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条街,隔着几条巷子,就是皇城边上最热闹的长宁街。
老妇走得很慢。
她似乎并未打算去找小池子驾车代步。
街上陆陆续续有行人往来,赵青不远不近的跟着,也不能在大街上明着动手。
好在,快要行至街尾,老妇没走长宁街方向,而是拐进了一条小巷。
这条巷子,一侧是长围墙,另一侧则是另一大户人家的后门。
后门附近,挨着对面墙壁堆着一些柴草之类的杂物。
巷子里很安静。
老妇走在前面,待她行过那道后门,赵青一个箭步上前。
她强行克制杀意,手在半空才强行收了力道,只是将人打晕。
另一边,虞瑾跟随宣恒进了府衙。
宣恒将她带到瞿承安日常办差的屋子,瞿承安的确刚来不久,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大人。”宣恒拱手作揖。
“哎呀,是小宣大人。”
瞿承安是个身材偏瘦的中年人,眼睛小,精光四射,与虞瑾想象中忠厚老实的样子恰恰相反。
他没有丝毫架子的招呼:“今年的新茶,一起尝……”
话到一半,注意到跟着进来的虞瑾。
虞瑾欠身行礼。
宣恒很会来事儿,主动代为解释了她的来意。
瞿承安对妻子娘家那边来信的说法不怎么信,却未显露,只自然对虞瑾伸出手。
虞瑾道:“我那亲戚下午便要返程,大人若是得空,还请写封回信给他一并带回,否则他不好交代。”
一边说,她一边做出掏信的动作。
很慢。
宣恒眸光微闪,主动避嫌:“那下官就先办差去了,大人您忙。”
再次作揖后,他便径自离去。
走到院里,脚步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后又继续大步离开。
直到他走出院子,瞿承安还是笑眯眯的模样:“本官岳家回回来信都是走的朝廷驿站,这次难道是家中出了急事?竟会托人……”
“说送信只是托词,为了顺利拜见员外郎大人。”虞瑾不理他的试探,掏出信封和印章奉上:“我有一事相求,借用了故人在您这里的一份人情,时隔多年,不知瞿大人您还认是不认?”
见到印章,瞿承安笑容瞬时一敛。
下一刻,他飞快一把抢过。
又拆开信封查看。
确认字迹也无误,他表情忽的慎重起来,又开始上下打量虞瑾:“救命之恩,岂能轻易忘怀?只是我那恩人远在……我倒是不晓得他在京城还有至亲故旧。”
虞瑾的幕篱并未撩开。
她只轻笑:“瞿大人能在这京城的六部衙门里占有一席之地,必定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您不必管我是谁,只说这个忙,您帮是不帮?”
瞿承安不仅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圆滑的聪明人,自然知道,有些事,不知内情反而是好事。
他捏着手里信纸和印章,并未多做犹豫:“好。你随我来。”
赵青信里说了个大概,说要寻京城一座园子的交易记录和目前的地契。
户部员外郎,是从五品官,正好卡在不用上早朝的分界线上。
这会儿上官都不在,这衙门里属他最大。
而且,他在这个位置干了近十年,又精通为人情世故,在衙门里混得很开,人缘也好。
他先带虞瑾去了专管各库房钥匙的官员处,叫虞瑾在院外等候:“你具体是要查哪里的园子?”
“城西,永德街后面的毓园。”虞瑾道。
瞿承安久居京城,明显知道那园子的特殊和价值。
他神情微顿,依旧没多迟疑,举步进院。
隔着一个院子,里面谈笑寒暄了几句,不多时,瞿承安就拎着两串钥匙出来。
他又带虞瑾去了右边特意扩建出来的一片院子。
里面一排排房屋,有编号的,就是存放旧时档案和买卖交易记录的地方。
瞿承安逐一数过去,带着虞瑾找到第八号房。
开门进去,扑面是很重的纸墨味道。
瞿承安明显很熟练收档的规则,又是循着编码,从一排排码放整齐的架子和柜子寻过去。
最后,在里侧第三排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找出官府备份的地契。
虞瑾心里盘算着,如若这地契上的只是无名之辈,后续还要如何深查……
接过瞿承安递来的地契展开,她却是神情蓦的一僵。
瞿承安则是很懂,在她打开地契之前就已被背转身去,压根不打算知道内幕。
虞瑾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然后将东西重新对折:“好了。”
瞿承安重新收进柜子,两人一句交流也无。
出了屋子,虞瑾伸手:“信物还您,那封信我要带回去销毁。”
瞿承安迟疑片刻,自袖袋中掏出信,递给她。
“多谢!”虞瑾略一颔首,快步走了。
她回到马车上时,赵青已经在了。
虞瑾一眼注意到她脸色极差,刚要询问她可是身体不适,又注意到她捏着手掌,掌心里滴滴答答,不时往下滴落血珠。
彼时,她裙摆上已经阴湿了一片。
虞瑾呼吸一窒,目光再飞快四下一扫,就看见破了的窗户。
赵青脸色极差,甚至有些杀气腾腾。
虞瑾于是什么都没问,只对外面扬声:“走吧!”
