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闻铃望着她含笑的眼,喉结轻轻动了动,方才被安抚下去的慌乱,忽然化作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痒,顺着心口往上爬。
他别过脸,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别扭的喟叹:“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我在保护姐姐,还是姐姐……”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温照影轻轻按住。
她力道不算轻,脸上嗔怪着,眼底却藏不住笑意:“你怎总有这么多浑话?都是谁教你的!”
她分明记得,从前的闻铃虽也淘气,却断不会对她说这种勾人的话。
可偏偏他此刻眼尾还泛着红,睫毛湿漉漉的,这副的模样,让她怎么也凶不起来。
江闻铃也不辩解,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就往外走。
温照影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心里正嘀咕着这是要往哪里去,莫不是要把她带到士兵堆里去?
却见他拐了个弯,避开了校场的方向,朝着军营后方的荒原走去。
越往前走,人声越远,只剩下风拂过草叶的轻响。
直到站定在一片开阔的坡地上,温照影才恍然抬头——
天边的晚霞正烧得热烈,铺展得无边无际。
荒原上的风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那片绚烂,反倒让霞光里的每一缕纹路都清晰得惊心动魄。
江闻铃松开她的手,却没说话,只是并肩站在她身边,望着那片晚霞。
方才的局促与不安仿佛都被这漫天绚烂涤荡干净了,只剩下一种安静的温柔。
温照影看着他的侧影,又抬头望向那片晚霞,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想起西域的风沙,想起夏侯夜,想起那些步步为营的算计与逃离。
可此刻,身边是他,眼前是这样盛大的晚霞,连风里都带着自由的味道。
“好看吗?”江闻铃忽然转头问她,眼底映着晚霞的光,亮得像藏了星星。
温照影点头,嘴角忍不住弯起:“好看。”
他便笑了,那笑容比晚霞还要耀眼几分。
江闻铃见她望着晚霞出神,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揉得很轻:“这里的晚霞,是不是与京城和西域都不同?”
温照影一怔,转头看他。
他正望着天边那片渐深的紫:“我爹从前跟我说,每个地方的晚霞都是独一无二的。京城的带着脂粉气,西域的被风沙磨过,这里的……”
他顿了顿,转头看她,眼底盛着漫天霞光,“这里的带着股野劲儿,铺得又高又远,像能把人心都撑大似的。”
温照影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此刻眼前的,确实如他所说,开阔得让人心里发颤。
“我知道,姐姐是想走遍大江南北,看看不同的风光。”
江闻铃忽然笑了笑,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如若可以,日后姐姐想去哪看晚霞,闻铃就带姐姐去。江南,塞北,哪怕是海外……只要姐姐想去,我都陪着。”
温照影的心猛地一跳。
她从没想过,江闻铃读懂了她孤注一掷的向往。
她想挣脱束缚,去看一个更广阔、更自由的世界。
西域的日子里,她以为自己早已把那些向往深埋了,可此刻被他轻轻点破,被他用这样温柔的承诺包裹着,那些藏在心底的火苗,忽然就被点燃了。
她看着江闻铃,他眼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有全然的笃定,仿佛只要她点头,下一刻就能为她备好行囊,踏遍山河。
风卷着晚霞的光晕掠过荒原,吹起他的发梢,也吹乱了她的心绪。
那点因他浑话而起的羞赧,被这漫天霞光冲散了,只剩下一种滚烫的、清晰的心动。
“好啊。”
她轻声应道:“那往后,就劳烦闻铃带路了。”
江闻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晚霞点燃的星辰。
他重重点头,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却又怕唐突了她,只是悄悄往她身边挪了半步,两人的影子在霞光里靠得更近了些。
天边的晚霞还在变幻,荒原上的风依旧清冷。
温照影的心似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曾经需要她护着的少年,早已悄悄长成了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模样。
他用他的方式,笨拙地、坚定地,一点点打动着她,让她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找到了久违的安稳与心动。
而温照影目光不及的西域。
议事帐内,夏侯夜指尖捻着那枚青金石耳坠,指腹反复摩挲着石面上的纹路,眼神玩味。
帐帘被猛地掀开,冷风裹挟着沙砾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护卫首领单膝跪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少主……黑风谷那边搜遍了,没找到……没找到温小姐的尸骨……”
他咽了口唾沫,不敢抬头,硬着头皮继续说:“属下查了周遭的狼穴,按理说若是被狼群……断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可确实连块碎布都没寻见……”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骤然闪过。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护卫首领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鲜血顺着脖颈汩汩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句话说错了。
夏侯夜缓缓收回刀,紫色袖口沾了点猩红,却被他毫不在意地用帕子擦去。
帐内其余护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他们从未见过少主这样……
说找到尸骨,他会觉得是在咒她死;说没找到,又像是在嘲讽他连个死人都找不到。
左右都是死,竟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夏侯夜将刀扔给旁边的侍从,目光扫过满地惊惧的身影,声音冷得像冰:“继续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是!”
护卫们连滚带爬地应着,不敢再多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仓皇退了出去。
帐内重归死寂,夏侯夜重新拿起那枚耳坠,青金石的凉意根本压不住心口那股莫名的烦躁。
他不承认。
他怎么会在意那个女人?
不过是个从他手里溜走的猎物,是他一时兴起逗弄的玩意儿。
她活着,他要把她抓回来,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子;她死了,也该是死在他手里,轮不到那些野狗分食。
可为什么听到“尸骨”两个字时,心口会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
“废物。”
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那些护卫,还是在骂自己。
帐外的风更紧了,呜咽着像是在哭。
侍立在外的族人缩着脖子,交换着惊惧的眼神。
谁都看得出来。
那个叫温照影的中原女子,在他们少主心里,早就不是“乐子”那么简单了。
只是这份不同寻常,来得太烈,太狠,带着血腥味,让人不敢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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