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秘境的入口，位于天枢城以西三百里处的一处断崖绝壁。断崖之上，一道高达十丈、宽约五丈的巨大空间裂隙悬浮着，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青灰色光芒，内部深邃黑暗，隐约传来风雷之声和不知名兽类的嘶吼。
天光微亮，一百二十名获得资格的修士已然聚集在断崖前的空地上。人群自然分成了几个阵营。
最显眼的是以陈冰为首的世家子弟团体，约二十余人，衣着华贵，气息或凌厉或深沉，彼此间看似熟稔，实则站位讲究，隐隐以陈冰和另外两名气息不弱的世家核心弟子为首。他们看向其他修士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和冷漠。
另一边，则是凌皓发起成立的“临时公约”团体，五十三人聚在一起。虽然人数最多，但修为参差不齐，大多在炼气中期到后期，筑基期的只有寥寥三四人（包括云芷），且多是散修或小家族出身，气势上明显弱了一筹。不过，他们手中大多拿着凌皓发放的改良版探测盘，彼此间偶尔低声交流，眼神中除了紧张，还有一丝联盟带来的踏实感。
剩下的四十余人，则是真正的独行客或两三人组成的小团体。他们游离于两边之外，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所有人，显然打定主意进入秘境后单打独斗或见机行事。
城主府派来主持开启仪式的是一位金丹期的白袍长老，他面无表情地扫视全场，声音洪亮：“秘境开启，为期七日。期间生死各安天命，收获各凭机缘。午时一到，入口稳定，尔等依次进入，不得拥挤！”
话音刚落，人群便微微骚动起来。许多人开始最后一次检查装备，调整状态。
陈冰那边，一个尖嘴猴腮的跟班指着凌皓这边，嗤笑道：“看那群乌合之众，还凑在一起，以为人多就有用？进了秘境，分分钟被妖兽冲散，或者……”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引得周围几个世家子弟低声哄笑。
凌皓对此充耳不闻，他正低声向公约团体的几个临时推选出来的“联络人”做最后交代：“记住联络符阵的紧急频段。遇到危险或发现重要资源点，优先使用符阵通知就近的同伴。若遭遇抢劫等违约事件，尽可能记录下对方特征和灵力波动，通过符阵公开。仲裁小组的成员进入后尽快确认彼此位置。”
阿土、林小竹、苏晴、以及手臂伤势已稳定下来的王砚，都聚在凌皓身边。云芷则抱着剑，站在稍前的位置，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陈冰等人，如同一柄随时可能出鞘的利剑。
午时将至，空间裂隙的光芒逐渐稳定下来，内部的黑暗仿佛化作了荡漾的水波。
“时辰到！进！”白袍长老一声令下。
嗖！嗖！嗖！
最前方的陈冰等人率先化作一道道流光，争先恐后地冲入裂隙，似乎想要抢占先机。紧接着是那些独行客和小团体。
凌皓没有着急，等到大部分人都进去后，才对公约团体的众人点了点头：“保持警惕，按计划，进入后先向预设的‘一号集合点’靠拢。走！”
五十三道身影也纷纷掠起，投入那青灰色的波光之中。
……
穿越空间裂隙的感觉并不好受，仿佛被丢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四周是光怪陆离的色块和尖锐的空间嘶鸣。好在时间极短，仅仅两三息之后，脚下一实，眼前豁然开朗。
凌皓稳住身形，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潮湿的、布满青苔的古老石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杂着草木清香和淡淡腐朽味道的灵气。抬头望去，天空是一种奇异的暗青色，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看不到太阳，但光线还算充足。四周是参天的古木，藤蔓缠绕，远处传来隐约的流水声和兽吼。
他迅速感应了一下，阿土、王砚、林小竹、苏晴都在附近不远处，正挣扎着从穿越的眩晕中恢复。云芷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已经持剑警戒。
“检查装备，确认方位！”凌皓低喝一声，同时激活了自己手腕上的联络符阵和探测盘。