能叫赵青如此失态,必定是发生了很了不得的事。
这辆马车太简陋,隔音效果差,路上是一个字也不能多说的。
途中,她拉过赵青的手,想先替她简单包扎一下,却见伤口里插着好些木刺,没有专门的工具压根没法清理。
赵青连说话的兴致也无,只沉默着收回手。
马车里的气氛,甚是压抑。
回到府里,两人依旧沉默着下车,一起往后院走。
赵青依旧大步走得很快,步伐稳健,可是刚刚跨过垂花门,她便脚下一个踉跄,一把扶住门框。
“青姨!”虞瑾抢上去两步搀扶。
赵青却扶着门框,保持一个脊背佝偻的姿势,久久未动。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虞瑾心里突兀冒出一种感觉——
她觉得,这个女人无坚不摧的脊梁,像是被什么压弯了一样。
她知道,这种时候,旁人的宽慰都是最无用的东西,所以耐着性子等,想等赵青自己缓过来。
然后,内院方向,白苏匆忙跑来:“姑娘不好了,二姑娘和三姑娘……她们不见了。”
虞瑾一惊,暂时也顾不上赵青。
她神情一凛,快走两步迎上去:“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不见了啊!”白苏直接急哭了:“这几天三姑娘都在烟云斋睡的,两人形影不离,今儿个白天,三姑娘说一直憋在院子里无聊,俩人就约着逛园子去了。”
白苏知道她得尽快把事情说清,就强忍着情绪,用力抹了把眼泪:“这不马上晌午了,院里留守的人迟迟不见她们,去花园里寻,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最后在漪澜院里找到了被打晕的青黛和木香。石燕把俩人弄醒,她俩也什么都不知道,说是逛着园子,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漪澜院,是虞常山和沈氏的院子,常年空着。
白苏掏出帕子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只黄金打造的精致小兔子。
虞瑾一眼认出,这是虞琢的耳铛。
细细的金链被扯断,只一只小小的兔子落在帕子上,似被谁的鞋底碾过,变了形。
白苏道:“青黛带我们去她晕倒前的地方看,就只捡到这个。”
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潜入侯府内院,将两个姑娘掳走了。
虞瑾脸色铁青。
她连夜里守卫都特意加了,没想到这些人还是钻了空子。
“通知二婶他们了吗?”虞瑾问。
“还没敢说呢!”白苏摇头。
虞瑾当机立断:“叫二婶去京兆府报官,就说怀疑是宜嘉公主府求亲不成,绑走了咱们家的姑娘,欲行不轨!”
“可……”白苏迟疑。
虞瑾目光凌厉:“叫二婶去报官,闹得越大越好,这种事,若是藏着掖着,才是落人话柄,我带人去公主府要人。”
说着,她深深看了白苏一眼:“她若是想证明她儿子没有行不轨之事,她就需要自证,届时,自然就要清清白白的把咱家姑娘放回来!”
白苏反应片刻,眼睛一亮,坚定点头。
只是到了这一步,就必须直接和宜嘉公主撕破脸皮了。
虞瑾转身欲走,又想到赵青:“青姨,我这边着急出府一趟……”
赵青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虞瑾的角度看不见她表情。
她一把攥住虞瑾手腕,提醒:“一时意气可以,千万不要直逼到陛下面前。”
说着,她手下用力,捏得虞瑾手腕生疼。
虞瑾对上她抬起的视线,她眼底一片晦暗:“切记!”
所以,赵青这是认定皇帝会护短了?今天出去那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赵青对皇帝这么不信任起来?
然则,虞瑾无暇深思,她只点头:“好,我记住了!”
然后,她转身,急匆匆往前院去点人手出府。
赵青待她走后,试图站起。
然则,刚刚直起腰背,积压了一路的怒气翻涌,她蓦的喷出一口黑血,脊背再度佝偻。
? ?二更。
?
今天省略小剧场,因为我要着急给你们码三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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