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前,“……”
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前,“……我不要”。
“不要不行,已经在府衙签好了过户文书”。
白前,“……我没有画押,按例无法过户”。
霍幼安十分淡定,“是祖父亲自去办的,祖父问府尹需不需要请你过来,府尹说不需要”。
白前,“……”
所以,你们霍家好不容易“以势压人”一次,就用在了这?
两人说话的空隙,小草已经冲进隔壁,绕了一圈回来了,兴奋道,“姑娘,里面全改了,改成了酒楼的模样!
长平也在里面,还有两个厨子,一个在做早点,一个在做盐渍乌梅,已经做好了,闻着就好吃!”
白前,“……”
你们有钱人办事都这么利索的?
霍幼安叫了声长平,长平出来了,手里提着一块铜匾,还扎着大红绸花。
霍幼安接过,长腿一蹬,轻轻松松跃上门楼处,挂上匾额,又轻盈落下。
起落间劲瘦的腰绷紧,越发显得腰如杨柳玉树。
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
白前一双大大的猫儿眼紧紧随着霍幼安起落,看得双眼放光,脸上却是一派冷淡。
唐知味远远看着,忙掩住口鼻,不让自己的笑泄出来。
等忍住了笑,才不紧不慢上前,抬头往上看,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一席食铺”。
一席食铺,是说每顿只卖一席酒菜么?
听说瞿先生曾赞这厮有进前三甲的潜力,结果就这个起名水平?
唐知味正无语,就听白前问道,“霍二爷,你去考秀才了么?”
唐知味不由笑了起来,果然是心有灵犀啊,白神医和他想一块去了!
霍幼安不解,“为何要考?”
白前被他问得一愣,“瞿先生不是说,你有望在三年后的春闱进入前三甲?”
不从秀才考起,怎么参加春闱?
“麻烦”。
霍幼安话刚落音,就反应过来自己这回答有点太不思进取了,顿了顿还是又开口了。
“就算中了前三甲,最多也就是七品翰林观政。
我已经是从四品的兵马司指挥使,正四品东宫弓马教习,领从三品的武威将军衔。
待过了孝期,祖父就会为我请封世子,从二品。
以后我还会是霍国公,一品”。
霍幼安难得说这么多话,白前和唐知味听着却都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
“对哦,我中状元都快七年了,也还只是个从三品的兵部侍郎,比不上霍指挥使当七个月的兵马司指挥使”。
这是唐知味。
“对哦,我兄长中进士也快七年了,还只是东宫不起眼的六品官,更比不上霍指挥使当七个月的兵马司指挥使”。
这是白前。
霍幼安虚心求证,“你不喜欢我当官?
那正好!
我本来就不想当,只怕祖父烦心才领了个闲职。
你不喜欢,我立即辞了,祖父听说是你要求的,最多打我一顿就算了”。
白前阴森的笑僵在嘴角,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竟然是闲职?
是你凭一己之力把它变成闲职的吧!
“只世子和国公之位不能辞,霍家嫡支一脉就只剩下我和兄长。
我若不要,就只能给兄长了,那不行”。
白前,“……”
霍指挥使不说则已,一说绝对会叫她接不上话!
唐知味忍笑,“白神医应该不是不愿霍指挥使做官的意思”。
霍幼安怀疑,“真的不是?”
白前咬牙,“……不是!”
你听起来好像很遗憾啊!
霍幼安失望噢了一声,俯身长揖,“白神医,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入内用朝食?”
白前,“……”
相请不如偶遇,所以,他这是准备天天和她相请不如偶遇了?
不多会,孔雅也到了,几人围着桌子用朝食。
唐知味现在虽然是个有钱人了,但一时间还改不了穷人思维,抠抠搜搜地算着铺子的租钱,厨子的工钱,食材的价钱。
算了半天得出结论,“一桌席面至少要定价一百两,除去人工、材料费,大概净赚八十两。
这铺子如果租出去,大概一天有十两银的租钱,再加上给白神医拉来的客人,带来的诊金,比租给别人划算多了”。
孔雅,“……”
如果不是前前在隔壁开医馆,一桌席面一百两,谁会来吃?
