力道传来,章梓涵只觉得手腕一麻,那弹出的利刃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冰冷的刀锋离郁澍的手腕动脉,仅剩毫厘。
水珠顺着章梓涵湿透的长发和脸颊不断滑落。
她被迫仰着头,与郁澍四目相对。
她看清了他眼中的激动、狂喜,以及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后怕。
但更多的,是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灼热情绪,绝无半分淫邪之意。
是他。
真的是郁澍。
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她停止了攻击,却依旧死死地瞪着他,一字一顿地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郁、镇、抚、使!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
她没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足以表明她的态度。
她不再尖叫,但那眼神,比尖叫更让郁澍心头一紧。
郁澍紧紧扣着她的手腕,阻止了那致命的利刃,也阻止了她可能的进一步攻击。
隔着氤氲的水汽,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滔天的怒火和,也看到了她因惊怒而微微颤抖的唇瓣。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回她颈间。
那枚同心佩。
“玉佩……”郁澍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颤抖,他缓缓抬起了自己另一只手,掌心摊开,那枚与他母亲留给舒姨的信物一模一样的同心佩,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章梓涵,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你颈上的玉佩……和我这枚是一对。”郁澍的声音低沉,“这是我母亲留给她结义姐妹的信物。她的名字叫孟舒舒。”
章梓涵眼中的惊怒,在听到“孟舒舒”三个字时,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浑身猛地一僵,扣在镯刃机括上的手指瞬间失力。
孟舒舒!
那是她早逝的生母,在章家后院郁郁而终的孟姨娘的本名!
一个除了她和已故的乳娘,几乎无人知晓的名字!
水汽氤氲,蒸得人脸颊发烫。
“郁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永定侯府内宅,还不速速退出去!”
郁澍平复了心头激荡的情绪,语调压得极低:“夫人息怒。事出紧急,有要事必须面禀,情非得已,绝非有意唐突。”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带着点恳求,“万望夫人先将外间侍候的人支开片刻。”
外头,春喜焦急的声音适时响起:“夫人?您没事吧?奴婢听见您喊叫……”
章梓涵猛地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一丝血腥味。
稽查司镇抚使夜闯侯府夫人内宅,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无论缘由如何,她的名节,侯府的清誉,都将毁于一旦!
这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
“没…没事!”她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冲着外面喊,“方才起身急了些,脚下滑了一下,碰倒了搁衣裳的矮凳,吓着了。不碍事。”
她停了停,深吸一口气:“夜深了,你们也不必守在外头了,都去耳房歇着吧。这些水啊东西的,明早再来收拾。”
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反常。
果然,外间传来春喜迟疑的声音:“夫人…真不用奴婢进来看看?或是收拾一下……”
“不用!”章梓涵立刻打断,语气斩钉截铁,甚至带上了一点烦躁,“我说了,都去歇着,明早再说!我乏得很,想静一静。”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门外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春喜顺从的回应:“是…奴婢遵命。夫人请安歇。”
接着是几个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章梓涵竖起耳朵,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通往耳房的方向,紧绷的肩背才极其细微地松懈了一丝。
但心头的巨石并未搬开,反而更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她没动,依旧沉在水里,只露出眼睛以上。
水汽弥漫,静得只剩下她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章梓涵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郁大人,人已支开。你,还不放开我么?”
珠帘轻微晃动了一下。
帘外,郁澍似乎才从某种僵持中回过神。
他沉默地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郁某失礼。”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艰涩,隔着帘子传来,“惊扰夫人,罪该万死。”
“我潜入房中,本欲寻夫人商议要事,岂料室内无人,唯闻水声自暖阁传出。一时心急,未及细想便循声而来,万没想到,竟撞见夫人沐浴。”
他解释着,语气带着一种试图力证清白的急促。
然而,这苍白的辩解落在章梓涵耳中,只激起了更深的寒意。
水声哗啦轻响。
章梓涵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她没有丝毫寻常女子遭遇此等尴尬时应有的羞愤或惊慌,神情异乎平静,甚至称得上漠然。
手取过搭在浴桶旁屏风上的素色外衫,动作从容不迫。
那件柔软的外衫被她轻轻披上,拢住湿漉漉的身体,系好衣带,这才转过身,隔着那层依旧晃动的珠帘,目光冷冷地投向帘外那个模糊的高大身影。
“郁大人,你方才说循水声而来,撞见我在沐浴,是意外?”
郁澍在帘外沉默。
“好,我姑且信你三分是意外。”
章梓涵向前一步,逼近珠帘,那冰冷的视线钉在郁澍身上,“那么请问大人,以你的身手,你的警觉,在惊觉我沐浴的瞬间,哪怕只是看到水汽,听到水声,或者仅仅瞥见一丝不该看的影子,难道不是立刻就该抽身而退,闭目转身退出,将门带上,静候于外间吗?”
她的质问一句紧似一句,步步紧逼,不容辩驳。
“这才是正人君子,这才是稽查司镇抚使应有的体统和反应,不是吗?”她微微扬起下颌,“可你呢?郁澍?”
她第一次直呼其名,带着鄙夷和斥责。
“你不仅没有立刻回避,反而走近了!”章梓涵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听得清清楚楚!你的脚步声,不是后退,是向前,你甚至撩开了这帘子!”
