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一盘残局。
青禾手中的棋子“啪”地一声掉在棋盘上,砸乱了星罗棋布的黑白子,也砸乱了她一向沉稳的心。
“纪东来……怎么会是他?”青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otic的颤抖。
京城里谁人不知纪东来?此人非权贵之案不接,非万金之酬不动。他的一张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把死人从棺材里说得自己爬出来伸冤。他不是讼师,他是权贵手中最锋利、也最无耻的一把刀。
郑国公请他出山,其心昭然若揭。他们不是要为张家辩护,他们是要借纪东来的嘴,向全天下宣告——夫家依族规处置一个“不贞”的媳妇,天经地义!
“娘娘,我们……我们得赶紧找个能与他抗衡的讼师!”青禾急得在殿内踱步,“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听说辩才无双,要不……”
“不必。”
苏浅月的声音很轻,她没有看青禾,只是伸出手指,将那颗被惊落的棋子重新捡起,放回棋罐中。她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那不是一枚棋子,而是被扰乱的天下大势,在她手中,终将归于原位。
“青禾,你觉得这场官司,我们要赢的是什么?”
青禾一愣:“自然是为林晓姑娘洗刷冤屈,还王氏一个公道。”
“不够。”苏浅月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晓身上。这个平日里沉静果敢的姑娘,此刻也紧紧抿着唇,攥着卷宗的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
“他们想借此案,告诉天下女子,即便读了书、识了理,也逃不过夫为妻纲,逃不过三从四德。他们要用一个死去的王氏,来恐吓所有活着的、想要站起来的女子。”苏浅月站起身,走到林晓面前,轻轻拿过她手中那份几乎被攥变形的卷宗。
“所以,我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看清楚,究竟是‘祖宗之法’杀人,还是人心之恶在杀人。”她将卷宗递还给林晓,“纪东来有他的‘铁齿铜牙’,你有你的律法与事实。至于讼师……”
苏浅月环视了一圈殿内闻讯赶来的几位女学政法科学生,她们个个脸上都带着愤慨与忧虑。
“哀家看,你们,就是最好的讼师。”
“我们?”林晓等人全都惊住了。
“对,你们。”苏浅月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场官司,是哀家给你们的结业大考。去吧,去张村,去找到所有被卷宗忽略的细节,去听那些被官府遗忘的声音。哀家不要你们在公堂上与纪东来逞口舌之利,哀家要你们,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呈现在青天白日之下。”
这番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林晓等人瞬间从对纪东来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她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那是一种被委以重任、被全然信任后,所迸发出的、一往无前的斗志。
当京城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即将来临的“世纪庭审”上时,一道道盖着凤印与玉玺的旨意,正由驿站的快马,送往大雍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青州,是出了名的穷地方,十里八乡,九里荒。
阿月今年十六岁,她娘病了三年,咳出的血几乎能染红一方手帕。家里的几亩薄田早就变卖了,如今只剩下一间四面漏风的土坯房。
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看过,摇着头说是痨症,只能用名贵药材吊着命。阿月知道,她娘的病,不是药石无医,是没钱医。
她跪在床前,给娘喂着米汤,听着她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心也跟着一刀刀地割。她想过把自己卖了,换钱给娘治病。可牙婆看了她一眼,撇着嘴说:“黄皮寡瘦的,五两银子都嫌多,当个粗使丫头还行,想进大户人家?做梦。”
阿月绝望了。她坐在门槛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觉得自己的命,也就跟这天一个颜色。
就在这时,村口的里正敲着锣,扯着嗓子在喊:“官府的告示!官府的告示来啦!”
阿tue没什么精神,官府的告示,无非就是要钱要粮,跟她这种赤贫户没什么关系。
可她却听到了几句让她心头一跳的话。
“……太医院增设‘女医部’……国立女子医学院,在京城开学啦!”
“不拘出身,不问贫富,只要是女子,年满十四,身家清白,皆可报考!”
“一旦考中,吃穿住行,全由官府供给!学成之后,可入太医院,可回乡开设女医馆,享朝廷俸禄!”
里正那沙哑的嗓子,在阿月听来,不亚于天籁。
吃穿住行全包?享朝廷俸禄?