探测盘上，立刻显示出以他为中心、半径约三里范围内的粗略地形和几个微弱的光点。其中一个光点比较稳定，代表着附近有一个低能量反应的资源点（可能是普通灵草或低阶矿石）。更重要的是，探测盘边缘，有几十个绿色的小点正在陆续亮起，并缓缓移动——那是其他公约成员，他们的探测盘彼此识别，形成了临时的定位网络。
“师尊，探测盘有反应，东南方一里半，有灵力波动！”阿土很快报告。
“我这里显示东北方向两里处也有微弱信号，但附近有三个未知光点在快速移动，不像妖兽，像是修士！”林小竹语气紧张。
“约定的一号集合点在正西约五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苏晴对照着探测盘上的简易地图说道。
凌皓快速整合信息：“我们先向集合点靠拢，沿途探查东南方的那个资源点。注意林小竹报告的未知光点，保持警戒，尽量避开。”
五人组成一个简单的搜索阵型（凌皓居中策应，阿土、王砚在前，林小竹、苏晴侧翼，云芷游离在外围警戒），向着东南方小心前进。
秘境中的古林极其茂密，地面湿滑，各种奇异的植物盘根错节，不时有色彩斑斓的毒虫或小型妖兽被惊动。不过凭借探测盘的危险预警功能（对某些带毒植株和隐藏妖兽巢穴有微弱感应），他们避开了好几处潜在危险。
很快，他们接近了探测盘指示的资源点。那是一个小小的林间洼地，中央有一小片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苔藓——蓝莹苔，一种炼制宁神类丹药的辅助材料，价值不高，但比较常见。
洼地旁边，已经站了两个人，正是公约的签署者，两个炼气七层的散修兄弟，周大和周小。他们似乎刚到，正犹豫地看着那片蓝莹苔。
看到凌皓他们过来，周家兄弟明显松了口气，连忙拱手：“凌师兄！”
凌皓点头回礼，目光扫过那片蓝莹苔：“按照公约第六条‘发现优先’原则，你们先到，这处资源理应由你们优先采集。”
周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凌师兄，这蓝莹苔不算什么珍贵东西，我们兄弟也就是碰巧看到。要不……咱们一起采？或者你们需要，你们采也行。”
“规矩就是规矩。”凌皓摇头，语气认真，“价值虽小，但确立规则的权威性，往往从这些小处开始。你们采吧，我们为你们警戒。按照公约第八条，力所能及的协助。”
周家兄弟闻言，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不再推辞，迅速开始小心采集蓝莹苔，尽量不破坏苔藓的根茎以便其再生。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咻！咻！”
两道凌厉的破空声从侧面林中袭来，直奔正在采集的周家兄弟后心！竟是两枚乌黑的、淬着幽蓝光泽的飞针！
“小心！”凌皓反应极快，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时，左手手腕的防护阵盘已然激发，一道淡金色的弧形光盾瞬间在周家兄弟身后展开！
“叮！叮！”
飞针撞在光盾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被弹飞开去。
“什么人？！”云芷娇叱一声，长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白虹斩向飞针射来的方向。
林中传来一声轻“咦”，显然偷袭者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之快，还有这种瞬发的防御手段。三道身影从树后闪出，为首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眼神阴鸷的瘦高青年，正是之前擂台赛上重伤对手的陈冰的跟班之一，名叫侯三，炼气八层修为。另外两人也是炼气七层。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凌大博士和他的公约卫队啊。”侯三阴阳怪气地说道，目光贪婪地扫过那片蓝莹苔，又看了看凌皓手腕上造型奇特的阵盘，“反应挺快嘛。不过这蓝莹苔，我们兄弟也看上了，识相的，让开。”
周家兄弟采集被打断，又惊又怒，持刀戒备。
凌皓上前一步，挡在双方之间，平静地看着侯三：“此处资源由周氏兄弟先发现并开始采集，依据《公约》第六条，归属已定。你们的行为，已涉嫌违反公约第五条‘严禁抢劫’。”
