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太过雷厉风行,虞瑾一个自诩思维敏捷的,竟是头一次没跟上对方节奏,懵了好一会儿。
“青姨!”回过神来,她疾步去追。
奈何赵青一个军旅之人,身高腿长步伐大,虞瑾几乎失态小跑着追了一路。
进到前院,人多起来,她也不好再问。
直至坐上出府的马车,虞瑾手里还捏着那封没有署名的信:“您在户部有旧识?”
“老子沙场上茹毛饮血半辈子,就算拿命去拼,也总能拼出几条人脉的。”赵青一笑。
虽然两人之间,谁也未曾言明,但是对于她身份的认知……
算是彼此心照不宣的。
“这样合适吗?”虞瑾却觉过意不去。
手里薄薄的、没什么分量的一个信封,似乎有些烫手。
她手指不由的捏紧,很认真看着面前这个肆意潇洒的女人:“会不会给您惹麻烦?”
赵青道:“无事,一会儿你一个人进去,我在车上等你。”
她本来也没打算亲自露面。
她虽没来过京城,更不曾侍奉过君王,却也知道权力中心,最滋生野心,也最滋生疑心。
虽然她换了女装,加上病痛折磨之下,形销骨立,与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一般人就算以前偶然见过,现在也不太可能有所联想,但总归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她只是在府里呆着无聊,想出来走走。
常太医对她中的毒也束手无策,而她将来肯定是要落叶归根的,总要赶在入土之前活着回到大泽城,再看一眼那个地方。
赵青看出虞瑾的迟疑和纠结。
为了安小姑娘的心,她随口道:“就当还你此次收留于我的人情。”
虞瑾猜到她的身份,收留她,是冒着风险的;
同样,今日她替对方走人情,也是冒着巨大风险的。
都是稍有不慎,最严重的后果是可能丢命!
此事,本可就此含混过去。
虞瑾却很认真:“这次接待您的人情,是宣世子出的。”
赵青不愿拉扯这些,她说:“那我这份,你就先欠着吧。”
虞瑾抿直了唇角,默默将信封塞进袖中。
她总不能说,你命不久矣,人死债销,这份人情我没法还吧?
赵青如何看不透她心思?
“你到户部是去查什么?这几天夜里,发现你家内院也有家丁巡逻护卫了。”赵青自己打破沉默。
京城里的这些乌糟事,虞瑾不想让她知道是一回事,她问了,却不好隐瞒。
她大概说了宜嘉公主府突然求娶虞琢之事,想了想,还是没提楚王和宜嘉有染,以及那两人背后的龌龊算计。
虽然她确信赵青这样的人,内心强大,能承受一切,可是再热的热血,也会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冷掉。
尤其,赵青一个命不久矣之人,何必叫她知道。
赵青自然猜测:“哦?那你是怀疑这位公主是受了哪位王爷的指使。”
“嗯。”虞瑾点头,“所以我想查一查前几天她约见我二婶的那座毓园归属,看能不能寻到线索。”
“是啊,总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使绊子。”
“这几日迟迟等不到那位长辈回来,我甚至想过,要么就叫石燕他们连夜撬锁进去衙门的库房找。”虞瑾怕她深究,不动声色将话题重点偏移。
赵青笑着接过话茬:“一般衙门封存的卷宗档案,短则三五年,长则几十年,都不知道堆了几库房,甚至有些存放近期档案和陈年卷宗的库房还是分开的。若是没有有司衙门的当值官吏指引,你翻几年都未必找得到。”
也正是想到这些,虞瑾才没有做无用功。
六部的高官在皇城里面有衙署,专供他们处理紧急公务,每日左右侍郎之一会轮番值守,以备皇帝临时起意召见。
但宫禁森严,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踏进宫门的,所以,各衙门真正处理日常事务的府衙都是设在宫外的。
六部尚书,逢召就入宫面圣,宫中无事,便在宫外的衙门坐镇。
宣宁侯府本就接近皇城中心,沿着宫城外围的大道,很容易就找到户部衙门门前。
当然,她们找的是后门。
这时还算清晨,进宫参加早朝的五品以上官员尚未散朝,这户部的后门外面竟还挺热闹。
有些官员的车马轿辇,后院放不下,都暂且停在后街上。
当然,府衙重地,长随小厮不便滞留,都躲去别处熬时间了。