她疯了一样冲出家门,挤到人群最前面,死死盯着那张黄色的告示。上面的字她认不全,但“女子医学院”那几个字,像烙铁一样,烙进了她的眼睛里。
“里正大叔,这……这是真的?”她颤抖着问。
“那还有假?朝廷的红头大印盖着呢!”里正得意地指着告示的落款,“看到没?往后啊,咱们女人也能当官医,吃皇粮了!”
人群炸开了锅。
“女人当大夫?这不瞎胡闹吗?”
“就是,我可不敢让个娘们给我看病!”
一些男人撇着嘴,满脸不屑。
而女人们的反应,却复杂得多。
一个刚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的媳妇,眼神里闪过一丝渴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咱们这种人,字都不识一个,去了能干啥?”
“是啊,再说离了家,男人孩子怎么办?”
阿月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是啊,她不识字,娘还病着,她怎么去京城?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阿月,去吧。”
阿月回头,是村里教书的王秀才。王秀才的腿是瘸的,早年家道中落,靠着给村里孩子启蒙度日。
“王……王先生?”
“告示上写了,凡报考者,可由当地官学举荐。不识字的,只要肯学,医学院也会先教读书。你天生心细,辨识草药也比旁人快,这是天赋。”王秀才看着她,眼中是鼓励,“你娘的病,拖不起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你娘唯一的机会。”
“可是……路费……”
“我这里还有几两积蓄,你先拿着。”王秀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去了京城,一切就都有指望了。”
阿月看着那沉甸甸的布包,又看看病榻上气若游丝的母亲,眼泪终于决堤。她没有推辞,而是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给王秀才磕了三个响头。
这天夜里,她守在娘的床边,小声将女子医学院的事说了。她本以为娘会不同意,谁知,病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娘,竟伸出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她。
“去……我娃儿……有出息……”
娘的眼睛里,是阿月从未见过的光亮。
第二天,阿月告别了母亲,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跟着王秀才,走进了青州府的府衙。
不止是她,告示贴出的短短三日,青州府下辖的十几个县,竟有上百名女子前来报名。她们中,有和阿月一样走投无路的贫家女,有不甘被夫家磋磨的年轻媳妇,甚至还有几个小尼姑庵里还俗的小尼姑。
她们的目的各不相同,但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东西——希望。
这股由一道旨意点燃的星星之火,正在大雍最偏远、最贫瘠的土地上,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京城,张村。
这个位于京郊的村落,因为五年前的沉塘案,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林晓带着几个同学,没有穿女学的学子服,而是换上了普通的粗布衣裳,扮作走亲戚的远房表姐妹,在村里住了下来。
她们没有去惊动张家,也没有去接触里正。白天,她们帮着村妇们洗衣、择菜,听她们说东家长西家短。晚上,她们便将听来的只言片语,一一记录下来。
“王氏啊?可惜了,长得水灵,手也巧,就是命不好,嫁了个酒鬼。”
“什么通奸,我看不像。那王氏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了男人都绕着走,怎么会……”
“嘘!你不要命啦!这话可不敢乱说!张家在村里,可是大族!”
“我听说啊,是张家的小姑子,亲眼撞见的!还能有假?”
线索零零碎散,却渐渐拼凑出一个与卷宗截然不同的故事。王氏并非荡妇,其夫张大郎却是个嗜赌如命的酒鬼,时常对她拳打脚踢。而那位“人证”小姑子,早就看嫂子不顺眼,巴不得她早点死。
但这些,都只是传言,做不得证据。
这日,林晓正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听几个老人闲聊。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她神志似乎有些不清,嘴里反复念叨着:“淹死了……都淹死了……血……红色的手帕……”
村里人都嫌她晦气,纷纷躲开。
林晓心中一动,迎了上去,将自己带着的水囊递给她:“婆婆,喝口水吧。”
那老婆婆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林晓,忽然抓住她的手,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别去河边……水鬼……会抓人的……”
老婆婆说完,便又念叨着走远了。
林晓摊开手心,那是一枚用红线穿着的铜钱,已经磨得看不清字迹。她正疑惑间,一个同学快步跑了过来,神色紧张地在她耳边低语:
“林晓,我们查到了!那个失踪的货郎,根本不是什么货郎!他……他是五年前,从京城大理寺叛逃出来的一个狱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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