这一点,你怎么不算上?
霍幼安的目光飘向白前,又规规矩矩收回来,开口,“我只出了一剑,就赢了安乐公主五万两银子”。
未婚妻很能挣钱,他也不差的。
唐知味,“……”
所以,他是在向白神医炫耀他的挣钱能力吗?
小草瞪大眼睛,“真的?”
“你问唐知味”。
小草瞪大的眼睛移向唐知味。
唐知味微微一笑,“说起来,我一柄匕首卖了十万两,我炫耀了吗?”
小草倒抽一口冷气,一双细细的眼睛闪闪发亮,一边去摇白前的袖子,“姑娘姑娘!唐大人好厉害啊!”
白前上下打量了唐知味一番,不紧不慢开口,“一柄匕首卖了十万两?卖给谁了?”
唐知味得意一笑,正要开口。
霍幼安凉声接了一句,“赚死人钱”。
白前认真点头,“看来,我猜得不错”。
唐知味,“……丰寻求仁得仁,我成人之美,怎么就是赚死人钱了?
而且,他给我十万两的时候,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白前转眸看向他,眼神灼灼,“所以,唐大人现在有钱了,考不考虑彻底解了切肤之痛?”
唐知味不动声色往后移了移,干笑,“哈,唐某是个穷人,好不容易挣了点小钱。
可不想左口袋刚进,还没捂热呢,就从右口袋送给了白神医,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白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不盯着他说,又低头喝粥。
有一说一,这公主府出来的厨子手艺就是不一样,比清风茶馆做的还好吃!
七天后,白前再次被请到丰侯府。
丰侯夫人接连受惊吓、刺激,又因为丰寻之死痛彻心扉,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白前诊断一番后,歉然摇头,“侯爷,老夫人的情况,我已无力回天,还请侯爷另请名医”。
名医?
他已经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包括白院判都请来了,京城内外稍有名气的也都请过了,到哪里还有名医?
不过就是四个字——大限已至罢了。
白前默了默,试探开口,“我可以行针,叫老夫人清醒片刻,交代一番”。
丰侯沉默半晌,看了看跪了满地的子孙,颓然点头。
更漏滴答,白前落下最后一针,告辞离去。
不多会,一直昏迷不醒的丰夫人倏然睁开眼睛,双臂直上直下地挥舞起来。
丰侯忙倾身握住她的手,“夫人”。
丰侯夫人显然已经看不见了,瞳孔涣散,茫然地死死盯向声音来处。
双手死死握着丰侯的手,双唇剧烈地抖动着,发出的声音却十分清晰。
“侯爷!侯爷!你要为寻哥儿报仇!你要为寻哥儿报仇!”
丰侯涩然开口,“夫人,寻哥儿是罪有应得”。
丰侯夫人显然根本听不到他说话,嘶声大喊,“让时哥儿回来!
让时哥儿回来给寻哥儿报仇!给寻哥儿报仇!
皇上都允了寻哥儿全尸,那个贱人还要剜他的心!
让时哥儿回来给寻哥儿报仇!给寻哥儿报仇!”
丰侯夫人喊着嗓子处忽地哽住,发出呼噜噜的浊重声响来。
丰侯一惊,厉声大喊,“快叫大夫!”
他喊声未绝,老夫人猛地抽了一口气,已然气绝。
跪了满地的孝子贤孙失声哭嚎,里面却没有一个她亲生的骨血。
她一生只为他诞下了两个嫡子,丰寻和丰时。
丰寻温雅聪慧,又尚一国公主,足可继丰侯之位,为丰氏延续数十年安稳富贵。
丰时更是早慧聪颖,刚满三岁便被选做丰氏下一代灵童,送去雁来山潜心修行,明年就可学成归京。
她生下了丰寻,又生下了丰时,如今她走了,却没有儿子为她送终,更没有孙子孙女慰藉亡灵。
丰寻一脉,就此断绝,而丰时远在万里之外,不是唐知味代为周旋,说不定也已不测。
丰侯颓然闭上双眼,一滴浊泪缓缓滑落眼角……
……
……
自从一席食铺开在了有间医庐隔壁,白前每天早晨都向白夫人谎称太早了吃不下。
空着肚子去有间医庐,然后在隔壁吃得肚子溜圆,再回有间医庐看诊。
因着实在太近,而且有一百零八个厨子轮流待命。
现在不但是朝食、晚食,连午食,都有人给她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还时不时会有刚出锅的茶点蜜饯、糖水热茶送来。
关键是不用结账,霍幼安在不在都不影响!
