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回来后，凌寒在书房独自坐了许久。朝堂上那场交锋，看似打了个平手，甚至他略占上风，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真正的危机才刚刚浮出水面。
韩束那条老狐狸绝不会坐以待毙，而暗香阁如同悬在头顶的毒刃，随时可能落下。
最让他不安的，还是苏瑶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异常气息。与寂灭同源，却又不同，如同腐土中开出的诡异之花，带着一种扭曲的生机。
“必须弄清楚。”凌寒自语道。这或许不仅关系到苏瑶的安危，更可能牵扯到寂灭圣祖更深层的图谋，甚至苏瑶的身世之谜。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按动机关，书架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间狭窄的暗室。暗室中别无他物，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摆放着几样东西：从北蛮军营缴获的、刻有扭曲眼睛图案的黑色令牌碎片；暗香阁主用来传讯、已化作灰烬的花瓣残迹；还有一小块从望乡亭战场带回来的、沾染了紫黑色污血的土壤。
凌寒拿起那块黑色令牌碎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混沌之气，小心翼翼地探入碎片内部残留的、几乎微不可察的寂灭气息中。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沉入丹田，感受着那枚“混沌之种”核心处被“规训”的寂灭意志。
他在尝试“追踪”。
既然寂灭圣祖的意志能以某种方式潜伏、寄生、并与他产生感应，那么，通过对比这些不同来源的寂灭气息，或许能反向追溯它们的“源头”，或者至少，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尝试。寂灭意志充满侵蚀性，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但他凝聚了混沌之种后，对这种力量有了更强的掌控和理解。
混沌之气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令牌碎片、花瓣灰烬和污血土壤中残留的寂灭气息间缓缓游走、比对、分析。时间一点点流逝，凌寒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找到了……一丝共同的‘印记’。”凌寒低声自语，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发现线索的兴奋。这三种不同来源的寂灭气息，在最深层的波动上，存在着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签名”般的共同点。这“签名”冰冷、古老、带着一种万物终焉的漠然，毫无疑问属于寂灭圣祖。
但更重要的是，通过混沌之种内那缕被“规训”的意志作为桥梁和放大器，他隐隐感觉到，这“签名”所指向的“源头”，并非完全虚无缥缈，而是在现实世界中，存在着几个相对清晰的“锚点”！
其中一个“锚点”，气息最为浓烈邪恶，指向西北方向，应该就是寂灭圣祖本体或其主要意志盘踞的所在——很可能与暗香阁总坛有关。
而另一个“锚点”，则要微弱、隐晦得多，但带着一丝奇特的“生机”扭曲感，指向……帝都东南方向？距离似乎并不太远！
凌寒心中一动。帝都东南……那里有什么能与寂灭产生关联？皇家林苑？几个世家大族的别院？还是……药王谷在帝都的隐秘据点？
联想到苏瑶体内的异常气息，以及药王谷那卷提及寂灭死气的神秘笔记，这个指向，让凌寒瞬间警惕起来。
“墨尘。”他走出暗室，唤来老仆。
“王爷有何吩咐？”
“立刻查清，帝都东南方向，近郊三十里范围内，所有属于药王谷，或与药王谷有密切关联的产业、庄园、别院，尤其是……近期有异常人员出入或封闭的区域。”凌寒沉声道，“要快，但要隐秘。”
“是！”墨尘领命，匆匆离去。
凌寒又想了想，走到内院，找到了正在一棵老梅树下打盹的炎烁。
炎烁被脚步声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是凌寒，嘟囔道：“干嘛？大白天扰人清梦……”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凌寒直接道。
一听有正事，炎烁精神了些，坐直身体：“啥事？打架？”
“探查。”凌寒道，“药王谷在帝都东南可能有处隐秘据点，或许与寂灭圣祖有关。我需要一个生面孔、且实力足够的人，去探探虚实。你火焰山的身份特殊，药王谷的人未必认得你，地火之力对阴邪气息也有一定克制。”
炎烁眼睛亮了：“探查？这个我在行啊！总比在这院子里闷着强。什么时候去？”
“等墨尘消息。一旦确定位置，你立刻动身，不要打草惊蛇，以确认情况为主。若有危险，立刻撤回，不要硬拼。”凌寒叮嘱道。炎烁实力不弱，但暗香阁和寂灭圣祖的手段诡谲，不得不防。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炎烁拍着胸脯。