她的目光扫过那还在微微晃动的珠串,“你站在那里,看了多久?嗯?直到我沉下水喝问,你才停住!这还不够!”
“方才我起身穿衣,水声哗然,动静如此明显!你明知我在做什么,你为何不立刻转身?为何不立刻退出去?你依旧站在那里!隔着这道帘子,郁大人,你告诉我,你究竟意欲何为?”
耳房的门被春喜带上,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屋内只剩下春喜、女护卫修颜和另一个大丫鬟朱莎。
烛光摇曳,映着三人脸上如出一辙的凝重。
“不对劲!”春喜一转身,立刻抓住修颜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惊惶,“夫人绝对不对劲!她方才在里面喊了一声,像是被吓着了,我听着心都揪起来了!可我问她,她却说是滑了一下碰倒了凳子!”
春喜语速飞快,眼神里充满了不安:“这倒也罢了。最最反常的是,夫人竟然让我们立刻都去歇着,还说浴桶水渍这些,明早再收拾!修颜姐,你想想,夫人什么时候这样过?
她素来体恤我们,沐浴完都是立刻让我们进去收拾清爽的,怕我们夜里还要惦记着活儿睡不踏实!更别说深更半夜把人全撵走,留她自己在一地水渍的屋子里?这绝不可能!”
修颜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像嗅到危险的豹子。
她身材高挑,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此刻浑身肌肉已悄然绷紧。
朱莎也白了脸,连连点头:“春喜说得对!夫人方才的声音,听着是强装镇定,硬压着火的!而且我好像隐约听到…”
她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夫人最后喊了一声‘大人’?声音好冷好凶!”
三个女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惊骇。
夫人出事了!就在她的房间里!
“走!”修颜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字,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她动作快如闪电,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森冷的寒光已然出鞘,紧握在她手中。
那是一柄不过尺余长的短刃,刃口在烛火下流动着幽光。
她像一道蓄势已久的黑色闪电,猛地拉开耳房的门,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有丝毫声响,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直扑章梓涵的卧房方向!
春喜和朱莎紧随其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室内,气氛凝滞。
章梓涵最后的斥问,像沉重的鼓槌,敲打在郁澍的心口。
他站在珠帘外,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僵硬。
漫长的沉默后,郁澍终于开口了。
“夫人斥责得对。郁澍并非全然无辜。”
这出乎意料的承认让章梓涵微微一怔。
“掀帘而入,确是一时情急失察。”郁澍继续道,“但看到夫人那一刻,我本欲立刻退走。”
“可是,就在我欲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他的目光,隔着那层晃动的珠帘,锐利地落在了章梓涵的颈间。
章梓涵几乎是本能地顺着他的视线低头,随即浑身剧震。
一枚系着红绳的玉佩,从颈间滑落出来,正悬在锁骨下方。
“你颈上那枚玉佩。”郁澍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轰——!
章梓涵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直冲天灵盖。
玉佩!又是玉佩!
前世那被硬生生从颈间扯断夺走玉佩的记忆,如同挣脱牢笼的恶鬼,咆哮着瞬间将她淹没!
她几乎是触电般地猛然后退一步,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襟。
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注意到这个?他到底要干什么?!
“玉佩?”章梓涵强行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郁大人说笑了。不过是个寻常玩意儿,上元灯节时,在街边贩夫走卒的摊子上随便买的,瞧着有趣,就戴着玩儿罢了。也值得大人这般注目?”
她极力想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试图将对方的关注拉回到一个“登徒子见色起意”的范畴。
“哦?街边摊子?”郁澍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审视,“郁某执掌稽查司,常年与三教九流、市井底层打交道,京城内外,乃至各州府郡县,那些摆摊的货色,见得多了。”
“夫人这枚玉,质地温润细腻,隐有宝光,绝非寻常摊贩所能拥有。且那刻痕,虽只一眼,却也觉古拙奇异,非市井匠人所能为。”
他向前逼近了半步,珠帘因他带起的微风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这微小的声响,此刻听在章梓涵耳中却如同惊雷。
“夫人,”郁澍的声音压得更低,紧紧扼住章梓涵的咽喉,“你方才对此物的过分小心,急于遮掩,实在令人费解。如此珍而重之,甚至不惜以命相护的姿态。这玉佩,恐怕并非玩物,而是某种…信物吧?”
“信物”二字,如同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章梓涵的心窝。
她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前世那场围绕着玉佩展开的阴谋,那些背叛、追杀、奔逃…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地冲击着她的脑海。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窒息。
郁澍的身份,可是稽查司镇抚使!
他代表着朝廷最隐秘的探查力量,他盯上了这玉佩!
这和前世那些觊觎玉佩的人,又有何区别?
“郁大人!”章梓涵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用愤怒来掩盖那几乎要崩溃的恐慌,“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转移话柄!”
“什么信物不信物?无稽之谈!这就是一枚普通的玉佩!我说它从摊上买的,它就是摊上买的!你稽查司再神通广大,难道连市井小民卖块玉也要管吗?”
“倒是你,郁澍!夜闯侯府内宅,潜入夫人卧房,撞破夫人沐浴,窥视夫人私物,步步紧逼,言语轻佻!你口口声声说有要事相商,你所谓的要事,就是在这污蔑我一枚小小的玉佩吗?你今夜来此,究竟意欲何为?快说!”
最后那个“说”字,她几乎是嘶喊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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