马车停下,赵青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往外瞧了眼。
府衙后门,正有一老一少站着说话。
老妇年岁应该很大了,头发花白,腰背也略显佝偻,只是精神头足,瞧着还算硬朗。
她背对这边,手里拎着食盒。
那青年,二十多岁的模样,身高长相都偏中等,气质儒雅,穿的是七品官服,应该是比帖式一类的文官。
两人站在门口说话,并不突兀。
“进去找户部员外郎瞿承安。”赵青收回视线,自袖中掏出一枚印章,递给虞瑾:“把这个和我的手书一并给他,要找什么直接跟他说。”
虞瑾接过端详,那印章雕刻的是个活灵活现的胖娃娃。
她觉得有趣,不由多看了两眼。
赵青还当她是怕寻的这人不够稳妥,便解释:“十二年前他陪夫人回乡省亲,在大泽城附近遇险,我救的,后来等他回京,特意写信告知,说诊脉查出他夫人当时已经怀有身孕,他们一家三口,欠我三条人命,这个印章是他随信寄去的信物。”
赵青之所以敢找他办事,是因为此人的行事,这些年每年必定会有两次,托人捎去一些东西,或是一些肉干或者京城的糕点小食,又或是得了一块好皮草……
礼物不重,也并非巴结,就是长久的心意,表示他一直记得当年恩情。
“好,那您在这里稍作休息,我办完事马上出来。”虞瑾将印章一并妥善收起。
顺手拿过幕篱扣上,打开车门,快速下了车。
彼时,衙门门口只那一老一少。
她不好擅闯府衙,就在旁等着,想一会儿请那小官帮着传个话。
“公子。”妇人将食盒递给青年,面上一派慈祥,“今日走得急,食盒忘记带了。”
“嬷嬷何必特意跑一趟?我少吃一餐又饿不坏。”青年顺手接过餐盒,亦是十分和气。
他甚是敏锐,瞧见虞瑾下车立在一旁,就猜她是要找人,于是对老妇人道:“小池子应该就在附近哪里歇脚,您寻他一寻,叫他驾车送您回去,别走路了,您腿脚又不好。”
“人老咯,腿脚不中用咯!”老妇人凑了一句玩笑,可见两人主仆关系很好。
她说着,顺手捶了两下后腰。
袖子抻起,露出小臂上葫芦形的一块胎记。
赵青本是百无聊赖,透过车窗缝隙在观察虞瑾的行事,她的视角,正正好将那片胎记看得清楚。
极致的震惊不可思议后,她眼底蓦的一片猩红。
面对千军万马都游刃有余的人,这一刻完全失态。
她搭在窗边的手指猛然握紧,生生将窗沿掰下一块。
木屑刺入皮肉,疼痛稍稍拉回她一丝理智,叫她没有不管不顾的立刻冲下去。
她只是不知痛一般愈加用力攥着掌心,目光死死、死死地盯着那个缓慢挪动的略显佝偻的背影。
马车外面的虞瑾,对此毫无所觉。
青年打发了老妇,径直走向她:“姑娘可是来寻人的?需要在下传话吗?”
“我想寻一下员外郎瞿大人。”虞瑾礼貌颔首,“有劳这位大人传个话,我家亲戚与瞿夫人是同乡,近日进京省亲,替瞿夫人娘家稍了封书信问候,我受人之托,要亲自交予瞿大人。”
她今日出门,刻意没用带有族徽和宣宁侯府标记的马车。
停在旁边的马车,中规中矩,只有一个其貌不扬的车夫守着。
可——
青年就是觉得这姑娘言谈举止,颇具大家风范,不可能普通。
不过,他也不是咋咋呼呼的愣头青,并不刻意打听,只是举止从容的一抬手:“你直接随我进去吧。”
“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虞瑾没有立刻答应。
青年就爽朗的笑了:“这会儿时辰尚早,瞿大人应该也刚到,还没忙公务呢,不妨事。而且,谁家没点子大事小情的,都能理解。”
虞瑾这才微微颔首,跟他进了府衙后院。
青年没有打听她来历,反而热络的自我介绍:“在下宣恒,与英国公府宣家同属一族,瞿大人算是在下的上官,我这也算是卖个顺水人情。”
宣氏一族,前世只出了宣睦这一位人杰,其他人都可忽略不计。
虞瑾对这人的话没多在意。
府衙外,见着虞瑾二人进去,赵青原想拉起兜帽,但想着这是在京城的大街上,她就转而也扣了一顶幕篱,快速下车。
“我去附近找杯茶吃,若是阿瑾出来的早,你们先走,不必等我。”
给老九留下一句话,她脚下步子飞快,已经追着老妇人离去的方向走了,老九想多问一句都没能。
? ?一更。
?
解锁新人物,敲黑板,来划重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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