“公约？哈哈哈！”侯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凌皓，你还真把那破纸当回事了？进了秘境，谁拳头大就是谁的！少废话，把蓝莹苔交出来，还有你手上那个能放盾的玩意儿，也拿来给爷瞧瞧！”
他身后两人也狞笑着逼近，灵力开始涌动。
阿土、王砚等人立刻摆出战斗姿态，林小竹手中扣住了几枚改良过的“爆炎符”，苏晴则悄悄洒下几颗能快速催生荆棘的灵种。
“警告一次。”凌皓的声音冷了下来，“立刻停止挑衅行为，否则将视你们为公约违约方，我们将依据公约第十一条，采取‘联合限制’措施。”
“限制你妈！”侯三显然毫无顾忌，他本就是奉命来给凌皓找麻烦的，“给我上！除了凌皓要留活口给陈师兄处置，其他碍事的，宰了！”
话音未落，侯三双手一扬，又是数道乌黑飞针射出，同时他张口喷出一股腥臭的绿色毒雾，笼罩向凌皓等人。另外两人也各自施展术法，一人挥刀斩出烈焰刀气，一人掐诀召唤出几条土石凝成的蟒蛇，从地面钻出扑来！
攻势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想速战速决！
“防御阵型！王砚、阿土，抵挡正面！林小竹，符箓干扰！苏晴，控场！云芷师姐，斩首！”凌皓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自己却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双眼微微眯起，瞳孔中仿佛有数据流闪过。
阿土低吼一声，不退反进，双手泛起土黄色光芒，猛地按在地面——改良版“地涌岩突”！轰隆！数根尖锐的岩石突刺精准地从侯三两名手下脚下刺出，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节奏。同时他身前灵力凝聚，形成一面厚重的岩石护盾，挡住了大部分烈焰刀气。
王砚右手不便，但左手却握着一柄凌皓临时给他炼制的、单手就能激发的小型灵铳。他瞄准毒雾后的侯三，扣动扳机——“灵力脉冲弹”！一道凝练的白色光柱激射而出，速度极快，侯三吓了一跳，连忙闪避，光柱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将他身后一棵大树轰出一个焦黑的孔洞。
林小竹的爆炎符适时在土石蟒蛇和刀气附近炸开，火光与冲击波扰乱了对方灵力的稳定。苏晴洒下的荆棘种子在灵力催动下疯狂生长，带刺的藤蔓如同活物般缠绕向两名跟班的下盘，大大限制了他们的移动。
而云芷，早在凌皓下令的瞬间，人剑已然合一，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流光，绕过毒雾和混乱的战场，直刺侯三咽喉！剑未至，凛冽的剑气已让侯三脖颈汗毛倒竖！
侯三骇然失色，他没想到这群“乌合之众”配合如此默契，反击如此凌厉！尤其是那个剑修女子的速度，快得离谱！他怪叫一声，慌忙祭出一面黑色骨盾挡在身前，同时身形暴退。
“嗤啦！”
云芷的剑尖点在骨盾上，火星四溅。骨盾竟异常坚固，只是留下一个白点。但巨大的冲击力仍让侯三气血翻腾，连退数步。
就在他旧力已尽、心神未定之际，凌皓动了。
他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术法，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右手，手中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类似于八卦盘的金属器物，中心镶嵌着一颗璀璨的灵石。
“灵力场扰乱器，区域覆盖模式，启动。”
凌皓低语一声，金属盘中心光芒大放，一股无形的、频率极高的特殊灵力波动呈扇形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侯三及其两名跟班所在的区域。
“呃啊！”
侯三三人同时感觉体内运转的灵力猛地一滞，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原本流畅的术法循环被硬生生打断！侯三的毒雾后继无力，开始消散；那名刀修斩出的刀气变得软绵无力；操控土石蟒蛇的修士更是感觉与法术的联系变得模糊，几条石蟒动作僵直，几乎溃散！
“就是现在！”凌皓喝道。
