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北椋王府内院的书房,却还亮着灯。
凌寒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不是军报公文,而是几份墨尘刚刚送来的密报。内容繁杂,涉及朝堂官员的私下串联、几家与北椋有旧怨门阀的异常举动、以及帝都几处原本属于暗香阁或疑似与暗香阁有关的产业,近来却人去楼空的调查结果。
“韩束这几日,频繁召见户部、兵部侍郎,还有几位御史。”墨尘侍立一旁,低声分析,“明面上是商议北境战后抚恤和边军粮饷,但老奴觉得,他是在试探,也是在串联,想借着王爷新胜归来、声望正隆却又可能根基未稳的时机,在朝堂上形成某种……共识,或者说,压力。”
“压力?”凌寒手指划过密报上一个名字——御史中丞周延,此人素以“刚正敢言”着称,实则与韩束门下过从甚密。“无非是想用‘功高震主’、‘擅启边衅’、‘耗费国帑’这些老掉牙的罪名来敲打,最好能逼我交出部分兵权,或者将北境新收复的地盘划归朝廷直辖。”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拓跋昊还没死,北蛮元气尚在,他们倒急着惦记分肉了。”
“陛下那边……”墨尘欲言又止。
“陛下?”凌寒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陛下老了,想得更多的是制衡,是身后名,是皇权的安稳。韩束是他用来制衡我们这些‘骄兵悍将’的刀,只要这刀还没砍到他自己身上,他乐见其成。”他顿了顿,“不过,陛下也不是傻子。韩束与西域那边勾勾搭搭,真当宫里那双眼睛是瞎的?”
墨尘心中一凛:“王爷是说,陛下对韩相也有所防备?”
“帝王心术罢了。”凌寒合上密报,“且看着吧,这出戏,才刚刚开锣。”
就在这时,书房虚掩的窗户,忽然无风自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咯吱”一声。
墨尘瞬间绷紧,枯瘦的手掌已按在腰间软剑的剑柄上,眼神锐利如鹰。
凌寒却抬手止住了他,目光平静地看向窗棂阴影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鬼鬼祟祟,非客之道。”
“咯咯……”一阵轻柔得有些诡异的女子笑声,从窗外飘了进来,仿佛贴着耳朵呢喃,“北椋王果然敏锐,重伤初愈,灵觉依旧不减分毫呢。”
随着话音,一片薄如蝉翼、边缘流转着暗紫色微光的半透明花瓣,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慢悠悠地从窗缝飘了进来,悬停在书案上方。
花瓣中央,一丝紫黑色的雾气升腾,迅速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虽看不清面容,但那窈窕的身姿和暗紫色眼眸中特有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光芒,凌寒和墨尘都不会认错——暗香阁主!
这并非真身,甚至不是上次那种带有部分力量的投影,更像是一道附着在特殊媒介上的、纯粹的意念传讯。
“暗香阁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凌寒身体微微后靠,神色不动。对方用这种方式出现,显然不是来打架的。
“指教不敢当。”花瓣上的虚影轻笑着,“只是来提醒王爷一声,您体内那颗新得的‘种子’,可还安稳?”
凌寒眼神骤然一凝!混沌之种的存在,是他最大的秘密,连墨尘都只是隐约感知到他力量质变,不知具体。暗香阁主竟然一口道破?!
“不必惊讶。”暗香阁主似乎很享受凌寒瞬间的警惕,“寂灭与混沌,本就一体两面,相生相克。圣祖的一缕意志能在您凝聚本源核心时悄然寄生,我又怎会毫无感应?”她语气带着一种玩味的探究,“更让我好奇的是,王爷您竟然没有选择排斥或净化它,而是……将它‘融合’了?真是大胆又疯狂的想法呢。就不怕有朝一日,被那寂灭的终焉之意,反过来吞噬了您的人性,成为圣祖降临的完美躯壳吗?”
话语如同冰冷的毒针,直刺凌寒内心最深处的隐忧。他强行消化寂灭意志,固然实力大增,对混沌理解更深,但那缕被“规训”的死寂之意,就如同潜藏的火山,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再次爆发,甚至反客为主。
“本王的事,不劳费心。”凌寒语气冰冷,“若你只是来说这些废话,可以走了。”
“呵呵,王爷何必动怒。”暗香阁主虚影摇曳,“我来,是给王爷送一个消息,或者说,一个……选择。”
“说。”
“圣祖对您这具蕴含混沌本源的躯体,志在必得。上次望乡亭,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和‘播种’。接下来,圣祖的意志将会以更直接、更猛烈的方式降临。”暗香阁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蛊惑,“但圣祖也并非不通情理。祂欣赏强者,尤其是您这样独特的存在。如果您愿意主动皈依寂灭,奉上混沌本源,圣祖可赐您永生,赋予您仅次于祂的权柄,统御这即将归于永恒宁静的世间。何必为了那些注定消亡的蝼蚁,与天命对抗?”