短短几天时间,有间医庐几个女孩儿都眼见地丰腴起来。
连唐知味都结实了点,看着都没那么飘飘欲仙了。
大雪这一天,白前刚推开窗就看见天地一片素白,宛如琉璃。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下雪了,大雪。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外面的积雪却很厚,粗粗一眼看上去,至少有两尺厚。
她长于南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大的雪了。
饶是她向来沉稳,这时候也不觉有些激动,穿戴妥当就迫不及待出了房门。
及膝的鹿皮靴子踩在雪中咯吱作响,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坑,叫人无端就欢喜起来。
白前难得起了几分童心,绕着白家小小的院子踩了一圈又一圈,将雪踩得乱七八糟后,又去开大门。
时候还早,大多数人应该都没起床,大街上的雪肯定更多更漂亮!
她兴冲冲地打开门,琥珀色的猫儿眼映着白雪闪动着细碎的星芒。
这些日子被公主府的厨子喂得越发肉感的婴儿肥小脸红扑扑的。
如雪地里乍然出现的小花精,叫人一见便挪不开眼去。
立在白府门前枣树下的霍幼安绷着一张俊脸,正深刻反思自己一大早地来人家门口站着,是不是有毛病。
不提防,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小花精在一片白雪茫茫中闯进了自己的眼帘。
一眼惊艳!
霍幼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喉咙无端发紧,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想,好想把她抓进怀里,就这么抱回家去,再也不送回来!
“霍二爷?”
白前一愣,随即绽开一个笑来,有什么比美景更令人愉悦?
自然是美景之中站着个美少年!
“你怎么来了?有事?”
白前眉眼弯弯,加快步子往外走去,然后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前前笑起来更好看了!
霍幼安还晕乎乎地沉浸在自家未婚妻的美貌中,身体却比大脑反应得更快。
矫健的身姿比飘扬的雪花更轻盈,以惊人的速度赶在未婚妻摔在雪地里之前稳稳接住了她。
在白前扑进他怀中的那一刻,又十分顺手地搂住了她的腰,让她稳稳地趴在自己的胸口,不至于滑下去。
好软!
好细!
霍幼安本能地收紧了胳膊,更深地将白前按入自己怀中。
真想,真想——
霍幼安还没想明白自己真想做什么,伴随着轻微的疼痛,白前恼羞成怒的声音从他心口处传来,“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
他一呆,这才明白自己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惊得连连后退。
抱着白前一起——
等他再次反应过来,就看到白府门口多了一个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似是不敢相信,又揉了揉眼睛,去看被他摁在怀里的白前。
正是白院判。
霍幼安,“……”
白院判把一双老眼揉得通红,终于确定自己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眼神顿时变了,气势汹汹朝霍幼安冲去——
然后,砰——
白院判原地绊了一下,以和自家女儿一模一样的姿势,摔了大马趴,重重栽进雪地里。
而站在他落地点的霍幼安则在他摔过来之前,一手抱着白前,继续后退,落到了绝对不会被砸中的地方。
另一手还牵着披风的袍角掀起披风,整个地将她盖住。
唔,绝对不能让前前被砸着了!
溅一身雪也不行!
雪积得很厚,摔一下倒是不疼,就是有点懵。
白院判半晌才抬起头来,骂,“谁大清早地在我家门口扔垃圾!”
霍幼安抱着白前又默默后退了半步,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内心却恨不得以头撞墙。
他刚刚到底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躲!
还抱着人家的女儿躲!
白院判不会悔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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