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门外,晚风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卷起了一片死寂。
方才还山呼海啸般的恭送声,被那衙役一声凄厉的“不好了”斩断,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顶素雅的软轿,和轿前那个抖如筛糠的衙役身上。
“林晓姑娘……被人告了!”
“告她……藐视国法,草菅人命!”
这几个字,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彻骨的寒意。百姓们脸上的感激与崇敬尚未褪去,便被惊愕与不解所取代。林晓姑娘?不就是前几日在女学里,把那群世家子弟说得哑口无言的才女吗?她怎么会跟“草菅人命”扯上关系?
轿帘内,苏浅月的手指轻轻搭在膝上,连一丝颤动都没有。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份状纸,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得可怕。
“谁告的?”
那衙役被这平静的问话噎了一下,本能地答道:“是……是张村的里正,联合了当年案子的几个苦主家属。”
“案子是五年前的,卷宗封在府库,林晓不过是奉旨实习,整理旧案,何来‘擅动’?人死于五年前,她如今才看卷宗,又何来‘草菅人命’?京兆府尹就是这么教你们办案的?”
苏浅月一连三问,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剖开这桩告状里的荒谬之处。
那衙役的冷汗流得更凶了,他只是个跑腿的,哪里答得上来。他只知道,状纸递上来的时候,府尹大人的脸都绿了,嘴里反复念叨着“这是要捅破天了”,就催着他赶紧来报信。
青禾上前一步,从衙役手中接过那份状纸,呈给苏浅月。
苏浅月看也未看,便将其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状纸,哀家收下了。回去告诉京兆府尹,此案既已入档,便按国法来。该查的查,该审的审。哀家的人,犯了法,与庶民同罪。但若有人想借国法之名,行构陷之实,哀家也绝不姑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竖着耳朵的百姓,声音提高了几分:“大雍的律法,是用来保护良善,惩治奸恶的,不是某些人用来党同伐异、混淆视听的工具。都散了吧。”
说完,她放下轿帘,再无一言。
“起驾。”
鸾驾缓缓启动,禁军开道,百姓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眼神复杂地目送着软轿远去。那衙役瘫坐在地,半晌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地往京兆府跑去。
太后走了,但她留下的话,却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听见没?太后说有人构陷!”
“我就说嘛,林晓姑娘那样的好人,怎么可能草菅人命!”
“这张村沉塘案,我好像听过一耳朵,说是那家的媳妇不守妇道……”
“五年前的案子,现在翻出来告一个整理卷宗的学生?这里头要是没鬼,我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宣武门外的风波,随着夜色降临,以一种比风还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大小角落。只是这一次,故事的主角不再是林晓,而是今日义诊中那一个个鲜活的奇迹。
第二天,城南最大的茶楼“悦来居”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还没拍下,底下的茶客们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哎,你听说了吗?昨天宣武门外,太后娘娘神了!”一个刚从布庄过来的伙计,压低了声音,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就那么看了一眼,闻了闻,就知道那孩子是土吃多了,不是什么蛊胀!”
邻桌一个酸秀才撇了撇嘴:“以讹传讹罢了。医者四诊合参,岂有观闻便断生死的道理?多半是事先安排好的医托。”
话音刚落,一个妇人猛地站了起来,正是昨日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她今天给孩子换了身干净衣裳,孩子虽仍瘦弱,但精神头十足,正抓着一块桂花糕小口啃着。
“你胡说!”妇人眼圈一红,指着那秀才,“我家娃儿什么样,我不知道?那肚子硬得跟石头一样,回春堂的孙大夫都说没救了!要不是太后娘娘,我娃儿今天就……你这读书人,心怎么这么黑!”
她说着,便把孩子腹部敷着药的布带解开一角,露出里面已经换过的黑豆泥。那豆泥依旧吸出了一层黄褐色的毒水,散发着淡淡的土腥气。
“大家看!这就是从我娃儿肚子里拔出来的毒!太后娘娘说,这叫土毒!孙大夫行医一辈子,他知道什么是土毒吗?”
妇人声泪俱下,周围的茶客们看得真真切切,顿时一片哗然。
那秀才被噎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是!”布庄伙计来了劲,一拍大腿,“我可看得清楚,那孙大夫昨天也在场,脸都绿了!后来柳絮姑娘还端了碗药给他,说是给他疏肝理气的,他那脸,当时就跟猪肝一个色儿!”