赤裸裸的招揽与威胁。
凌寒忽然笑了,笑声里充满讽刺:“永生?权柄?像你一样,做那鬼东西的奴仆和走狗?还是变成一团没有自我、只知道散播死亡的行尸走肉?”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本王的路,自己走。是成是败,是生是灭,都与尔等邪祟无关。告诉你的圣祖,想要本王的混沌本源,让它自己来拿。至于你……”
他转头,目光如电,刺向那花瓣虚影:“再敢把手伸进北椋,伸到本王的人身边,下次碎的,就不止是几块令牌和几具尸体了。”
强大的意志伴随着混沌的威压,虽隔空传递已衰减大半,仍让那花瓣上的虚影一阵剧烈晃动,颜色都淡了几分。
暗香阁主沉默了片刻,笑声再次响起,却少了几分从容,多了些冷意:“好,很好。凌寒,你果然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猎物。既然你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那就……拭目以待吧。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还能如此……硬气。”
话音落下,花瓣上的虚影和紫黑色雾气迅速消散,那片奇异的花瓣也失去光泽,轻飘飘地落在书案上,旋即化作一小撮灰烬。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墨尘额头渗出细汗,刚才那番对话中的信息量太大,让他心神俱震。“王爷,那寂灭意志……”
“无妨。”凌寒摆手,打断了他的担忧,眼神却异常凝重,“她是在攻心。不过,也证实了一件事。”他看向那摊灰烬,“暗香阁,或者说寂灭圣祖,很快会有大动作。他们的目标,是我,是混沌本源。但同时……”他顿了顿,“他们似乎也在忌惮什么,或者说,在等待某个时机。”
否则,以寂灭圣祖上次展现的威势和暗香阁主神出鬼没的手段,何必多此一举来招揽威胁?直接雷霆手段扑杀岂不更简单?除非,他们目前的力量受到某种限制,或者……有更重要的图谋,需要他“活着”或者“主动配合”?
“加强王府防卫,尤其是苏姑娘那边。从今日起,没有我的手令,她不得离开内院半步。”凌寒沉声下令,“另外,动用我们在江湖和西域的所有眼线,查!查暗香阁近期的所有异常调动,查任何可能与‘寂灭’、‘降临’、‘仪式’有关的情报!不惜代价!”
“是!”墨尘肃然领命。
就在凌寒与暗香阁主隔空交锋的同时。皇宫,御书房。
皇帝穿着明黄色的常服,靠在宽大的龙椅上,显得有些疲惫。他面前也摆着几份奏折,内容与凌寒看到的密报大同小异。韩束垂手站在下首,态度恭谨。
“……北椋王此次立下不世之功,于国于民,皆有大益。然则,赏罚需有度。北椋本就拥兵自重,此番再获大胜,威震北境,恐非社稷之福。”韩束声音平稳,带着为国担忧的恳切,“臣以为,封赏不宜过厚,当以金银田宅等物犒赏为主,军权及北境新拓之地,还需从长计议,缓缓图之,最好能由朝廷派遣得力干员,与北椋共同治理,以示朝廷恩威,也免尾大不掉之患。”
皇帝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扶手,良久才缓缓道:“爱卿所言,老成谋国。只是……凌寒那子,此番展露的实力,怕是非同小可。阵斩乌维,击溃十万北蛮,更传闻有鬼神莫测之能……强压,未必是上策。”
韩束心中一紧,知道皇帝对凌寒已经有了忌惮,但同时也存有顾虑。他连忙道:“陛下明鉴。北椋王再强,亦是臣子,受陛下天恩,方有今日。陛下若示之以诚,待之以厚,晓之以大义,以北椋王之聪慧,必能体会陛下保全功臣、维护江山的一片苦心。至于些许威能,终究是臣子之技,岂能与陛下九五之尊、天命所归相提并论?只要陛下恩威并施,大局仍在掌控。”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皇帝,又给凌寒戴了高帽,还把“大局”的责任轻轻推给了皇帝。
皇帝睁开眼,浑浊的目光看向韩束,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罢了,就依爱卿所言。封赏之事,由你牵头与礼部、兵部商议个章程出来,既要彰显朝廷恩典,也不可助长骄矜之气。至于北境之事……容后再议。”
“陛下圣明!”韩束躬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苏瑶从浅眠中惊醒,捂住心口,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一股莫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与悸动,瞬间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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