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温照影正清点行礼,就听见帐外传来响声。
“谁?”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江闻铃稍微掀开一角,让声音透进去。
温照影在心里叹气,还是闻铃懂事,不像某人。
“进来吧。”她扬声应道。
帐帘被轻轻掀开,江闻铃见她在叠衣服,快步上前:“我来。”
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衣衫,动作自然地叠起来,袖口挽起露出半截小臂,线条利落有力。
温照影想接手,却被他按住手腕:“姐姐歇着就好,这些活我来做就行。”
他叠得又快又整齐,比她自己叠的还要方正些。
温照影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忍不住问:“刚巡营回来?”
“嗯,”江闻铃点头,将叠好的衣服放进包袱里,抬眼时眼底带着点笑意,“晚膳我帮姐姐端进来,只是要让姐姐等一会儿。”
温照影愣了愣,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便笑着点头:“无妨,我不急。”
她顿了顿,看着他收拾的身影,又问:“总是让你端来,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是在军营里……”
江闻铃却一本正经地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军营里都是男子,姐姐出去才不好。这里人多眼杂,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在帐里待着更安全。”
他说得恳切,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维护。
温照影看着他眼底的光,没再推辞,只是轻声道:“那便多谢你了。”
江闻铃笑了笑,眼角眉梢都透着轻快,仿佛能为她做这些小事,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他又帮着整理了一下散落的绢帕,才走出去:“那我先去备膳,姐姐稍等。”
“好。”
帐帘被轻轻放下,留下满室淡淡的霞光。
温照影坐在榻边,看着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笑了笑。
心里那杆衡量的秤,仿佛又悄悄向江闻铃那边偏了偏。
不过三刻钟的功夫,帐帘就被轻轻掀开。
江闻铃端着托盘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混着杂粮粥的暖香,在暮色渐浓的帐内漫开。
“比预想的快些。”
他笑着将托盘放在矮桌上,白瓷碗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映得他眼底也泛着暖意。
温照影凑近一看,一碗杂粮粥熬得稠稠糯糯,上面撒着细碎的葱花;
旁边是菌子豆腐汤,奶白的汤里浮着嫩黄的蛋丝;
最边上还有一小碗莲子羹,颗颗莲子都炖得粉糯,上面淋了层薄薄的蜜。
全是她爱吃的。
“这些是从厨房端的吗?”她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粥碗,语气里带着几分困惑。
军营的膳食向来简单粗犷,怎会有这般细致的吃食?
江闻铃挠了挠头发,耳尖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在小灶上做的。上次去世无双用膳,便偷师学了些简单的。试着做了点。”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为之,可温照影看着那切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看着莲子羹里恰到好处的甜度,就知道他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温照影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呼呼的。
她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杂粮的清甜混着葱花的香气在舌尖散开,熨帖得连胃里都泛起暖意。
江闻铃坐在对面,看着她吃得满足,嘴角的笑意也忍不住加深。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着。
帐外的号角声远远传来,是军营的晚号。
“你快去吃吧,别在这待着,叫人家说闲话。”温照影赶他。
可这家伙跟听不懂似的,追问:“好吃吗?”
温照影抬头看他,小狗的眼睛亮晶晶,发丝带着点凌乱,指尖还沾着水渍,支着脑袋直勾勾看她。
这模样,太勾引人了。
温照影稍稍红了脸,点头:“好吃。想不到闻铃还有这手艺。”
“我当年跟莫格他们生活,教了我很多东西,我会的还有很多。改日再叫姐姐瞧。”江闻铃脱口而出,朝她眨眨眼。
莫格……温照影下意识想。
所以,闻铃是被莫格兄弟带走的?
连卓玛阿达都说,那些孩子几乎不可能离开西域。
江闻铃话音刚落,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他看着温照影微微蹙起的眉,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心脏骤然缩紧。
他怎么会说这个?
那些被他深埋在记忆最底层、用无数个日夜的隐忍才勉强盖住的过往,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被他自己轻飘飘地说出来?
“我……”江闻铃慌忙开口,“我是说,他们只是普通的商贩,教了我些野外生存的法子,没别的……”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试图把话题往无关紧要的方向引,可越说越乱,耳尖的红意从耳根蔓延到脸颊,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那些被他拼命掩盖的狼狈、恐惧、还有深入骨髓的屈辱,仿佛都一点点从他精心筑起的堤坝里渗出来。
温照影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慌乱地找补,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崩溃与难堪。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放下勺子,伸手覆在他紧攥着桌角的手上。
他的手很烫,指尖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闻铃,”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没关系的,我都知道。”
江闻铃猛地抬头,撞进她温和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鄙夷,没有同情,只有全然的理解与心疼。
可正是这份理解,让他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他以为只要足够强大,足够优秀,就能把那些像烙印一样刻在骨头上的过往彻底抹去。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她。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想拼命保护的人。
他怕她知道他曾像畜生一样被对待,怕她看到他最不堪的一面,怕她……会因此看不起他。
可现在,她什么都知道了。
江闻铃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死死咬着下唇,逼着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底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红。
“不是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温照影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心疼得厉害。
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说:“闻铃,不是你想的那样。”
“在我心里,你从来不是什么需要被可怜的人。”
江闻铃眼底的慌乱里多了几分茫然。
她的眼底盛着温柔的笑意,像落满了星光:“你不知道,你也是我的光啊。”
只有这个傻子,不管她是谁,都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身旁。
就好像,她就是他的全部。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仰望光的人,却没想过,自己也能成为别人的光。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还有些发颤,却不再是刚才的哽咽,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
温照影看着他眼底慢慢亮起的光,笑道:“所以,在我这里,你从来都是最好的模样。”
帐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江闻铃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滚烫而坚定,仿佛要将这份心意牢牢攥在手里。
原来,被人这样郑重地放在心上,被人这样温柔地接纳所有,是这般……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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