阿土、王砚抓住机会，猛攻两名跟班。林小竹和苏晴的控制法术效果大增。而云芷更是剑光再闪，这一次，侯三灵力运转不畅，骨盾操控迟滞，被云芷一剑挑飞，锋利的剑尖瞬间抵在了他的咽喉上，一缕血丝渗出。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十息时间。
侯三面如死灰，两名跟班也被阿土和王砚制住，狼狈不堪。
凌皓走到侯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违约’的问题了。”
侯三梗着脖子，犹自嘴硬：“凌皓！你敢动我？陈冰师兄不会放过你的！还有孙家、陈家……”
“根据公约第十一条，对严重违约者（持械抢劫、主动攻击），经仲裁小组裁定，可实施‘联合限制’。”凌皓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我以公约发起人及临时仲裁小组代表的身份，对你三人进行现场裁定：没收你们此次偷袭所使用的武器（飞针、刀、控石法器），罚没你们身上三分之一的补给物资（灵石、丹药），并将你们的行为特征及违约事实，通过联络符阵，向所有公约成员通告。你们可服？”
“你……你这是抢劫！”侯三的一名跟班忍不住叫道。
“不，这是‘违约处罚’。”凌皓纠正，“与你们试图进行的‘无规则抢劫’有本质区别。我们依‘法’（公约）行事，程序透明，处罚适度。若不服，可于秘境关闭后，向天枢城长老会申诉。但现在，必须执行。”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侯三看着咽喉前的剑尖，又感受着周围公约成员冰冷的目光，知道自己彻底栽了。继续顽抗，对方真的可能下杀手，毕竟自己理亏在先，死了也是白死。
“……我们……认罚。”侯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凌皓示意阿土他们上前，依言收取了罚没品（飞针、刀、控石法器各一，以及从三人储物袋中取出的约三十块下品灵石和几瓶普通丹药）。过程公开，周家兄弟全程见证。
然后，凌皓激活联络符阵，将侯三三人的外貌特征、灵力波动样本（用留影石简单记录）、违约事实及处罚结果，向所有公约成员广播。
做完这一切，凌皓才对侯三道：“处罚执行完毕。你们可以走了。记住，在秘境关闭前，你们仍是公约违约记录在案者。若再犯，处罚将加倍，且可能面临所有公约签署者的联合驱逐。”
侯三三人如蒙大赦，也顾不得丢脸，灰溜溜地钻入林中消失不见。
周家兄弟上前，激动地对凌皓躬身行礼：“多谢凌师兄主持公道！”他们刚才真切体会到了有规则保护和无规则混乱的天壤之别。若非凌皓他们及时出手并严格执行公约，他们兄弟不仅保不住蓝莹苔，恐怕还会受伤甚至殒命。
“不必多礼，公约的目的就在于此。”凌皓看向那片蓝莹苔，“你们继续采集吧。我们该去集合点了。”
路上，阿土忍不住问：“师尊，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惩罚不是目的，建立秩序、减少内耗才是。”凌皓解释道，“杀了他们，除了结下死仇，让冲突升级，没有任何好处。按照公约适度处罚，既惩戒了违约者，也向所有人展示了公约的执行力，更重要的是——降低了我们自身在无谓私斗上的消耗。 我们的目标是秘境深处的机缘，而不是和这些杂鱼纠缠不休。”
他看了一眼探测盘上，因为刚才的广播，附近又有几个绿色光点正在向他们这边靠拢，显然是被公约第一次成功执“法”所吸引或鼓舞的成员。
“看到没？”凌皓对弟子们说，“依‘法’分配战利品（保障发现者权益），依‘法’惩处违约（维护秩序），虽然看起来步骤繁琐，不如直接抢夺快意，但从长远和整体看，它减少了猜忌、背叛和私斗的内耗，让团队能把更多精力放在探索和应对真正的危险上。效率，就是这样提升的。”
“现在，让我们去集合点。我想，经过刚才那一幕，愿意真正团结在公约之下的人，会更多。”
一行人继续向西行进，背影在古老幽暗的秘境森林中，却仿佛带着一种微弱但坚定的、秩序的光芒。而关于“公约小组成功处置首批违约者”的消息，正通过联络符阵，在青冥秘境的各个角落，悄然传播开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慢慢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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