“哈哈哈哈!”满堂茶客爆发出哄堂大笑。
有人学着孙大夫的样子,捂着胸口,捻着不存在的山羊胡,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呀,老夫肝气郁结,需要静养,静养……”
另一个捏着嗓子,模仿柳絮的语气:“孙大夫,您慢走,药别忘了喝呀!”
笑声、议论声,将“回春堂”和“孙大夫”钉在了耻辱柱上。与之相对的,是“惠民女医馆”和那些女学生们水涨船高的声望。
“我算是看明白了,不是女子不能行医,是那些男大夫,心眼太小,容不下人!”
“可不是嘛!我上次去济世堂看个咳嗽,那老大夫搭了下脉就开方子,多问一句都嫌烦。昨天一个女医官给我娘看,问得那叫一个仔细,连我娘晚上睡觉打不打呼噜都问了!”
“真的假的?这么细?”
“千真万确!人家说了,这叫‘问诊’,是看病最要紧的一步!”
这些口耳相传的故事,比任何告示都管用。
第三天,城西的惠民女医馆门前,天还没亮就排起了长队。柳絮和她的同窗们一开门,看到这阵仗,都吓了一跳。
“姑娘,你帮我看看,我这腿,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女大夫,我这月信总是不准,能不能调理调理?”
病人们脸上不再有怀疑和戒备,取而代之的是信任和期盼。柳絮深吸一口气,稳稳地坐下,将手指搭在一位老妇的手腕上。她的手不再发颤,眼神沉静而专注。
忙碌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挤了进来,正是前几日那个状告她们“治坏了孩子”的妇人。她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是十几个还沾着泥土的鸡蛋。
“柳大夫!”妇人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柳絮连忙起身去扶:“大嫂,你这是做什么?”
“柳大夫,我对不住你!”妇人满脸羞愧,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前几天,是孙大夫……是他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来闹的!他说你们的方子肯定有问题,让我照着他的话说。我……我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看孩子又烧起来,就信了他的鬼话!我不是人!”
原来,那晚孩子再次发烧,根本不是药方的问题,而是寻常的病情反复。孙大夫却抓住这一点,添油加醋,威逼利诱,才演了那么一出戏。
真相大白,医馆里的病人们顿时义愤填膺,对着回春堂的方向骂不绝口。
柳絮扶起妇人,看着她悔恨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有责备,只是轻声说:“大嫂,快起来。不知者不罪。你能把实情说出来,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她知道,这不是一个人的恶,而是一个行业的排挤。太后用雷霆手段,为她们劈开了一条路,而她们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医术和仁心,将这条路走得更宽,更稳。
与此同时,京城各大药铺和医馆,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寒冬。
回春堂的大门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孙大夫坐在堂后,面前是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苦茶。伙计无精打采地扫着地,每扫一下,都像是在扫孙大夫的脸。
“东家,今儿一上午,就来了一个抓甘草的。”伙计有气无力地说。
孙大夫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咬牙切齿,眼中满是血丝。他行医四十年,在城西这一片,谁见了他不尊称一声“孙神医”?可现在,他成了全城的笑柄!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几个人,皆是城中各大医馆的坐堂大夫,一个个面色阴沉,如丧考妣。
“孙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济世堂的王大夫一进来就嚷道,“再让那些小丫头片子搞下去,我们都得关门喝西北风去!”
“是啊!我那医馆,三天没开张了!病人宁愿去女医馆排队,都不愿意进我的门!”
“那位太后,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活路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怨气冲天。
孙大夫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决绝。他缓缓站起身,将声音压到最低。
“她有太后的名头,我们有祖宗的规矩!”
“她能在宣武门外收买人心,我们就能在朝堂之上,请回公道!”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联名上书!就告她苏浅月,以妇人之身,乱我医道传承,废我祖宗之法!我就不信,满朝的文武公卿,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骑在我们所有人的脖子上!”
他那张因嫉恨而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疯狂的得意。他仿佛已经看到,在“祖宗之法”这块巨大的牌匾下,苏浅月和她那些女学生们,被压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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