等待墨尘消息的时间里，凌寒去看了苏瑶。她正坐在窗边绣着什么，神情专注，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看到凌寒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绣绷，微微一笑：“王爷。”
“感觉如何？”凌寒在她对面坐下。
“好多了。”苏瑶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王爷，我……近日翻阅母亲留下的遗物，发现了一些东西。”
凌寒目光一凝：“哦？”
苏瑶从怀中取出一块叠得方正的素白绢帕，小心展开。绢帕质地普通，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中央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幅图案——那并非花草鸟兽，而是一个极其复杂、层层嵌套的几何纹样，线条曲折诡异，看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在图案的角落，还有一个模糊的、类似某种花卉的印记。
“这是我母亲生前最珍视的帕子，我一直贴身收藏。”苏瑶轻声道，“以前只当是普通绣样，未曾在意。但前日调息时，心绪不宁，取出观看，却觉得这图案……隐隐与我体内那点药灵本源，有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尤其是这个印记……”她指着那个花卉印记，“我好像在药王谷的某些古老典籍插图中，见过类似的，但又不完全相同。谷中记载，这是一种早已灭绝的‘幽冥彼岸花’，传说只开放在生死交界之地，与灵魂和……寂灭有关。”
幽冥彼岸花！生死交界！寂灭！
这几个词如同闪电，划过凌寒脑海。他接过绢帕，仔细感受。果然，在图案的线条和那个模糊印记上，附着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与苏瑶体内那缕异常气息同源的力量！这力量更古老，更纯粹，更像是一种……传承或封印的印记！
“你母亲……可曾提过她的出身？或者，这帕子的来历？”凌寒问道。
苏瑶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母亲从不提往事。我只知她并非药王谷中人，是师尊游历时带回来的，当时已身怀六甲。不久后母亲便因难产去世，临终前只将这帕子留给我，说……‘若觉前路迷茫，或遇生死之劫，可观此图，或有一线机缘’。”
身怀六甲被带回，临终留下蕴含寂灭与生机双重奥秘的绢帕……苏瑶母亲的身份，绝不简单！很可能与寂灭圣祖，或者某个与寂灭相关的古老传承有关！
“这帕子很重要。”凌寒将绢帕小心叠好，交还给苏瑶，“收好，不要轻易示人。你体内的异常，还有这帕子的秘密，恐怕与你母亲的身世，以及寂灭圣祖的图谋，都有重大关联。我会尽快查清。”
苏瑶握紧绢帕，点了点头，眼中虽有疑虑，但更多的是信任。
就在这时，墨尘匆匆返回。
“王爷，查到了。”墨尘压低声音，“东南方向，二十五里，有一处名为‘百草园’的庄园，明面上是城南一位富商的产业，用来种植珍稀药材。”
“但暗线回报，近一个月来，那里守卫森严，严禁外人靠近，且常有身份不明、气息阴冷之人出入。”
“我们的人设法靠近探查，在庄园外围发现了残留的……药渣，其中混有极其罕见的‘腐心藤’和‘离魂草’，这两种都是炼制阴毒药物或进行某些邪异仪式的材料！”
“而根据商会记录，这座庄园三年前的实际购入者，是一个与药王谷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南方商行！”
百草园！腐心藤！离魂草！药王谷背景！
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里！
“炎烁。”凌寒看向一旁早已跃跃欲试的红发青年。
“明白！这就去！”炎烁咧嘴一笑，身形一晃，便如同一缕青烟般消失在院中。他的地火之力收敛到极致，行动间竟无半点声息，显露出精湛的隐匿功夫。
“墨尘，调集暗羽精锐，隐蔽在百草园外围接应。同时，王府进入最高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尤其是保护好苏姑娘。”凌寒迅速下达一连串命令。
“是！”
凌寒站在院中，望着东南方向，眼神幽深。他有预感，这“百草园”里藏着的，可能不仅仅是药王谷的秘密，更是揭开寂灭圣祖部分面纱的关键！
……
百草园，藏在一片茂密的山林之中，高墙深院，看似寻常富家别业，但在凌寒的感知和墨尘的情报中，这里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阴森。
炎烁如同一只灵巧的猿猴，借助树木和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庄园外墙。他收敛了所有灼热气息，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敏锐的光。
围墙很高，上面还拉着带有细密倒刺的铁网，寻常高手难以逾越。
但炎烁并非寻常高手。他深吸一口气，身体骨骼发出极其轻微的“噼啪”声，整个人似乎都缩小了一圈，随即如同壁虎般贴着光滑的墙面向上游走，手指脚尖寻找着最细微的凸起借力，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
几个呼吸间，他已翻上墙头，避开铁网，轻盈地落在墙内一株大树的阴影里。
园内静悄悄的，但炎烁能感觉到，暗处至少隐藏着五六道不弱的气息，如同蛰伏的毒蛇。他屏息凝神，将地火之力运转到极致，感知着空气中的能量流动和生命气息。
很快，他发现了异常。庄园大部分的房屋都黑暗无人，唯有后院一处独立的小楼，隐隐有灯火透出，更重要的是，那里散发着一股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混合着草药清香与腐败死气的诡异能量波动。
炎烁身形再动，如同鬼魅般在假山、树木、回廊间穿梭，避开了几处明显的机关和暗哨，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座小楼。
小楼门窗紧闭，但以炎烁的耳力，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而痛苦的呻吟声，还有一个苍老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语声，似乎在念诵着什么拗口的咒文。
他绕到小楼侧后方，找到一处气窗，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在窗纸上划开一道细缝，凑近窥视。
只见屋内光线昏暗，摇曳的烛火映照出诡异的一幕。房间中央的地面上，用暗红色的不知名液体画着一个复杂的法阵，法阵线条扭曲，与苏瑶那绢帕上的图案有几分神似！
法阵中央，盘坐着一名披头散发、骨瘦如柴的老者，他双眼紧闭，脸上布满痛苦和挣扎的纹路，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紫黑色死气。而在他对面，站着两个身穿黑袍、看不清面容的人。
其中一人手持一个不断冒出紫黑色烟雾的香炉，另一人则拿着一本古旧的、封面似乎是人皮制成的书册，正在低声吟唱。
最让炎烁瞳孔收缩的是，那法阵的四个角上，各摆放着一件物品：一块刻着眼睛图案的黑色令牌、一小截干枯的、仿佛还在微微蠕动的藤蔓、一朵早已干瘪却依旧散发着妖异红光的奇花、以及……一碗盛放着暗红色、不断泛起气泡的粘稠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药味！
“以寂灭之印为引……以腐心之藤为桥……以彼岸之花为凭……以血脉之灵为祭……唤汝归来……重塑灵躯……”
持书黑袍人的吟唱声断断续续传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敲在炎烁心头。
血脉之灵为祭？！他们是在进行某种召唤或者复活仪式！祭品是谁？那老者？还是……
炎烁的目光猛地盯住那碗暗红色液体，心脏狂跳。他想起凌寒提及的、苏瑶体内那缕异常气息和其身世之谜！难道……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屋内那手持香炉的黑袍人忽然转过头，兜帽下两点猩红的光芒直射气窗方向！
“有老鼠！”
沙哑的厉喝响起！
炎烁心中一惊，知道自己暴露了！毫不犹豫，他身形暴退！
几乎在同一时间，小楼周围黑暗处，数道凌厉的杀机瞬间锁定了他！四名同样穿着黑袍、但气息更加彪悍阴冷的身影从阴影中扑出，刀光剑影，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小贼，留下吧！”为首一名黑袍人声音冰冷，手中弯刀带着凄厉的破风声，直劈炎烁脖颈！
“留你大爷！”炎烁骂了一句，知道此刻绝不能恋战。他周身地火之力轰然爆发，赤红色的火焰如同护甲般覆盖全身，一拳轰出，灼热的气浪直接将劈来的弯刀震偏，同时借力向后急掠！
“拦住他！不能让他跑了！”小楼内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
更多隐藏在暗处的守卫被惊动，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炎烁如同陷入狼群的猛虎，地火之力狂猛爆发，拳脚之间火焰汹涌，将靠近的黑袍人逼退，但对方人多，且配合默契，更有诡异的死气缠绕攻击，一时间竟将他死死缠住，难以脱身！
“妈的，捅马蜂窝了！”炎烁心中叫苦，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他眼中狠色一闪，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双拳之上，拳头上燃烧的火焰瞬间从赤红转为暗金，温度飙升！
“烈焰焚城！”
双拳齐出，两道暗金色的火柱如同怒龙般咆哮而出，横扫前方！炽热的高温让空气都扭曲起来，挡在前面的两名黑袍人惨叫着被火焰吞没，瞬间化为焦炭！
包围圈被强行撕开一道缺口！炎烁抓住这瞬息的机会，身化流火，向着来时的高墙方向亡命飞窜！
“追！格杀勿论！”身后传来愤怒的咆哮和密集的破风声。
炎烁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看到的情报告诉凌寒！药王谷，不，是暗香阁和药王谷的某些人勾结，在搞一个惊天动地的邪恶仪式！而苏瑶，很可能就是其中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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